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再來一次57
廠裏每天都要出八百到一千斤月餅，這個數目到了八月十三，才少了下來。
等到地裏的糧食和山裏的榛子都收回來了，趙蕾就開始教大家做榛子酥。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三年後。
一九七七年，十月，恢複高考。
衛國看著那張已經有些皺褶的報紙，欣喜有之，遺憾有之，更多的卻是向往和豔羨。
屋裏燒些地龍，衛國放下報紙，輕輕歎息。
身後的楊恒拍了拍他的肩，“衛國，別急。”
他坐在少年一旁，“你好好學，等到明年，我就送你去帝都跟著你老師實習，然後…”
楊恒看了眼在壁爐一旁的幾個孩子，低聲道：“出國留學。”
衛國仿佛被燙了一下，他要很努力才壓抑住了嗓子裏的驚呼，“什…麽？”
“留學。”楊恒低聲說完，起身去廚房幫趙蕾包餛飩了。
這女人張口閉口說著要慶祝萬千學習今天要達成夙願，今天非要做餛飩給大家吃。
思思吾安已經五歲了，每天搖頭晃腦的跟著哥哥姐姐們念古詩。
楊恒從身後抱住在案板上剁餡兒的女人，“蕾蕾…你想不想回帝都？”
趙蕾連動作都沒停，“剁著餡兒呢，聽不見！”
“……”
楊恒歎氣，去看烤爐裏的點心了。
中午吃過飯，趙蕾就去了廠裏。
林廠長喜滋滋的，廠裏有六個孩子去考大學了，他們都想學習，是廠裏培養出來的人才。
趙蕾把賬本統計完，給林廠長看。
現在她是廠裏的技術指導兼會計了。
林廠長看著上個月的盈利，讚歎：“從來沒想過，食品廠會真的成為咱們市養活人最多的廠子。”
現在食品廠的歸屬地已經超過了五十畝，廠子也有十個工作間，三個大倉庫，以及兩個辦公室了。
趙蕾忙完了手頭的工作，就到了五點，林廠長來喊她，“後天中午我打算在我家擺一桌，給小園他們幾個慶祝一下。”
她點頭，“這樣也好，省得以後出了成績，大家心裏不好受。”
“我也是這麽想的。”
林廠長想起幾個孩子，道：“這是咱們愛心食品廠的未來，是咱們愛心孤兒院的希望。”
去年孤兒院的老院長去世了，小雲成了新院長，後來她的夫家不支持她在孤兒院工作，讓她申請了轉業，林廠長就連孤兒院一塊接收了。
趙蕾正想著明天一定要給大家鼓舞士氣，今年不成，明年再來。
可是上天不給機會，衛國騎著自行車衝進了食品廠，“媽！”
她顧不上支起車子，就衝到了辦公室，“媽！四奶奶不好了！”
老太太不好了……
這件事是趙蕾始料未及的。
愛紅和周三蘭母女和好如初，上個月老太太和周三蘭還在軍區楊燁家裏給她打過電話，這才幾天……
“蕾蕾，喝點水吧。”楊恒給趙蕾打了杯水，幾個孩子都躺在鋪上，他們隻帶了一些簡單的行李，連收拾的時間都不敢耽誤。
趙蕾抱著保溫杯，抬眼問楊恒：“那邊打電話怎麽說的？”
“說的不清楚，隻道是老太太受了刺激，讓咱們快點回去。”
那意思就是去見最後一麵了吧……
“明明之前都…”趙蕾張張唇，又把心裏的話咽了下去。
男人坐在鋪上，握住她的手，“別怕，不會有事的，我們回去看一看，才能知道真實情況。”
趙蕾點頭，楊恒把保溫杯擰上蓋子，抱著她安撫。
時間會讓人冷靜下來，也會讓人越來越焦躁。
思思吾安被送到了林廠長家裏，等到小園考完試，就還由小園帶著他們。
到了第三天，趙蕾漸漸安靜下來，衛國卻越來越不安。
太久了。
在火車上的時間太久了，沒有電話讓他問一句情況，也沒有任何消息能送來，衛國越來越把事情往壞的地方想。
他忽而覺得，他會不會像三爺爺的兩個兒子一樣，等到他回去，老太太已經入了棺材。
直到下了火車，一家人都瘦的脫了形。
楊燁派車來接他們，一家人連楊燁家裏都沒去，就急匆匆去了周家村。
楊恒坐在副駕駛，問司機：“你是警衛員？”
“不是，我是司機。”
衛國那句“那你知道老太太現在什麽狀況了嗎”頓時噎在嗓子裏，吞又吞不下，吐也吐不出。
幸好沒有太久，就到了周家村。
衛國從車裏下來，直奔院內，就見衛雨衛雪倆人正來來回回的端著盤子。
他恍然，原來已經中午了。
趙蕾和楊恒帶著海瀾遠山跟在衛國身後進了屋，就見老太太靠在炕頭，神態疲憊。
衛國上前喊人，老太太才慢慢睜開渾濁的雙眼，“衛國啊？是衛國嗎？”
少年點頭，通紅著眼圈：“奶奶，我回來了…”
四奶奶伸出枯槁的手，摸著他的臉，“瘦了…在國北過得好嗎？”
“好，我大學快畢業了，我爸說，讓我明年跟著老師去工作…”衛國按住臉上的手，怕老太太沒力氣。
衛國哽咽：“我明年就能掙工資了，我給您買一對銀鐲子吧奶，您不是稀罕那個嗎？”
“傻孩子，那錢好好留著，娶媳婦，給我花幹啥…”她喘了口氣，“我都多半截身子埋土裏的人了…”
“您別這麽說…您別這麽說啊！”他痛哭出聲，海瀾遠山也在他身後低泣。
三人仿佛已經認定老太太沒幾天了，趙蕾無語，上前問：“老太太坐累了沒？我扶您躺下？”
四奶奶抬眼一看，“你們都回來了？”
“是啊，今年放假早，我們回家來看看您。”
衛國止住眼淚，看看四奶奶，又看看趙蕾，愣愣的回不了神。
趙蕾拉開幾個孩子，問老太太，“您這陣子身子骨還好嗎？”
“還好，就是你二姐三姐不放心，常來守著我。”老太太看她瘦了，微微皺起眉，又看海瀾遠山，“你們這是咋了？國北不太平了，你們是逃難回來的啊？”
年紀大了就愛想東想西，趙蕾怕她又心疼孫子，趕緊道：“這次回來路上顛簸，風大天冷，我們吃又吃不下，所以就瞧著憔悴了些。”
四奶奶了然，“那快讓衛雪她倆給你們做些吃的去，可別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