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這都是命
“大姐,咱們不走,你去把村書記,隊長,還有村裏幾個老人都請來,讓他們看看那對狼心狗肺的爸媽造的是什麽孽!”
蘇翠姍應了一句立刻出門,她性子軟不愛惹麻煩,可這次也是被氣到頭皮發麻。
……
林慶元和張鈴霞搭著肩,拎著魚一前一後的走進院子,鄉下沒有盲道,走哪都容易磕碰,所以兩人不出門。
“等你們好一會。”
聽見蘇翠姍的聲音,林慶元挺惱:
“你在我家幹啥!”
“你們家兩口子太不像話!”村支書語氣沉沉,“不僅是翠姍在,我,鄧老,王老,都在。”
林慶元語氣好了些,問:
“書記,以前也從沒見你來俺家,今天吹的是什麽大風。”
“我看是龍卷風,二黑什麽都說了,你們咋能這麽狠心,讓他斷手斷腳的去乞討,花娃兒這樣掙來的錢能心安?。”
張鈴霞辯解:“村長,那是俺們孩子,咋辦也是我們說了算。”
村支書打斷:“你們夫妻要是讓二黑斷手斷腳去乞討,那就不是自家事,村裏會管到底。”
緩和了語氣,村支書繼續道:“有困難,可以和村裏商量,孩子再小能吃你多少飯,又是個男娃,大了耕田掙工分能養活自己,還能孝敬你們。”
林慶元虎著臉,“這是二黑自個答應的……二黑!二黑!”
聽不見二黑的應答,林慶元進屋摸索。
蘇翠姍:“那孩子這些天沒吃啥東西,先去我家喝點米湯。”
“臭不要臉的東西。”林慶元情緒激動,“你自個生不出男丁就打我家的主意,趕緊的把人送回來。”
蘇翠姍臉色漲紅,頭一遭這麽生氣,“你們把孩子綁在炕上,怕他拉屎拉尿不給飯吃,天天喝稀粥,孩子餓得脫相,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父母。”
林慶元舉著拐杖就要朝聲源處打,被村裏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攔下。
張鈴霞拉住丈夫,“支書,也可以聽你的,但兒子可以還給我們了吧。”
隻要這兩口子答應不再送二黑當乞丐,村裏也沒有理由扣人,村支書摸著茶缸子。
“二黑不肯回來,還得你們夫妻親自去請。”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朝著蘇家走,此時二黑正在炕上喝大米粥。
大米粥熬得很綿綢,搭著鹹鴨蛋,一小碟炒菜。
他餓了很多天,胃已經餓壞了,猛的進食很傷身。
蘇玉春給什麽,二黑就心懷感激的吃什麽。
“吃完飯,明早就送你去醫院。”蘇玉春邊收拾出幾件衣物。
那個黑心肝的三叔在二黑大腿綁了根能勒進肉裏的繩子,再加上小腿屈膝內扣綁了七八天,現在二黑腳伸不直,整條腿發紫發青,嚴重供血不住。
現在大晚上借不到板車,二黑又太虛弱。
劉語安盡心的給二黑右腿敷熱毛巾,淚水在眼眶打轉,二黑實在是太可憐了。
門
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蘇翠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屋。
剛才在院子裏大夥看得不真切,此時二黑的慘狀在亮光下無所遁形,揪著每個人的心。
村裏八十歲鄧老指著兩夫妻罵,“造孽啊,孩子跟著你們真是活遭罪,虎毒不食子,你們連牲畜都不是。”
林慶元和張鈴霞悶著不說話,受不了村裏幾個老人的指責,林慶元招呼兒子。
“二黑,回家。”
“我不回去,就當沒爸沒媽。”
村裏老人罵過林慶元,又來安慰二黑。
鄧老道:“瞎說,有家不回你住哪。”
二黑道:“我住春兒姐家,給她家幹活掙口飯吃。”
林慶元掄著拐杖又要打,幾個老人喝住。
“添亂!孩子都要死不活還想打,是不是打死了才甘心。”
林慶元活這麽大從沒想過會有兒子不認老子這種事。
張鈴霞嗅見飯菜香味,冷冷道:“為了幾口飯吃連親爸親媽都不認?當瞎子的兒子是你的命,做人就要認命。”
“我不認命。”二黑紅著眼睛看張鈴霞。
蘇玉春沉吟開口:“我們家願意給二黑養傷,吃喝我負責。”
“不行。”張鈴霞很冷酷,“他爸媽沒死,用不著去別人家吃喝。”
蘇玉春冷笑,“這是給台階讓你們夫妻下,他這一身的傷,再加上你們夥同人販子要賣二黑,隻要一去派出所,誰都跑不了。
虐待家庭成員,判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夠你們吃好幾年牢房的,這麽多雙眼睛都看著,沒法賴賬。”
林慶元被說得心虛,又很生氣懊惱。
“行行行,以後不管你,愛咋的咋的,現在跟我回家。”
“這麽回去哪裏能行,等明早送到醫院檢查,有病治病。”
蘇翠姍如今是婦女主任,這也算是她的工作。
林慶元跳腳,“你們姐妹兩多管閑事,家裏哪裏有閑錢給他上醫院。”
生產隊長陳為民來得晚,此時悶聲聽著,村裏誰都知道林慶元家裏窮得叮當響,要是上醫院看病,錢肯定得生產隊出。
生產隊可沒有錢,要平攤到各個社員頭上,拿工分來換,到時肯定怨聲載道。
錢沒花到他身上,反而惹來一身的麻煩。
誰也沒注意到張鈴霞,隻聽見‘哐當’一聲。
眾人連忙去扶撞牆的張鈴霞。
“你今天要是不回去,就是逼我死,你就是這個命,有對瞎子爸媽,這輩子別想擺脫。”
眾人怕張鈴霞再撞牆,隻好先送人回家。
二黑也被張鈴霞的舉動嚇傻,乖乖的由陳為民先背回家。
再次回到黑漆漆的兩間土房,二黑很痛苦,為什麽他會有這樣的爸媽。
別人家的父母都希望女兒幸福,可他的爸媽卻隻當他是可以壓榨的工具。
隔壁屋,赤腳醫生給張鈴霞看過額頭,連同其他人一起勸送二黑上醫院。
“這腿再不去看,肯定要廢。”
二黑聽
了心裏很惶恐,要是他的腿廢了正好隨了父母的意,他們才不會花這比錢。
村子裏就有個瘸子,腳是先天性畸形,那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就在他絕望不已的時候聽見蘇玉春的聲音。
“二黑看病的錢我來付。”
屋內,蘇玉春壓著怒氣對陳為民道:“不過我沒那麽多現錢,得用工分扣,再加上家裏養的兩頭大豬年底分紅,屆時多退少補成不成?”
蘇翠姍也站出來,“不夠用我的工分和工資。”
陳為民鬆了口氣,有人主動攬去二黑的醫藥費當然好,就怕蘇家兩姐妹反悔,他連忙答應,還特自覺的表示隊裏出板車負責把孩子送去。
林慶元悶聲不吭,既然不用出醫藥費,那他沒什麽意見。
“不行”
張鈴霞冷冷的說:
“他就是死在這裏,也是命。”
“你還是二黑親媽嘛!”
蘇翠姍也是為人母,氣得胸膛劇烈浮動。
蘇玉春古怪的看著張鈴霞,不用出錢還硬要看二黑痛苦,這不是正常人的思維,像是有精神疾病。
村支書發了話,先送二黑上醫院!
天蒙蒙亮的時候,一晚沒睡的眾人終於把二黑送上了板車。
林慶元自認也很無辜,他隻不過是想讓兒子外出掙點錢,錢也不是他一人花,肯定會給兒子留下老婆本的。
以後娶了老婆來伺候,再生幾個娃兒,人生也是圓滿的,而且也是家裏沒錢才不讓治病,這些都是有苦衷的。
畢竟是親兒子,林慶元舍不得把關係鬧得這麽僵,訕訕道:“在城裏好好的,阿爸沒辦法去看你,治好了就回來。”
二黑扭頭看著朦朧的夜色,隻當作沒聽見。
親爸媽為了錢要打斷他的腿,還不肯送他去治療,這個坎此生過不去了!
林慶元還想再說幾句話緩和父子關係,可是聽不見二黑的回應,雖然看不見,卻也知被兒子怨恨,隻要默默的閉了嘴。
陳為民親自趕著板車,蘇玉春騎著自行車送二黑上城裏。
其他人也紛紛散開回家,一方麵是鬧了一夜累的,另一方麵是對林慶元兩夫妻滿滿的不滿,無話可說。
到了城裏醫院急診部,醫生看二黑烏黑的腿,再聽居然是為了不讓血液流動,以為陳為民是家長,對著他一通罵。
陳為民忙一通解釋,忙不迭的去辦理住院手續。
聽醫生說二黑整條腿被綁太久,對方顯然很有經驗,繩子緊到能嵌入肉裏,長時間供血不足可能引發血栓甚至要截肢,蘇玉春聽得心驚膽戰。
她走進病房,二黑坐立不安。
“春兒姐,我不白白花你的錢,等出院後就給你家幹活還醫藥費。”
這麽小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蘇玉春又摸出顆奶糖遞給二黑,其實她有錢,但得低調的富,避免人惦記。
“之前你幫我料理豬圈的錢還沒結,看病也花不了多少,之前不還想認
我做姐麽,當姐給弟花錢天經地義,不要有心裏負擔。”
二黑捏住糖果,帶著哭腔欲言又止:
“我的腿是不是保不住了?”
“瞎說,醫生本事大著你,你隻管好好養傷。”
料理二黑住院後,陳為民還得趕回村子裏去。
蘇玉春倒是遇到了個難題。
護士讓她給二黑擦身子,可二黑也到了知羞的年紀,死活不肯讓蘇玉春幫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