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龍族故地（七）
顧淮昭從來沒有這種疼痛的體驗。
身體仿佛被剖開，四肢百骸都泛著酸疼，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腦海之中隻剩下一個意識：疼。
龍瑜已經迅速來到了顧淮昭的身邊，她握住顧淮昭的手腕，靈力在她體內遊走了一圈，臉色多少好了一點點，緊鎖的眉頭稍有些放鬆，吩咐道：“帶顧姑娘去寢殿……”
見著龍潛不肯假手他人但又一臉“寢殿在哪兒”的表情，龍瑜歎了口氣，對龍夭夭說：“弄張帶帷帳的大床來。”
龍夭夭也是個奇女子，呲溜一聲就鑽進後院，然後輕巧地舉著一張以珠貝珊瑚等海產之物裝飾的大床過來，放置在地上。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把顧姑娘抱到床上！”
龍潛老老實實充當工具人。
剛把顧淮昭放在床上，龍瑜又開始趕人：“龍言、龍語、龍蒼，你們帶著龍潛出去。”
龍潛：“我不……”
還沒等他掙紮，龍語已經架起了他的左臂，龍蒼在龍言和龍語倆兄弟的眼神示意之下，架起了龍潛的右臂。
而龍言，則是丟了一道禁言咒給龍潛。微笑著對龍潛表示：“不，你想。”
說完，四位雄性也就出了大殿。
龍言最後一個離開，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大殿裏如今隻剩下三位女性。
龍夭夭是個沒經驗的，束手無策，隻能靠龍瑜。
顧淮昭看著龍瑜，眼神中泛起了水汽，劇烈的疼痛之下，她的思維和反映都遲鈍了不少。
天下大義，逍遙門的責任……這些都暫且被她拋諸腦後。
她就這麽拿著氤氳的眸子望向這個龍族的老祖宗，聲音都罕見地帶上了撒嬌的意味：“前輩，我疼……好疼、好疼。”
龍瑜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龍。她活了許久，又以靈識的狀態守著這裏守了許多年，本以為自己已經鐵石心腸感情淡漠，但顧淮昭稍微流露出軟弱的一麵，小輩稍微服個軟，她的心就狠不下來了。
龍瑜那一臉冰霜早就融化，心疼得眼角都泛起了細細的皺紋，輕聲哄道：“顧姑娘，沒事，小龍蛋馬上就要出來了，出來你就好受了。你先按照我說的去做。”
顧淮昭的汗水已經打濕了所有的鬢角，她勉強聽清龍瑜的聲音，然後微微點了點頭。
龍瑜道：“你現在呼吸要慢一些，利用鼻子吸氣，讓氣息在胸部和腹部之中進行擴張，最後用嘴呼氣，千萬不要大口喘氣。”
顧淮昭努力按照龍瑜的說法去做，而龍瑜也以將靈力集中在手掌心之中，緩緩地有條理地撫摸著顧淮昭的腹部。
撕裂的陣痛仍在繼續，不過按照龍瑜的
方法呼吸，顧淮昭多少感覺勉強能喘得上氣，略微好受了一些。
而且，在龍瑜的幫助下，金色的小龍蛋也多少露出了一點點。
隨著金蛋的出來，顧淮昭的疼動感又開始加劇，她忍不住抓緊被褥，將上好的鮫綃揉搓得不成樣子。
龍瑜見金色的小龍蛋多少出來了一些，大喜過望，又道：“顧姑娘，稍微改變一下自己額呼吸方式。你深吸一口氣，慢慢地呼出來，腹部再稍微用點力——對對對，就是這樣！”
小小的金色龍蛋已經出來了大半。
龍瑜見狀，趕忙道：“顧姑娘，現在你放鬆、深呼吸、不要著急……龍蛋出來了！”
隨著輕微的細響，一顆巴掌大的小金蛋落到錦被之上。
伴隨著的是龍夭夭和龍瑜欣喜的驚呼。
龍瑜上手，用法術清理了一下金色龍蛋的表麵，然後捧著這小小的金色龍蛋，給已經精疲力竭的顧淮昭看。
“顧姑娘，辛苦了。你看看，這龍蛋，長得多精神！”
因為剛剛用盡了力氣，顧淮昭神情懨懨的，十分疲憊，但她還是多少恢複了一點思考能力，她看著眼前這顆光滑的巴掌大小的金色龍蛋，又看了看龍瑜一臉興奮的表情，多少有些無話可說。
雖然這是她的龍蛋，但畢竟隻是個蛋，怎麽看出來長得精神的？！
但看著龍瑜激動的樣子，顧淮昭也不好潑冷水，隻道：“嗯，挺……好的。”
許是聽見的母親的誇讚，小龍蛋十分激動，從老祖宗龍瑜的手裏直接蹦到顧淮昭的頸側，親昵地蹭著顧淮昭。
顧淮昭見它躍起，心仿佛提到嗓子眼裏。
雖然剛才認為龍蛋長得看不出有多精神，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母性的本能讓顧淮昭在龍蛋自己動起來的那一刻伸出手護住龍蛋，以免龍蛋受傷。
看著親昵地蹭著自己的金色龍蛋，顧淮昭的心也化了。
龍瑜見母子平安，也放下心來，吩咐龍夭夭：“去把外麵那四個叫進來。”
這邊又把小龍蛋從顧淮昭身邊抱走，道：“你母親很累了，你要讓她休息一會兒。”
小龍蛋似乎也聽懂了，安安分分地窩在老祖宗的懷裏。
龍瑜親自放下帷幔，對眼皮開始打架的顧淮昭道：“顧姑娘，你先休息一會兒。”
顧淮昭也確實撐不太住，今天一天闖了兩個幻境，還生下了小龍蛋，她的精力和體力都在透支的邊緣。
龍瑜話音剛落，她就淺淺睡去。
龍瑜知道顧淮昭累極了，又下了個隔音咒，讓她好生休息。
而四名雄龍也都在龍夭夭的招呼下走了進來。
龍言、龍語和龍蒼倒是
見過龍蛋，不過顏色這麽純正的龍蛋也是頭一回見，三條龍都饒有興趣地盯著這小龍蛋。
而新手爹爹龍潛更是有些手足無措，心中激動，但是卻又不知道自己做些什麽才得當。
龍瑜看著這個時而靈光時而不靈光的晚輩，歎了口氣，道：“伸出手來。”
龍潛乖巧地伸出雙手。
龍瑜則小心翼翼地將龍蛋移交到龍潛手裏，還不忘囑咐比較活潑的小龍蛋：“你要乖乖點，你爹年紀不大，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把你給扔了”
小龍蛋本來在父親龍潛的手中還一蹦一跳的，嚇得龍潛大氣不敢喘，聽見老祖宗這麽說，立刻老實極了。
龍潛端詳了一會，小心翼翼地摩挲著龍蛋的外殼，感歎：“還、還挺可愛的。”
又問道：“老祖宗，阿昭還好嗎？”
龍瑜指了指床榻，道：“累極了，睡著呢。要我說，你們就留在這裏，我們雖然沒有實體，但那賊子也不可能從我們身上討到什麽好。”
龍潛一邊輕輕撫摸龍蛋，一麵還是堅決地搖頭：“多謝老祖宗好意，可……”
“可什麽可？”龍瑜本來是應該生氣的，可看見小龍蛋，也生不氣來，“可天下都沒你們不行？”
龍潛沉默不語。
龍瑜絮絮叨叨，看著新生的龍蛋，又想起後山的累累白骨，座座墳塋，感歎道：“一個個都是如此……若是聽勸，龍族何至於如此凋零衰敗？又何至於守著龍族故地的神識的數量已經超過了活著的龍族的數量……”
“你們一個個啊……難道、這就是我龍族的宿命嗎？”
龍瑜語調難掩悲戚，說著說著，禁不住以手覆麵，恐是眼淚流了下來。
不僅龍夭夭、龍言和龍語三人沉默不語，就連龍蒼也不知說些什麽是好。
他們幾條龍日夜相伴，見著同族來來往往。看族人從成群結伴，到三三兩兩，最後形單影隻，到如今，甚至世間隻剩下了一條完整的龍和一顆龍蛋。
曾經熙熙攘攘到如今人丁寥落，這大概也是這個古老的種族的宿命。
都是宿命啊，一個種族都逃不掉，更何況是一個人、一條龍呢？
龍瑜看了看床幃之中沉睡的顧淮昭，又看了看自己眼前神色堅定的龍潛和他手中的龍蛋，末了，歎了口氣：“強扭的瓜不甜。”
龍潛：“啊？”
龍瑜點明：“不強留你們了，這大概就是龍族的宿命也是天道的意思吧。也許就是因為太避世，龍族才逐漸凋落……天下大勢總是分分合合，興許之前是我們離這世俗太遠了，我們哪怕是古老而高貴的種族，也是在紅塵之中。”
龍潛：“多謝老祖宗成全。”
龍瑜又道：“不過，一
會兒我還有事情要交代給你們。等顧姑娘醒了，你二人帶上龍蛋先去你父母的墓前祭拜一下。”
龍潛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我父母他們葬在了這裏？”
龍瑜道：“是，也不是。你父母屍骨應當還在外麵，不過龍族自有自己的族譜，兩人在族譜上的名族黯淡下去，也就……所以，這裏不過是個空墓地。”
龍潛心中悲戚，仍道：“多謝老祖宗……”
龍瑜擺擺手，道：“分內之事。”
顧淮昭也在這個時候悠悠轉醒。
她雖然極累，但是她心事重重，掛念著孩子和龍潛，也擔憂師尊是否會跟連澄、連禹放相遇，也擔心是否會因為自己和龍潛的拖延而影響緊鑼密鼓、一觸即發的戰局。
故此，她就眯了一會兒，就勉強起來，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從中掏出一把強身健體、補充靈力的丹藥吞下，便要下床走動。
龍潛注意到床榻附近的動靜，捧著小龍蛋，一個箭步就跑了過去，眼見著就要撲到顧淮昭身上。
顧淮昭趕緊停下動作，伸手阻止：“你還捧著龍蛋呢，小心碰壞了。”
龍潛聞言，毫不遲疑地將龍蛋放到床上，自己一把抱住了顧淮昭，在顧淮昭的頸側親昵地蹭了蹭，仿若大型犬類。
簡直沒眼看。
小龍蛋也是十分委屈，獨自一蛋在床上蹦來蹦去，想要吸引父母的注意力。
龍潛道：“阿昭辛苦了。”
顧淮昭卻說：“比起生個人族的娃娃來說好像輕鬆很多……以前在師尊的話本上看過幾段，好似我們人族生孩子都要懷胎十月，生產之時幾乎都要去掉半條命——我，真的沒事。”
龍潛趕緊表示：“阿昭你看，你選我就選對人了，省時省力！”
露出了求表揚的神情。
一旁的龍瑜和她的四個徒弟都對龍潛這種言行不忍直視。
顧淮昭無奈，摸摸龍潛毛茸茸的頭，道：“好好好，我選對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