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淡雅思背著菜一瘸一柺地走到了店裏，臉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下來，衣服全都濕透了。
她的右腳踝在嬰兒時期骨折過，重男輕女的家庭並沒有給她看醫生，早些年沒有這麽勞累還不知道疼痛，這些年越發勞累右腳時不時的就疼得難以忍受。
林夢雪看著母親的臉，疼痛得變了形，趕緊地接下背簍。
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這麽熱的天，你可以坐車來啊？”
淡雅思見了女兒微笑地發出質樸的語言：“要5塊錢啦，我舍不得！”
林夢雪握起她的手，很是粗糙，還殘留著各種植物的餘漿，黑黑的，大手指和食指滿是皴裂的口子，用手撫過很是疙人。
母親氣喘籲籲地地坐下來了，林夢雪心疼不已，道：“爸爸在賺錢啊，男人就該養自己的女人，你那麽省做什麽！”
林夢雪故意拔高了音量，特意說給父親聽的，在傳統的觀點裏就是這樣的。
就林夢雪本人而已，無論何時對自己的要求都是：要能養活自己的同時，養活自己的家人！
當然通過林夢雪的努力她也確實可以做到，隻可惜她還是不能改變母親的命運。
母親沒有說話，苦笑了一聲。
“媽，你渴了嗎？”林夢雪說著端起水遞給了母親，“媽，你快喝！”
淡雅思看著女兒維護自己，心中一暖，道：“夢雪啊，越來越乖了！”
這時林九福緩緩地走進來，冷聲道：“老太婆，你怎麽看瑤瑤那個人啦？”
淡雅思看了一眼穿著暴露的唐喜，心裏有些不愉快：“我覺得瑤瑤挺好的，穿的規規矩矩，說話也細聲細氣的，我反正不反對。”
林九福皺了一下眉頭：“我跟你說，那女孩就不行，不旺夫，還清高，反正我不同意！”
淡雅思是一個十分傳統的女人，心地善良：“你不同意也沒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林九福聽到這話，心裏一驚，驚訝道：“什麽生米、熟飯的……”
淡雅思瞟了一眼女兒，還沒成年，怎麽能聽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語，道：“女兒在，說話注意一點。”
父母都投來奇怪的眼神，林夢雪還未成年，很多事情他們會刻意的回避。
父親咳嗽了兩聲，繼續說道：“反正我反對，一會我就打電話給澤浩說。”
母親無奈地道：“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做主好不好？以前瑩瑩多好一孩子，你也反對。現在又反對瑤瑤，你想讓我們兒子一輩子找不到媳婦？”
說到最後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
林九福是一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容不得自己的媳婦持
反對意見，大聲音嗬斥道：“婦人之見，你一個女人懂什麽，做父母的當然都是為兒女好。我是他爸，他就得聽我的啊！”
一句“都是為你好”道德綁架了多少少男少女，這句“為你好”又是如何成為神兵利器傷害自己最愛的人？
母親也不反駁沉默不語，但是內心深處卻波濤洶湧，暗流湧動。
林九福又走到電話旁，拿起電話，估摸著是去撥打林澤浩的電話。
隻聽見他一個人說道：
“澤浩，到了嗎？”
林澤浩拉著謝瑤瑤的手，回答道：“到了，不和你說了，我還有事。”
他估摸著父親要說自己戀愛的事情，趕緊掛掉電話。
三人圍桌而坐，開始吃晚餐，林九福仍然一副盛氣淩人、一家之主的姿態，自行喝了點小酒。
鬱悶的神情油然而生，道：“夢雪，你怎麽看待你哥哥戀愛的事？”
林夢雪打心裏確實不喜歡這個女孩，跟父親有一樣的預感，如果哥哥和這個女生在一起，那就是苦日子來了。不過又瞧著這女子應該是十分顧家的，生活作風應該沒問題，隻是這冷言冷語著實讓人受不了。
她看著父親一副威嚴被挑戰的樣子，勸解道：“爸爸，這個女孩是有一些問題，比如說不會做飯，不過哥願意做就行了，日子是別人自己過的，你管不著，也不要管。”
父親皺了皺眉頭。母親點了點頭，隨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管太多了。”
父親歎氣道：“爸爸真的錯了，以前那麽好的女孩，唉！”
林夢雪安慰道：“其實這個也不錯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父親捶胸頓足道：“他是我兒子，要給我傳宗接代的，你說我能不多想嗎？”
聽到這話林夢雪就十分生氣，心像是被擰了一下，但是自己又不能表現出來，隻好把這氣壓了下去。
冷冷地道：“爸爸，你那是多老的思想，現在男女平等！”
林九福似乎發現說錯了話，連連道：“對，對，對，反正我和你媽對你和你哥是一樣的。”
他停頓了一會，似有所思，道：“你其實比你哥待遇好多了，你從小都沒有怎麽吃苦。小時候一個病秧子，都沒有去幹活。剛出去我就視若珍寶，一直捧在手心。”
淡雅思自然也是怕傷了女兒的心，畢竟自己也是被嫌棄過的人，那滋味了然於心，附和道：“就是啊，你爸爸專門在家帶你，能走了都不知道。突然有一天放地上，發現能走了。不像你哥，就一個人在地上滾來滾去，沒有人帶。”最後聲音帶著幾分哽咽。
不可否認他們愛林夢雪這個事實，但是
更不可否認的是他們內心對林澤浩的重視。至於有沒有受苦這件事，隻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年是如何飽受折磨得生不如死。
很多個日日夜夜在夢裏，林夢雪總是一個人，無數的魔鬼向她襲來。
狂風驟雨，惡魔成群，而她永遠的都關不上那扇門！她永遠的都是一個人，一個人！
林夢雪沉默不語，不想多言。
夜色已深，林夢雪仍然坐在桌前看書。突然，門“嘎吱”一聲，她的心跟著重重地跳動了一下。
目光轉過去，看到媽媽進來。
母親柔聲道：“夢雪，還在看書嗎？”
林夢雪連忙收起驚慌的神色，平靜下來，道：“媽媽，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母親表情沉重，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一下，道：“夢雪，你還小，很多話媽媽不好意思跟你說。但是媽媽又沒有別地方說，所以過來坐坐。”
母親向來不是一個心理藏得住事的人，不過對於父親出軌這件事，卻對林夢雪一字未提及過。
但是從那過後她就病了，把自己逼成了內傷。
林夢雪心想，如果是自己，遇到這種事，一定讓那個男人一輩子都後悔！
讓他下半輩子都做不成男人！
林夢雪想如果痛到這種程度，她可以讓他千刀萬剮，而且可以刀刀避開要害，讓他生不如死！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心裏一涼，得覺得自己實在是太狠了。
——但是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給了自己生命，每天給自己做飯、洗碗，除了這一件事以外，別無過錯。
除了原諒和選擇遺忘，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
對於母親，林夢雪也隻有深深的同情，她除了做成祥林嫂，也就沒有了別的成就。
喜歡嘮叨是一個女人最不可愛的在方。
母親一直在抱怨婆子媽如何不幫她做農活，她在老家如何辛苦，聲淚俱下，聲音哽咽，最後說道爸爸如何的不理解她，全然隻幫他自己的母親說話。
卻一直都沒有說她最想說的話，擔心父親再次出軌。
今天看母親看唐喜的眼神充滿了不滿，想必有些誤會。
但是她卻顧左右而言他，想必是肯定了些什麽，但是又不敢去麵對。
每當聽到她喋喋不休的語言，林夢雪並沒有同情或是關心，反倒是十分反感。
對於婆媳關係，林夢雪想說奶奶都那麽大年紀，能幫自然是好的，不幫也是情理之中，用不著抱怨。
至於父親、哥哥不幫忙，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業，總是能請假回家去給母親收莊稼。
於是林夢雪說道：“媽
媽，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看我一直叫你不要種那麽多莊稼，你一個人在家多辛苦呀！一個人做那麽多，真的沒必要。”
淡雅思聽到女兒的話，麵露不悅之色，聲音低沉道：“你還小，很多事不懂。”
林夢雪已經16歲了，什麽大道理不懂，心想：“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懂，還是你不懂。我雖然年紀小，但是世事已看通透。”
她看了一眼母親黑沉著臉，意味深長地道：“媽媽，我16歲了，很多事，你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聽到這話，母親的眼睛一瞪，估計心如雷劈，哽咽道：“你知道了什麽？”
淡雅思看著林夢雪，仿佛她似有惡魔附身一般。
林夢雪心下一驚，心想不能讓母親知道實情，要不然，今天晚上估計又得犯病了，這樣估計大家都不能睡覺，明天又如何去上學。
雖然她不喜歡說慌，但是善意的慌言總是好過現實的醜陋。
她柔聲道：“我知道媽媽最愛爸爸，所以才事事都聽他的。爸爸也很愛媽媽，隻是不會表達。”
她好像又說錯了什麽，淡雅思再沒有忍住，眼淚掉了下來。
林夢雪心裏懊悔，肯定是母親覺得爸爸並不愛她，才哭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