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人間星河
因為生辰即是母親的忌日，所以對於生辰和中秋節，淳於念向來都是采取回避的態度。還在青州的時候，蕭湛也因是女兒的忌日，所以也沒怎麽給她過過，反倒是回了京城，一下子變成嫡女之後，這兩年來的生辰都過得隆重。尤其是去年趙歡還親自下廚做了月餅，她吃了半個多月才吃完。
但是今年趙歡也實在找不到特別的禮物送她，不然也不至於去坑害何寬。淳於念對此倒是沒什麽期待，因為趙歡的生辰，她也沒送什麽新奇的東西，也隻是親自下廚住了一碗長壽麵。
“我們還有長長的一生要過，哪兒去找那麽多的奇珍異寶？”淳於念靠在他的懷中，看著庭院中有些枯敗的荷花淡淡道。
“話雖如此，但這是你生完孩子的第一個生辰，我總得好好備著，不然你會覺得，有了孩子我就不愛你了。”他亦是看著庭中枯荷，笑得溫柔。
“那你要給我準備什麽？我最喜歡看煙花，你總不能又給我放一個‘萬壽無疆’出來吧？”
趙歡：“……”
因為把世間最為璀璨的煙火獻給了自己的奶奶，淳於念為此冷嘲熱諷他許多次，要是真的再給她放煙花看，怕是要被嘲笑一輩子。
他嘖了一聲，低頭看著她，“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就沒有別的喜歡的了？”
淳於念莞爾一笑，抬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最喜歡的是你呀。”
這個討好過於猝不及防，他愣了一下老臉一紅，心中頗有小鹿亂撞的意味，麵上卻裝得一本正經，“油嘴滑舌。”
“真的，”她一臉誠懇，“最喜歡的是你，你給的這一切便是最好的禮物，無人能及。”
趙歡笑了笑，伸手描摹著她的眉眼，柔聲道：“那我便將自己送給你。”說著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順著眉心往下一路親到唇邊，不等他吻上去，她便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住他的唇，在唇上輕柔輾轉。
“看來皇後很喜歡朕送的這份禮物，”他看著她調笑道。
淳於念雖是害羞到了極致，卻還硬著頭皮挑釁他，“禮物是喜歡得緊，就不知好不好用了。”說完這話，她臉上頓時緋紅一片，像是醉酒一般，嬌俏無比。
趙歡聞言哈哈大笑，一把將人抱起來，“那今夜便由皇後親自驗貨。”
秋日夜長，靜謐愜意……
……
第二日，趙歡早早就去上朝了，淳於念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更別提伺候他洗漱，待她醒來，早已日上三竿，她兒子都已經在吃第二頓飯了。
她一邊吃著午膳一邊聽著碧雲說誰誰誰送來了什麽賀禮，說了什麽吉祥話，念到何寬名字的時候，她不覺有些驚訝，這人送她禮做什麽？討好她？沒那個必要吧？她心想著，讓人把
東西拿上來給她看看。
宮人把盒子呈上來，南星將其打開，淳於念看到盒中之物的時候不由得吸了口涼氣，要是這禮物不是何寬送的，她一定以為放了兩枚雞蛋在盒中。要說淳於念沒見過世麵就算了，就連碧雲在宮中多年的，見到那如雞蛋大小的珍珠時，都驚訝得說不出話。
“何大人這……未免也太貴重了些……”碧雲看向淳於念，驚訝的神情還沒有卸下。
淳於念看著那珍珠，隱隱地還能看見微微熒光，拿起來的時候手都有些抖，生怕不小心給摔了。
這時，宮人進來通傳說歐陽太醫來了。她放下珠子，笑著說：“快些請進來。”
歐陽羽進來，先是行禮後請平安脈，看著桌上的珍珠時，也不由得驚訝，“陛下送來的？”
“何寬送的，過於貴重，我都不知道拿它怎麽辦才好，”淳於念皺著眉，一臉為難，“放在外邊怕摔了，放在庫房又糟蹋了，他這哪兒是送禮，分明就是送個難題給我呀。”
歐陽羽笑了笑，收了脈枕道：“若實在不知有何用，將其磨成粉，摻水攪拌成糊狀塗在臉上，有養顏護膚之效。”
淳於念：“……”
“這用處也過於實在了些，”她掩唇笑道，“但要是被他知道，隻怕要被氣得吐血。”
“除了養顏，也有安魂止瀉之效，用處很多，就看娘娘怎麽用了。”
“你認真的？”聽他一本正經的語氣，似乎下一刻真的要將其拿走磨成粉。
“說笑的。”他笑道，“這珍珠生得圓潤規整，光澤也好，想必出自海中，若是磨成粉質地倒不如淡水中的純粹，不管是藥用還是用來護膚養顏效果都差得多，用來做飾品會更好。”
“裝飾什麽地方，放哪兒都像顆雞蛋。”她笑著讓人將其拿下去，“我總不能頂著顆雞蛋見人吧？”
“這不是雞蛋，是雞肋。”
聞言，淳於念頓時笑了起來，“確實是雞肋。”笑罷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是真舍得送，但是我怕是要辜負他的一片苦心了。”
“讓少府的給您做個座子，將其擺在玄關架上也行。”
淳於念挑眉，點頭道：“隻能這樣了。”
“對了，前幾日有人拿了一樣東西給臣，說是讓臣代為轉交給娘娘。”他說著從藥箱中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
她有些疑惑，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見麵上放著一封信，寫著“湛念”二字，她心中頓時了然，是外祖父差人帶來的。她拿開信，盒子下鋪了一層糖，她撿了一顆，拆掉糖紙放進嘴中，味道與以往吃過的都不一樣。她笑著收下信，又抓了一把給歐陽羽，一臉認真地囑咐：“隻準你一人吃。”
歐陽羽愣了一下，笑著接過，“多謝娘娘。”
“不客氣。”她笑道，臉上笑容宛若秋日裏桂花的香氣，沁人心脾，令人悸動不已。
歐陽羽垂眸笑了笑，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轉而又抬眼笑道：“臣也有一禮要送與娘娘。”
聞言，她不禁眼前一亮，好奇得很，“要送我什麽？”
“倒不是什麽貴重的物品，”說著，彎腰從藥箱中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臣見娘娘平時愛寫字，所以刻了一枚印章，算是給娘娘生辰的賀禮，望娘娘不嫌臣寒磣。”
說著，淳於念已經打開盒子將其取了出來，那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方型印章，用浮雕的手法刻了兩朵牡丹。淳於念拿在手中實在歡喜，“前幾日陛下還說讓少府的人給我刻一個，你倒是如及時雨一般，今日便送來了，真不知該怎麽謝你。”
“娘娘喜歡便好。”歐陽羽笑道。
“欸？怎麽沒把我的姓名刻上去？”她看著他，有些疑惑。
“娘娘名諱，豈是下臣能直呼的？您可以請陛下下旨讓少府的人添上便可。”
聞言，她心下一沉，隱隱覺得有些遺憾，卻又轉而笑道：“也是，也費不了多少工夫，倒是你，看不出還有此等手藝。”
“雕蟲小技而已。”歐陽羽笑得不以為意，起身道，“若是無事，臣就先行告退了，恭祝娘娘生辰吉祥玉體安康。”
淳於念嗯了一聲，讓南星親自送他出去。待人走後，她又轉眼看著那塊隻完成了一半的印章，無奈地歎了口氣，將其放入盒中，讓碧雲收下了。
……
且說趙歡，因今日是淳於念的生辰，所以想早些下朝去陪她，但眾臣像是故意要與他作對一般，雞毛蒜皮大點事都要來請示他，好不容易熬到退朝，又有一幫老家夥纏著他說什麽太學的屋頂年久失修，屋中漏雨把藏書都打濕了。
他不禁心煩地吼道：“問歐陽節要錢去修，別來煩朕！”
他這一吼，把老博士們紛紛嚇了一跳，忙喊著陛下恕罪。他真是心煩不已，要不是考慮到百年後的聲譽，他一定把這些煩人精拖出去打一頓。他耐著性子道：“錢找大司徒拿，讓少府的去監工，朕今日心情不佳，沒有要亡國的大事，別來找朕！”
老博士們被嚇得連連言是，他看了他們一眼，拂袖而去。但是到底被耽擱許多時辰，他匆忙趕到承乾宮的時候，淳於念的臉都拉得像馬的一樣長了。他忙賠笑著上前，“朝中事務繁多，耽擱了，望娘子恕罪。”
淳於念哼了一聲，“在陛下眼中，臣妾就是如此不講理的人？”
“沒有，絕對沒有，娘子是天底下最講理的人，你看自己生辰，上的竟都是為夫喜歡的膳食，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
淳於念忍不住笑了起來，“油嘴滑
舌，用膳吧。”
用了晚膳，倆人逗了會兒孩子，待孩子睡了，趙歡說今日太累，也打算歇著了。淳於念看著他，臉色有些不好看，“夫君是不是忘了什麽？”
他轉眼看她，疑惑道：“忘了什麽？”
淳於念耐著性子，“今日是什麽日子？”
“娘子生辰啊。”
“還有呢？”
“中秋節？”
“就不想想還有什麽沒做嗎？”
“吃月餅？賞月？”
淳於念：“……”
“忘了就算！睡覺！”說著，負氣地走到床邊，和衣就睡下了。
趙歡輕笑一聲，走到她身旁，彎腰喊她：“小傻瓜，生氣了？”
她閉著眼，不理他。他笑了笑，一把將人抱起來，“為夫怎麽可能忘記？逗你玩的。”
她摟著他的脖子，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你要做什麽？”
“看為夫給你送的禮。”
說著，抱著人就出了門。宮門外，早已備好了轎輦，待人出來便直直地往外走。
“要出宮？”淳於念看著他問。
“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轎輦在太廟前停下，淳於念一臉訕笑地看著他，“大晚上的到這兒來，不太好吧？”
他伸手牽她下轎，“太廟旁的觀星樓是雍州城中最高的樓，可以看見整個雍州城。”
“你不會要送我雍州的夜景吧？這未免也太寒磣了。”她皺眉一臉嫌棄，卻還是跟著他下轎，“再說了，樓這麽高，很難爬，心意我領了我們回去了了好不好？”
“不行，這是旨意。”
淳於念撇撇嘴，跟著他上了樓，爬到最後一層的時候，她實在累得走不動了，趙歡喊她看月亮，她也隻是懶懶一瞥，敷衍地說：“嗯，很大很圓。”
他笑了笑，柔聲對她道：“雍州城中有八萬餘戶人家，這時華燈初上，你看像不像人間的星河？”
此時，月亮剛從東山上升起，月光輕柔地灑下人間，房上的瓦片反襯著月光，竟有波光粼粼之意，遠遠的是雍州城中的燈火，確實像璀璨的星河。她靠在他肩上，“嗯，確實像，政通人和國泰民安，也是一份好禮物。”
趙歡笑了笑，繼續柔聲說道：“魏武有詩雲‘月明星稀’，今日星光不顯，我便給你造出一片星河。”
淳於念笑了笑，“嗯，我看到了……”話音未落，隻見遠遠天邊升起了幾盞孔明燈，漸漸地城中各處都升起了燈，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它們向蒼穹飛去，人間的銀河漸漸飛上了天，成了天上的銀河，璀璨浩渺。
她轉眼，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他溫柔地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不知天上繁星幾何，但知雍州有八萬餘戶人家，我做不了上天的主，但是能做這八萬戶的主，我用
我的天下，給你造一片星河。皇後，你喜歡朕送你的生辰賀禮嗎？”
她一時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淚光在月光的映襯下顯得更加耀眼奪目。她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我喜歡。”
他摟著她，笑得溫柔，“為夫祝娘子此生平安順遂喜樂無憂。”
她哭得一塌糊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還是他說別光顧著哭了，快看看他給的星河，她才擦眼淚抬頭去看。
他給的星河，不是永恒，卻觸手可得。
“趙歡，我無法用言語來表現我此刻的心情，也不知該對你做什麽承諾才對得起你對我的這份情，我隻想說，哪怕我明日便會死去，今生已無遺憾，來生、永生，我都隻想和你做夫妻。”
他抱著她，親了親她的耳朵她的頭發，“那奈何橋上，不要喝孟婆湯。”
“絕對不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