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北邙山
陸迢迢似乎是小看了眼前這位小呂公子的心性,比之尋常的紈絝子弟可不僅僅是表麵上的囂張跋扈。
“本少爺的脖子可是堅硬的很,就是不知道你這把鴉戮刀夠不夠快。”小呂公子笑著說道。
“哦?”陸迢迢有些錯愕,能認得出這把鴉戮刀,不該隻是個紈絝子弟才是。
似乎看出了對方疑惑,小呂公子適宜的開口說道:“前幾日傳的沸沸揚揚的東越王的侄兒,真是巧了,如此就更不會放你離開,所以你要麽在這殺了我,要麽等著被我殺。”說罷索性直接閉上眼睛,大有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樣。
陸迢迢餘光看向那老者,見對方可沒有小呂公子那般鎮定自若,於是握刀的食指猛地點在刀柄上,老者幾乎同時後退半步,一聲不算響亮的聲音順著刀尖的震動傳入小呂公子耳中,盡管後者神色不變,可身體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激靈,他很想睜開眼睛看看對方此刻是什麽表情,最終還是壓住了心頭的躁動,因為那柄架在他脖頸處的刀又沒了動靜。
過了數息,陸迢迢再一次敲動刀柄,這次不光是小呂公子的身子微微抖動了一下,就連緊閉的眼睛也險些睜開,陸迢迢抖了抖眉毛,對方故意裝出的城府,終究缺了年歲的洗禮,更是從來沒有經曆過生死才是,不過僅是如此已經算是難得了,若非是知曉黃杏城這檔子醃臢事情,說不準他還要打心底佩服佩服對方。
終於在陸迢迢第三次敲動刀柄時,小呂公子睜開了眼睛,神情有些失落,長舒一口氣後說道:“好吧!怎樣才肯放我走。”
“我問,你答,滿意了,自然放你走。”陸迢迢聲色漠然,比那手中的長刀還要刺骨些。
小呂公子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暖壺,總算又恢複了之前的淡然。
“和尚在那?”
“衙門大牢,不過是他自願進去的。”小呂公子回答道。
陸迢迢隻關心和尚在何處,至於其他,他倒是不在意,不過若是對方回答是他們將和尚抓進大牢的,他反而要生疑。
“黃成知在那?”
“嗯?”這兩個問題之間似乎沒有任何聯係,小呂公子不由沉吟了一聲,眉頭微蹙,刹那間他想了許多,又否決了許多,因為顯然這兩個問題,對方更關心後者,可他想不明白陸迢迢與黃成知這兩個名字究竟有多少聯係,又或是東越王對這個人感興趣。
見對方猶豫不決,陸迢迢將握刀的手鬆了力道,鴉戮直接壓在了對方的肩膀上,似的其身子不由自主的朝那一側傾斜了些許,“怎麽,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北邙山。出城往北
走十裏。”小呂公子眉頭瞬間舒展,抬手點了點脖間的鴉戮道,“有些沉了。”
不過就在他說完之後,陸迢迢收刀入鞘,坐回到板凳上,衝著小呂公子輕笑道:“你可以走了。”
“不殺我?”小呂公子好容易展開的眉頭又因為對方一句話皺了起來。
“早晚而已,你不想我離開黃杏城,我同樣不想你繼續活在黃杏城,回去好好洗洗你的脖子,我的刀快得很。”陸迢迢下了逐客令,隨即端起茶杯抿了小口。
小呂公子也是不做作,倒退著身子,始終盯著陸迢迢,直到退到房門處才開門離去,那些扈從看到主子離開了,一個個也都如獲大赦般從地上竄起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隻有那老者不慌不忙的退了出去,在離開時注意到房間外有一人靜靜站著。
“就這麽放他走了?”吳思量開口問道。
陸迢迢兩手一攤,無可奈何的說道:“方才你說做事要講究方式方法,要順,不要總是打打殺殺,我現在聽了。”
“那也得看時候啊!人家已經擺明要殺你了,你還講個屁的法,現在放了他,不等於放虎歸山,好歹也等我們出了黃杏城再說。”吳思量幾乎要翻過桌子,把臉貼到對方身前。
然而陸迢迢卻是偏過頭躲開對方質問,抬眼看向房門外,開口道:“進來吧!”
吳思量聞聲猛地回身,看到一名持劍男子正站立在房門口,冷峻的神情好似天生不許人親近,隻見對方開口說道:“我家主人不許你去北邙山,老老實實在客棧裏待上幾日,保你活命。”
“我能知道你家主人是誰嗎?”陸迢迢撐著腦袋輕笑道,隻是下一刻他就再不敢放肆了,因為一股凝實的殺意從那持劍男子的體內散出,陸迢迢見過對方三次,巧的是三次對方都是真的想殺他。
“你不必知曉。”說罷,男子轉身離去。
陸迢迢鬱悶的撐著額頭歎息道:“你看不是我想放虎歸山,是人家不讓啊!”
一旁的吳思量卻是小聲說道:“要不聽他的吧!感覺他挺靠譜的。”
“有多靠譜?”陸迢迢陰陽怪氣的說道。
覺得所有的麻煩都一掃而空的吳思量愜意的回答道:“我和不動綁在一塊也不夠他一個人打的。”
“那的確靠譜”
……
離開客棧的小呂公子反複摸著脖頸,好似依舊有把利刃貼著他的皮膚,突然他回頭對那位枯瘦老人笑道:“王老,你方才莫不是想丟下我逃走。”
那句言語平淡的笑語卻是讓整個氛圍壓抑的能滴出水來,老人看著對方似笑非
笑的神情,蒼老的麵頰頃刻間煞白起來,不知該作何回答,他自問平生也算得上殺人如麻,心狠手辣,可自從跟著對方之後,他總是不自覺的感到忌憚。
“隨口說說,王老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王老對我的忠誠我自當記在心裏,回去告訴莫先生,就說陸迢迢找到了。”
老人聽得一驚,險些就要跪倒在地,小呂公子沒有理會,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必在跟著,之後獨身一人很快就消失在街道之中。
剩下驚魂未定的老人下意識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想起臨來時那位主子對他說的話,便是黃杏城裏的人都死了,那位小呂公子也不得掉落一根頭發,隻是他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區區下縣縣令的公子,如何會被這般看重。
縱然想不明白,可今日之後他也算清楚了,如若再有方才的情況,隻怕自己就得拚了這條老命,好在值得慶幸的時,前些日子莫先生來了,有莫先生坐鎮黃杏城,他心中自然是七平八穩,可轉念一想,連那位飲血生都折在姓陸的少年手中,又心驚起來,隻盼著後麵時日能夠相安無事直到他交了差事才好。
……
黃杏城出城向北,十裏地不到有一座綿延山群直通著蜀地,為首的那座山丘名為北邙山,早些年山中多有獵戶打獵,以上等毛皮和往來商隊換錢,但自打呂成州上任之後,皮子生意越發難做,尤其從去年開始,呂成州以山中有匪盜聚集為名,下令封山,又征收壯丁入山修建禦賊土木,數百青壯都被強行扣去,大半年不見有人歸來,好在每逢月末時都會有一筆銀錢寄往各戶家中,可說是自打呂成州來到黃杏城後唯一一次沒從百姓身上撈錢,反而是發錢的怪事,那些得了工錢的人家想著自家男人多少是給官府辦事,雖說大半年不曾見麵,可每月都有銀錢寄來足夠家用,也就沒在縣中鬧事。
從小呂公子離開之後,陸迢迢一直待在房中,吳思量有意無意的開口說道:“不動還在縣衙大牢裏,不管他了?”
“怎麽說也是縣衙大牢,難道要明搶不成,何況是他自己進去的。”陸迢迢悠悠然的說道。
聽得這話,吳思量如同吃下一顆定心丸點頭說道:“你知道就好,不如趁現在出城去,遠離這是非之地。”
“有道理,的確該趁這個時候出城。”陸迢迢認同的說道。
吳思量有些愕然對方難得會聽自己的話,隻不過深知對方脾性的他很快就生出了一個不好的念頭來,“你不會是要去北邙山吧!”
“去不得?”陸迢迢反問道,隨手將鴉戮刀扣在桌上。
看這架勢對方似是鐵
了心,就快把臉擠成粽子的吳思量頭痛說道:“這天底下還有你陸迢迢去不得的地方?”
“你知道就好。”陸迢迢學著對方的語氣說道,隨即目光輕挑的看著吳思量,輕聲說著,“吳道長可願與我同行啊!”
狠狠抽了下嘴角的吳思量恨不得把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痛打三百太極劍,卻隻得無可奈何的說道:“我想不去嘞!我要不去,你轉身就上了靈泉寺,回去怕是要被師傅扒層皮下來。”
“其實我很好奇,為何武當山與靈泉寺都想找我,又都不想對方找到我,難不成是貪戀本公子的美色,想收我做關門弟子。”陸迢迢好奇的說道,歸根結底他跟靈泉寺的主持以及武當山上那位活了一百多歲的老神仙沒有半顆銅板的關係。
“臭屁,師公說你與武當山有緣才命我下山尋你,可我怎麽看你這家夥都不像是身具慧根的人,不過收你做關門弟子這事,興許得東越王搬來一座跟武當山一樣高的金山來,我師公才會考慮考慮。”吳思量不以為然的說道。
陸迢迢覺著在理,於是將鴉戮刀別在腰上,起身說道:“等你什麽時候搬來一座有武當山半高的金山來東越,我不用考慮,立馬跟你上武當。”
這一日,自認修身養性,品行功夫都算是上乘的武當山行走罵罵咧咧的出城而去,下山不過半載,山上的仙人也變得貪財好色,出口成髒,這山下的俗世果真極具風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