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雪心中酸楚，眯眼看了封巧兒一眼，滿是幽怨的神情，封巧兒被這眼神灼燒了一下，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
封巧兒瞬間又恢複正常，微微抬了抬眉毛，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林夢雪心中難受，一個三甲醫院不留，來這樣一個醫院，和這樣一個院長談話，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可是誰讓自己在市裏沒個熟人，又沒有醫師資格證書啦！還不得委曲求全先幹著。
她擠出一點笑容道：“不甘心，當然不甘心，不過等我考了執業醫師證書就走了。”
這話猶如一萬把刀子刺向李院長，隻見他剜了林夢雪一眼，眉毛一豎，不曾想現在的這些大學生都這麽不尊重領導。
——等你到醫院工作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不過這領導自然是領導的，可以做領導的人，總是可以壓抑自己內心的憤怒，淡淡地道：“年輕人，有上進心是好的，不過也要懂得奉獻，紮根在農村……”
又覺“農村”二字甚為不妙，眼神古怪，清咳了幾聲，道：“不，不，我們這不是農村，我們可是在南坪區，大城市裏。”
林夢雪忍不住看了一眼窗外一片稻田和玉米地，心裏輕笑這不是農村是哪裏？
——自己的那一點執念真是.……
——似乎把自己害得好苦呀！
封巧兒忍不住笑了出來，咕噥一句：“不是農村！”
場麵一度陷入了尷尬，李院長輕咳一聲，道：“二位老師，對工資待遇有什麽要求沒有？”
兩個都是剛出社會的人，要求，哪裏敢提要求，提要求立馬就卷鋪蓋走人了。
二人頻頻搖頭，李院長笑嗬嗬地做了一番介紹：“我們這裏啦，待遇還可以，工資800，試用期3個月，提供住處.……”
他停頓了一會，道：“不過試用期沒有五險的。”
林夢雪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睛眨了眨，難以置信，工資800！
那自己不是等於還要問家裏要錢嗎？想死的心都有。
封巧兒卻道：“沒關係的。”
隨後這李院長難免要黃婆賣瓜自賣自誇一番。
封巧兒眼見這師姐價值觀碎了一地，也不理會她，自顧自地道：“那院長您，先帶我們去宿舍吧，您看我們這麽多東西，拿著很不方便。”
封巧兒其實心裏也不好受，隻是這一個月找工作下來她慢慢的認清現實，既然不想回萬盛，就找一個地方考個證，混上一年，等明年再換個工作也不無可以。
所有她才這般委屈求全，僅僅是不想對現實服輸，不想對父母服輸。
李
院長雖然裝作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眼下也為招不到人而煩惱，雅然笑道：“那，我們先把合同簽了。”
“簽合同”等於賣身契，這可不能隨便簽，二人互看一眼，警惕起來，林夢雪笑道：“院長，那個倒是不急的，您先帶我們去放行李吧。”
這李院長自然也知道這強扭的瓜不甜，要走的人始終會走，這鄉鎮衛生院就是留不住人，也是一個左右為難的事，這年輕人也不能讓人家全部奉獻了，別人也得吃飯。
無奈道：“好吧，”在辦公室叫了一聲，“老林，進來。”
旋即就進來另一位中年大叔，帶著二人去看了看住處，簡陋得讓人難以想象，窗戶還是破的。
原始的上下鋪的鐵床，裏麵已經住了好幾個人。
林夢雪最為關心的莫過於上廁所、洗澡的問題，因為她經曆過一次這樣的宿舍，發誓不想再住，問道：“林老師，這個，你們這裏有廁所和洗澡的地方嗎？”
老林眉頭一皺，心想這兩大學生真是矯情，順手指了指門外，道：“那裏！”
二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裏正出來一猥瑣男，叼著煙，提著褲子。
林夢雪瞪大了眼珠子，差點掉到了地上，驚訝的“啊！”了一聲。
封巧兒生活習慣和林夢雪差不多，每天也必須洗澡，少則一次，多則兩三次，這夏天出個門回來總想去衝衝。
這個廁所男女混用，怎麽上廁所？怎麽洗澡呀？
雖然也是現代人，也不可能開放道如此程度。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眉毛變成了上下梯，大叫道：“天啊！”
林夢雪歎了歎氣，閉上眼睛，咬了咬呀，什麽鄉下自己還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什麽工資可以當成奉獻，可是這個洗澡、上廁所是每天都無法忍受的。
她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悲傷，黑著臉道：“那個，林老師，不好意思，我沒辦法在這裏待下去了，再見！”
說著提起行李就往外走，又停下看了一眼封巧了，但是沒有說話。
封巧兒自然也是無法忍受的，擠出點笑容，尷尬地道：“那個.……我也走了，你跟院長說一聲！”
又對走出數步的林夢雪吼道：“你跑什麽跑，你跑什麽跑呀！等著！”
身後林老師，搖頭鄙視道：“現在的年輕人呀！”
封巧兒小跑幾步才追上林夢雪，二人走出醫院門口，正巧路過一群鴨子，差點就踩死一隻。
林夢雪這才破涕為笑，道：“鬼地方，比我們家的衛生院還不如！”
封巧兒學著剛剛那個院長的語氣道：“人，要有奉獻精神，要為人
類的健康事業做貢獻！”
林夢雪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那，誰來給我做貢獻，我都快活不下去了！”
說著她的聲音哽咽起來，眼淚在眼睛裏打轉，父親給自己的打的2000塊就快沒有了。況且自己還買了電腦，自己存的錢也所剩無幾，可能就.……
封巧兒才不吃這種苦情戲，一點都不為所動，無所謂地道：“沒事，沒事，再找吧！晚上想吃點什麽！”
她的家庭條件很不錯，也從來沒有為錢著急過，天生一副灑脫無憂的樣子。
凡事一過，就像沒事一樣。
二人顛簸回到住處，已經是下4點，兩人行李一扔，躺到了床上。
林夢雪本來就是多愁善感之人，這一個月也沒有少收到過這樣的邀請，她總是不會去，市裏的私立醫院也去試過，總是被拒絕。
躺床上，情緒的小怪獸不停地襲擊著她，仿佛被黑暗籠罩了進去，無法動彈。
看了看一旁的封巧兒，已經睡了過去，她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拿起電話，撥通了薑老師電話。
電話剛打通，她就哽咽起來，道：“其實我後悔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卻是有幾分喜悅，道：“後悔了就回來吧！我等你回來，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
林夢雪嘴角抽搐，眼淚晶瑩剔透的一大顆一大顆地流了下來，遇到薑老師這一年多，他對自己真是無微不至，自己也是很感動，可是她心裏住著一個人，怎麽也接受不了另外一個人。
她壓抑著聲音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能喜歡你！我也不可能回湖北！”
她打這個電話無非是想找一個安慰自己的人，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父母肯定是不行的，閨蜜早已工作，不忍心打擾，同學都跟自己一個情況，早已不堪重負……
隻有自己的這個老師，他是包容自己的，理解自己的，所有.……
沒有想到他跟自己表白了。
林夢雪不知道薑老師此刻被自己拒絕是什麽表情，隻聽到他道：“沒關係，做不了戀人，我們可以做朋友，我永遠都是你的好朋友.……”
林夢雪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泛濫不止，狂奔而下，自己的所有偽裝堅強都在此刻化為烏有。
她蜷縮在一張凳子上，孤獨地抱著自己的雙腿，一縷陽光透到她的身上，不但沒有顯得明快，反而更顯得悲傷。
這5年她給自己建立的信心、陽光、堅強，在這一刻都變成了泡影，她又變成了那個雪地裏的小女孩。
雖然已經是8月的天氣，她卻覺得冷極了，她顫抖道：
“謝謝你！”
接下來二人沉默了許久，最後她掛了電話。
林夢雪最怕的莫過於別人愛上自己，最後都會因為這個愛上就變成了陌生人。
這些年這樣的事沒有少發生過，雖然自己回重慶了，可這電話一天像熱線一樣，沒有消停過。
她像一朵盛開的花朵，總是可以招蜂引蝶。
這大概就是你若盛開，蝴蝶自來的原理吧。
重慶，真的是一個不歡迎自己的地方，本來已經治好的憂傷，又都回來了。
也許真的該留在湖北，可是，既然選擇了，就沒有走回頭路的道理。
接下來幾日，二人又開始流轉在各大人才市場，最後林夢雪麵試了一家紅十字醫院。
這才她認清現狀，自己沒有證，當不了醫生！院長讓自己當谘詢醫生也就接受了。
她心裏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是，但是，但是.……
最後她還是屈服於現實。
二人坐著吃晚飯，林夢雪拾起笑容道：“我準備去紅十字醫院了！”
封巧兒其實又有幾分舍不得林夢雪，但是她也不表現出來，隻是“嗯”了一聲。
“那家醫院也提供住處。”
封巧兒嘲笑道：“肯定是你自己要求的。”
林夢雪微微一笑：“有，為什麽不要啦，還可以節約點房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