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再見陳雲潔
冷麵司機小楊終於又開上了自己心愛的炸彈號庫裏南，坐在駕駛席上一邊吹口哨一邊從後視鏡裏乜斜李寒，嘴角帶著譏誚的笑容，心想這個土包子居然還裝起來了。
李寒正坐在第二排右邊的老板位上翹著二郎腿喝香檳，他用戴著黑水鬼的左手輕輕彈了一下那水晶杯，“鐺”的一聲，餘音久久不散。
嗯，好聽就是好杯。
他嘴裏含著一小口冰涼的起泡酒漱口似的來回翻卷，渾然不覺這個杯子其實就是上官陽平時在用，兩人等於已經隔著時空在接吻了，他舒服地閉上眼皮假寐了起來。
忽然間覺得少了點什麽，李寒指揮小楊打開了這輛庫裏南的定製德國ETON音響係統，悠揚的管弦樂在車內飄蕩，他閉上眼睛靜靜傾聽，仿佛真的置身於音樂會現場一般。
嗯，今天的勞斯萊斯乘坐體驗終於完整了。
這輛掛著“炎A33333”牌照的庫裏南在一臉不爽的司機小楊的駕駛下宛如一道綠色的箭，半個多小時就殺到了李寒家所在的小區大門口，看來小楊是真的不想讓他在車上多呆一分鍾。
李寒正準備下車，碰巧看見一輛豐田卡羅拉正在通過小區的門禁，這輛車還新，沒有貼膜，所以他能夠清晰地看到坐在後座上的陳雲潔。
“進小區。”李寒的好心情突然將至冰點，對小楊說。
小楊也沒拒絕，畢竟職業素養還在，他撇著嘴角開著車往小區門禁駛去，那保安看突然間看到一輛綠油油的炸彈號勞斯萊斯開了過來，大腦一片空白，連問都沒問直接操作遙控器把杆子抬了起來。
前麵陳雲潔坐的那輛網約車剛剛停在李寒家所在的樓下，後麵的庫裏南緊隨其後也停了下來。
她正從包裏掏著鑰匙準備進門洞，一轉眼就看見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居然從一輛萊斯萊斯上緩緩走了下來。
李寒一身紈絝，右手插袋，左手垂在外麵露出了勞力士，吹著口哨走到陳雲潔麵前，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眼神裏沒有恨，也沒有愛，隻有平靜。
區區幾天的時間原本不足以抹平一顆被生活殘酷蹂躪的心，但這幾天魔幻無比的經曆也讓李寒有了那麽一絲對抗這荒誕世界的勇氣。
所以他無懼。
所以他現在可以平靜地注視著綠了自己的妻子。
“回來了？”李寒說。
陳雲潔覺得李寒好像變了一個人，人還是那個人，但已經完全不同了。
他的身姿挺拔了起來，再也不複之前的那種佝僂、瘦弱和揮之不去的中年男子疲憊感。
由內而外的自信搭配著一身洋溢著金錢味道的新衣，相得益彰，他絲毫沒有被那金閃閃的皮帶扣和沉甸甸的勞力士搶走鋒芒。
奢侈品並
沒有為李寒增加什麽莫名其妙的屬性和氣質，反而成了襯托紅花的綠葉。
這個男人區區幾天就掃去了過去七年積攢下來的窩囊和暮氣，仿佛一塊被拋光打磨過後的金子，正站在她麵前散發著淩厲而又奪目的光。
“我回來拿東西.……”陳雲潔強裝鎮定，可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
“請便。”李寒說完身上了車，把座椅稍稍後放，半躺著閉目養神。
不一會兒，她抱著一大堆衣服和私人用品下了樓，把東西一股腦塞在卡羅拉的後座上，自己坐上了副駕駛。
網約車發動之後剛前進幾米卻又停了下來，陳雲潔坐在車裏深吸一口氣，下車走到了庫裏南側麵。
她拿著一個牛皮紙袋，兩隻手心都是汗，裏麵裝著一份離婚協議。
按照她的預想，今天是碰不到李寒的，因為還不到他下班的點，她完全可以收拾完東西之後把離婚協議書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瀟灑離去。
李寒出車禍的事情簡若梅和謝修明並沒有打電話質問她為何不到醫院去照顧自己兒子，所以她並不知情，長年累月，二位老人對於這個兒媳婦也是憋著一股子怨氣，也恰好李寒奇跡般地痊愈出了院，這對七年夫婦的婚姻危機才沒有被捅破。
陳雲潔是怕見到李寒嗎？
並不，她隻是怕麻煩。
在她的想象中，李寒大概率會歇斯底裏地和她爭吵，然後不同意離婚。
她愧疚嗎？
並不，她覺得自己理應在自己的青春年華徹底逝去之前享受那些自己應得的物質。
無數個夜晚陳雲潔洗完澡在浴室裏照著鏡子，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容顏和軀體，覺得自己的一切都在被浪費，被他那窩囊廢丈夫浪費。
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
這句火爆某音短視頻的話在第一時間就擊中了她的內心，網絡上被泛濫販賣的焦慮已經徹底吞噬了她。
某某香水是個女人就必須擁有。
某某酒店一生必去一次，後麵搭配著一個錐子臉水蛇腰的網紅女躺在酒店落地窗前的床照。
某某包包，女生日常通勤必備。
總有一款焦慮適合你。
然後，你會發現你的錢包突然不適合你了。
然而眼前的這個李寒卻讓她有些退卻了，她竟有些不知道該不該把那份離婚協議書拿出來。
“你……”她有太多疑問，卻一個也字也說不出來。
“想問什麽？”李寒降下車窗，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還是我替你問出來吧，你是不是想問車子是誰的？哪來的錢買這身衣服？手表是真的還是假的？”
“.……”
“我隻能告訴你，這車不是租的，這司機也不是我請來的演員，我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
個興趣弄這些東西來打你的臉。”
“我不是那個意思.……”
“放心.……這身衣服和手表也不是我自己買的，我還是之前那個窮光蛋李寒，你現在可以心安理得地把離婚協議書拿出來了吧？”李寒麵帶微笑，平靜的眼眸凝視著這個他曾經發誓要與之度過一生的女人，猜透了她的所有心思，替她解答了所有疑惑。
“好吧。”陳雲潔深吸一口氣，從牛皮紙袋中掏出了那份離婚協議，隔著車窗遞給了李寒。
他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輕聲一笑，內心深處最後的一絲羈絆和癡想也被打碎。
婚前三年，婚後七年，共計十年的夫妻情分原來連屁都不如，妖風一吹，隨風而散。
大概是怕李寒不同意，陳雲潔在離婚協議書中什麽財產都沒有要，甚至連女兒的撫養權都放棄了。
看著那條“乙方陳雲潔自願放棄女兒李豆豆的撫養權”，想起自己那乖巧的女兒在去爺爺家之前畫的那副畫，李寒再次鼻頭一酸。
他終究還是沒能為李豆豆維持一個完整的家。
“有筆嗎？”李寒深吸一口氣，問司機小楊。
“額……有。”在前麵聽了半晌的小楊差點沒反應過來，急忙從駕駛席的扶手箱中拿出一根金色的萬寶龍鋼筆遞了過來。
李寒打開前座背後的小桌板，將離婚協議書放了上去，擰開鋼筆，無比平穩地在上麵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給車窗外的陳雲潔。
接過離婚協議的她鬆了一口氣，沉默片刻說：“好聚好散吧，希望你以後過得好.……”
按照那些那些打臉網文的邏輯，他此時應該撂下一些狠話，然而李寒隻是最後一次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陳雲潔，輕輕地說了一聲：“再見。”
她拿著那份離婚協議轉身離開時，覺得好像有什麽無比重要的東西從她的生命裏被抽走了。
陳雲潔搖了搖頭，毅然決然地上了車，離開了這個讓她無比嫌棄卻生活了七年的家。
李寒靜靜地坐在車裏，好幾分鍾都沒有說話。
還沒結婚的司機小楊看到現在大概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歎了口氣，抽出一根軟中華遞了過來，說：“大哥，就這樣離婚了嗎？”
“是啊，就這樣離婚了.……”李寒接過那根煙，叼在了嘴上。
“為了什麽呀？”涉世未深的小楊問道。
“我也很想知道是為了什麽.……”李寒從嘴裏拿下那根煙，用手握了個粉碎。
炎城市北區的CBD大樓林立，“智創”廣告公司就位於其中一座寫字樓的十八層。
市場部總經理王英傑此刻正在自己的辦公室劈裏啪啦地打著魔獸世界。
“靠！又被秒了！”王英傑一拍鍵盤大罵。
少了李寒這個專業奶媽，他的女獸人戰士在戰場之中的每一次衝鋒都像是自殺。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起一看，是自己的老婆黃蕾蕾打過來的。
王英傑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喂？啥事兒？”
“晚上回來吃飯嗎老公，給你做了最愛吃的蟹黃豆腐”
“不吃，不回，以後上班時間少給我打電話，正開會呢！”
“好的，老公你注意身體別熬夜記得吃飯哦”
“掛了掛了.……”王英傑掛斷了電話，操縱著剛從墓地複活的女獸人戰士再次衝向對麵的聯盟，結果一照麵他起手衝鋒到人堆裏又被秒了。
這時，他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再次響起。
王英傑摘下耳機氣呼呼地摔在了桌子上，拿起電話一看是李寒，趕緊接了電話說：“奶奶個腿兒，正想找你，你哪呢？”
“GG網咖，來不來？”
“當然來，你等我，十分鍾到！”王英傑把電話一掛，關了電腦拿起車鑰匙衝向門外，二百斤的身軀異常靈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