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四環素牙的一代
老周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往上翻三代有會草藥的祖宗，農村合作醫療政策下來後，老周去公社衛生院實習半個月後就上崗行醫，白天一樣去幹活，晚上給社員看病。
……
赤腳醫生打針看病不直接收錢，而是由每個社員集資1元買藥，上次劉語安感冒也隻得了幾片解毒片，多了也沒有。
老周當赤腳醫生，每年從公社裏可以多分三千多個工分，都是社員們共同承擔，畢竟也不能無償看病，因此村裏老周家過得比較富裕。
此時接近飯點，家家戶戶都在做飯，蘇玉春抄近路，路過一間廢棄土房時聽見了聲音。
“晚上，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等我哄了孩子.……。”
“糧食我勻了些出來，你拿著吃。”
“不，你自個吃不夠……”
蘇玉春頓住，其中一個說話聲不就是施陽麽，至於另一個女的聲音，起初她以為是呂秀娟，但一聽有孩子就知道不是。
這裏隻有一條道，她隻好硬著頭皮裝作沒聽見加速走過，土房後的聲音猛然停止。
施陽和一個有孩子的婦女約好了晚上老地方見麵，想想都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村裏老娘們隔三差五聚在一起說的都是家長裏短，誰家新媳婦不安分搞破鞋，誰家男人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半夜在小麥田裏幽會。
蘇玉春對這種八卦沒有興趣，沒想到今天卻撞上了。
她實在想不通，施陽看著挺書卷氣的男人怎麽會跟有夫之婦勾搭上。
蘇玉春緊走慢趕的來到老周家裏，陳為民也在。
“正打算找你，你就來了。”陳為民樂嗬嗬的招呼蘇玉春，“現在上頭有任務，要落實給村裏娃兒發塔糖，這政策得落實到位，家裏有小孩的都得吃。
這事我尋思著女同誌做更好，可隊裏都是男同誌，翠姍有能力，之前幫著落實養豬政策，思想覺悟也高，她脾氣好不紅臉，也很適合做這工作，你回去說一說，讓她再幫幫忙。”
蘇玉春奇怪，“大姐就在家裏，這事直接去找她不就成了？”
陳為民道：“翠姍聽你的，你要開口這事絕對成，我也不用白跑一趟。”
“隊長，你還是親自找我阿姐說，成不成她自個做主。”
蘇玉春也知道隻要開口，大姐肯定會同意的，但人生是大姐的，她作為姐妹頂多就是幫襯，不能事事插手幹涉，否則和蘇寶花婆婆沒兩樣。
就算是親兄弟姐妹，相處也要有個度。
陳為民想想也對，話鋒一轉，“公社那邊來了消息，幹部對這次錢丟失情況很重視，村裏要開動員大會，重點就是教育蘇家輝，你二叔咋回事，怎麽就被咬了？”
蘇玉春道：“他到家裏去，要我承認錢是給他不是捐的，還想打我，這才被咬的，我也沒想到山炮忽然下口。”
老周在一旁聽了
笑，“咋給狗取這名字咧。”
蘇玉春也笑了笑，她那時剛來還不太熟風俗，後麵才知道山炮還是罵人的話，是說人‘傻’的意思。
不過因為山炮日常都是看家護院不出去，所以也就沒改名。
陳為民插話說：“公社意見下來了，動員大會還得開！既然蘇家輝不在，父債子償，就讓蘇彪替他上，先是偷豬，現在又偷錢，這一家子是該好好的教育！”
生產隊裏時不時會丟點小東西，村裏小孩和老太太經常明目張膽的順手牽羊，陳為民早就想治辦，正好讓殺雞儆猴！看以後才誰的手還敢伸那麽長。
蘇玉春倒是無所謂，蘇家輝一家怎麽著她都不關心。
說了一通，陳為民總算想起來，“你找老周什麽事。”
蘇玉春齜牙讓老周看，後者不以為意，“沒事，就是抗生素四環素引起的著色牙，叫四環素牙，誰都一樣，治不了，也不用治。”
一聽治不了，蘇玉春心裏一咯噔，再看看陳為民和老周更加嚴重的四環素牙齒，內心歎息不已。
到了這年代，也有無能為力的事情。
陳為民要去找蘇翠姍，蘇玉春特意帶人避開土房繞路。
回了家，蘇玉春鑽進廚房，等陳為民走了才出來。
“村裏要發寶塔糖，隊裏人手不夠讓我幫忙，本來想問問你意思，又找不到人，隊長還急，我就答應了。”
蘇玉春就是知道大姐做事比較沒主見，故意躲遠讓人自己決定，看大姐神采奕奕的她也十分高興。
寶塔糖就是打蟲藥，因為加了糖精有甜味，所以小孩都當糖吃。
蘇翠姍工作主要是統計村裏適齡小孩的人數，陳為民還特意挪了張桌子，她白天照樣看管農具，閑暇就到隊裏幹部辦公的屋。
第一天她還渾身不得勁，惶惶然的很不自在，一天下來又累又興奮。
次日，公社來人，說是接到了電報，村裏一個叫王桂珍的老人因為輕型腦出血住院，交不起醫藥費，身邊又隻有一個小姑娘看著，這才打電報回來生產隊，讓隊裏想辦法。
蘇翠姍愣了，撒腿就去找陳為民。
陳為民把幹活的老鄉們召集到一處，說了王桂珍需要錢治病的消息。
老鄉們沒幾個開腔說話，都沉默的聽著，有老鄉喊：
“他們家不是剛偷了玉春捐給村裏建設的錢，肯定有錢，還要捐款幹啥。”
眾人紛紛響應，而且大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一毛錢都掰兩麵花。
陳為民也是這麽想的，可麵上又不能說，於是率先摸出兩張幹巴巴的五毛錢。
“我帶個頭，捐一塊。”
他老婆蔣秀芬很心痛，王桂珍家憑什麽來哭窮，拿著他們捐的錢治病，偷來的的錢吃香喝辣，打得真是好算盤！
蔣秀芬給了陳為民一個‘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
老鄉幾分幾分的出，到了陳為民手裏還不到兩塊錢。
蘇翠姍雖然不懂醫，但聽著腦出血這三個字就嚇得慌，心事重重的回了家，坐立不安好一會才下定決心拉開抽屜。
兩姐妹從來不藏著掖著，家裏的錢放哪都是知道的。
妹妹平時給的家用都在櫃子裏。
蘇翠姍取了二十塊，又放回十塊，走到門口猶豫不決，終於還是拿了二十塊。
陳為民正在家裏和蔣秀芬吵架。
“你有能耐，不當家不知家裏柴米油鹽，一出手就是一塊錢，可憐我嫁給你，衣服也不敢添，平時不敢多吃一口。你倒好，一塊錢輕輕鬆鬆就送出去，這日子還想不想過?!”
聽見敲門聲，蔣秀芬猛的收住話頭，帶著一腔怨氣喊：
“誰啊。”
“是我，翠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