第四十六章 雨落聲響
聽是要飲酒,尤清高扣扣索索的從房中提出兩壇不知是那年份的佳釀,不過看封泥上的章子,該是少城府僅存的底蘊,平時尤清高都隻能望著酒壇過過眼癮,可今日來的是太子殿下與聖平公主,怎敢怠慢了。
隻可惜這等佳釀不配上一套上等器具委實有些可惜,陸迢迢隨手砍下幾節園中的水竹,稍稍修飾幾刀倒也別有一番風味,畢竟桌前這二位既不是為美酒來的,也不是為杯子來的,而是衝著那個自始至終都淡然自若,不卑不亢的東越少年。
亭外的雨下響了,將地上的積雪也一掃而空,尤清高憋屈的蹲在亭子的一處角落裏,也不知道是在憋屈什麽,或許是亭子是他的,酒也是他的,可桌子上卻沒有屬於他的杯子,不過即便是有,他也未必敢去坐。
“早就聽聞陸公子千裏入蜀,生擒魔宗飲血生的壯舉,要知道當年朝廷為了這個魔頭耗費多少心血,折損了無數高手都仍是讓他給逃了,本宮也時常在想,難不成這飲血生當真是三頭六臂,無人能奈何的了嗎?”劉迎滿含深意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劉思渝,隨機不動聲色的轉向陸迢迢,讚歎道:“結果卻是給陸公子生擒,著實讓本宮敬佩,說什麽都要敬你一杯,謝陸公子為民除害。”
說罷,端起竹杯一飲而盡,陸迢迢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沒有飲完,而是稍稍剩了些許,劉迎全無太子的架子,主動端起酒甕先給對方倒滿,雖是看到對方杯中有剩,神色絲毫未變,隨即再度端起酒杯。
“這杯酒,本宮替邊疆的士卒敬陸公子,若非陸公子救下大夏太子,隻怕兩國又要再起刀兵,到時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本宮著實不願見到如此情形。”
這一次陸迢迢飲盡杯中酒,雖說他討厭虛偽的人,但他更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太子的兩番話兩杯酒,看似感謝,實則拉攏,尤其是第一番話後那一眼中所包含的深意,幾乎是在明著告訴劉思渝,三皇子與魔宗的事情,他這邊早已有數,隻不過劉思渝隻是靜靜看他拉攏陸迢迢,卻沒有絲毫反應,不隻是劉迎,就連陸迢迢也覺得不可思議。
第三杯酒斟滿時,劉思渝終於開口了,“陸公子,父皇將大夏太子遇刺一案交托於你,不知可有眉目。”
“哎呦,殿下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微臣初來京都人生地不熟的,別說查案了,就連人臉都還沒認清楚幾位,實在不知該從何入手。”陸迢迢皺著眉頭苦惱說道。
“其實好辦,刑部不是還關著一名刺客,隻需撬開他的嘴巴,幕後主謀自然知曉。”劉迎輕聲說道。
陸迢迢苦笑一聲,搖頭說道:“若是這麽好辦
,又何須我來,刑部的人該是比我更清楚如何讓人開口說話。”
“據我所知,那名刺客入獄當日,就已經將幕後主謀和盤托出了。”劉迎以手負麵,目光看樣亭外的雨幕,自言自語的說道。
“哦,是何人?”陸迢迢驚愕問道。
“南江伯的小妾,崔玉聲。”劉思渝不以為然的開口說道,刑部一直壓著未報,隻因為刑部尚書本就是三皇子手下的人,她很清楚此事總歸是瞞不過劉迎的,“那夜我也在場,相信陸公子也發現了大夏太子一行人是中毒在先,而且那群刺客身手生疏,若非中毒絕不是隨行護衛的對手,難道不覺得此事蹊蹺嗎?”
陸迢迢被夾在中間,看似左右為難,其實比誰都清楚,從他擒下那名刺客後,沒有在其口中發現自盡藥丸,他便猜到是有人要借對方嘴巴說話,隻是沒想到對方竟然如此直接,原本這件事南江伯就脫不了幹係,再加上這番口供,無疑是板上釘釘,隻不過越是如此板上釘釘的鐵證,其實隻需要陛下一個生疑的念頭,便是滿盤皆輸,因為南江伯根本毫無理由這樣做。
“皇妹說的極是,不過大夏使團的行蹤隻有南江伯一人知曉,這種事我想不會是空穴來風,陸公子如果有什麽需要本宮幫忙的,開口便是,父皇大壽在即,此事就有勞陸公子費心了。”劉迎哈哈一笑,將話鋒偏轉。
“微臣先謝過殿下了。”陸迢迢拱手謝道。
……
尤清高聽著肚子咕咕直叫,看了看日頭已經過了午飯的時辰,可那三人卻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終於亭外雨勢漸小,劉迎緩緩起身,抖了抖前擺,立刻便有小廝從府外撐傘跑來。
“陸公子,本宮還有要事,你我下次再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恭送太子殿下。”亭中三人起身行禮,劉迎拍了拍陸迢迢的手將其扶直身子,點頭笑了笑,轉身離去。
府外兩架馬車離開一架,陸迢迢撐著下巴看向劉思渝,方才對方極少開口,更多是在傾聽他與劉迎之間的閑聊,“殿下,是要留著吃飯,還是要請我吃飯。”
“適才有些話我不方便開口,但是有一點需要你明白,崔玉聲的事情刑部可以瞞著任何人,但永遠不敢瞞著父皇,父皇沒有再讓刑部插手,而是交給你,交給這座落魄的少城府,一是不願給人落下口實,第二個,你應該知道當年少城府是被誰空懸的,十年時間足夠長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你是聰明人,太子想拉攏你,我也是如此。”劉思渝端莊起身,正欲離去。
“殿下,這飯吃還是不吃?”陸迢迢厚著臉皮高聲問道
。
劉思渝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霸道言語,“你若真心想吃,長安城任何一家酒肆我都請得起,若你不想吃,我也可以讓你連半個饅頭都找不到。”
馬車駛去,陸迢迢抖了抖嘴角,他絕對相信劉思渝沒有在與他說笑,是帶著怒氣的,至於是在生氣自己方才與太子相談甚歡,還是自己入京多日仍是不曾入宮拜見,積怨已深,就不得而知了。
“大人,這飯吃還是不吃?”尤清高摸著肚子低聲問道,心疼自己少的那兩壇酒,甚至連姓名都沒讓那兩位大人物知曉。
“吃?本大人今日為了你折了八百五十兩銀子,你覺得夠吃多少饅頭。”陸迢迢陰陽怪氣的笑道,眼神看的尤清高陣陣發寒。
“那要不大人賞臉給這邊來一下,小的隻收你二十兩。”尤清高伸出右臉,又喜又憂的說道。
小半個時辰之後,尤清高手提著京都半仙樓最有名的燒雞回府,兩邊臉頰微微高腫,興高采烈的喊道:“大人,來了京都必不可少一定是要嚐一嚐半仙樓的燒雞,明日再帶您去嚐嚐九香館肉羹,那叫一個香啊!小的十年前有幸嚐過一口,記了一輩子。”
“明日先陪我去個地方。”陸迢迢慢條斯理的說道。
“去何處啊!興春街的姑娘們也是一絕,第一次入京的外地人少不了要去轉一圈,黑胡同的賭場也都是達官貴人們的常去的地方,大人可以去試試手氣。”尤清高三兩下扯開外包的蓮葉,立刻一股清香溢滿房中,虧是糟踐了清高二字,吃額嫖賭無一不知。
“刑部。”陸迢迢白了對方一眼,甩出兩個字來。
尤清高驚得渾身發抖,腳下一軟癱坐在地,支支吾吾的問道:“大,大人,您這是要踏遍六部所有的衙門嗎?我的大人啊!您消停會行不行,這要是把六部的人都得罪完了,日後在京都可就寸步難行啊!”
“戶部都惹了,還怕再加一座刑部,不打緊,這雞不錯啊!”陸迢迢扯下一條雞腿,油漬立刻從肉中淌了出來,頓時香氣愈發濃烈,據說半仙樓的老板並非京都人士,當年晟帝還未發跡,有回落難時經過一茅屋時,被其中飄出的香氣吸引,那家主人見他可憐就給了他一條雞腿,晟帝登基之後,總是心心念念當年的滋味,便派人去尋找,從此長安城中就多了一家半仙樓。
“大人,我可不是吹噓,別看皇宮禦膳房那麽多廚子,一天到晚就擺弄些個山珍海味,還真就比不上這一隻雞美味,那可,誒大人,您別把話題扯開了,什麽叫不打緊,哦,我明白了,大人您這是在想太子殿下表明心意啊!誰不知道刑部向來與三皇
子交好,戶部又實屬中立,這少城府原本就是為儲君效命,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忽然想到這座落魄到極點的少城府就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尤清高頓時笑的合不攏嘴,自己苦熬了十年,總算是要熬出頭了,要說之前他能耐得性子不爭不搶,真就沒有想再往上爬的心氣,無非是尋不到門路,當年不知在多少達官顯貴的門前碰上一鼻子灰,如今卻是一步登天,苦盡甘來,想到此處,腫脹的臉頰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見此,陸迢迢隻得無奈的搖了搖頭,這長安城裏有太多人等了一輩子就為了一個機會,等對了,這輩子就飛黃騰達,等錯了就隻能把悔恨一同帶到下輩子去,魏疆在京都等著,尤清高在少城府等著,如今他陸迢迢也來了,差不多是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