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拜親
趙蕾一點沒客氣的把老張做的事一五一十供了個幹淨。
“先是告訴我侄子，禁書可以看，沒關係，後來明明知道我家被人盯上了，還告訴我侄子，其他人早就覺察了，讓他不用多嘴。”
“您爺奶估計是因為您妹妹和楊恒的事，心裏頭把怨氣撒到了我身上。我雖然跟他們沒什麽關係，但是就算是萍水相逢，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餓死。剛好您來了，以後您的爺奶您自己管著吧，我也不想伺候了。”
張弛皺眉，想回駁一句：不可能。
可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爺奶有多疼愛這個孫女。
見他不吭聲，趙蕾正打算走，被張弛扯住手臂，“不管怎麽說，我還是要跟你道個歉。”
趙蕾一股無名火上來：“道歉就完了？你爺奶差點害死我們一家，用你的話說，不死難道罪惡就不存在嗎？”
“不死也存在，所以我跟你道歉。”張弛繃著臉，嚴肅道。
趙蕾冷笑：“道歉有用，還用公安局幹嘛？”
張弛：“……”這話好有道理，他竟無言以對！
男人還是木著臉：“我在縣裏事情多，沒辦法顧及到我爺奶。”
趙蕾冷笑，“那就讓他們餓著！你這孫子都不管，還指望我？”
“不是指望你，我跟楊恒一樣，我們出錢出物，你出力，我們付酬勞。”
我跟楊恒一樣，你出力，我們付酬勞……
付酬勞……
趙蕾心頭一空，不知道怎麽回事，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下來。
張弛嚇了一跳，擰眉看她：“你怎麽了？哭什麽？”
難道是覺得楊恒的錢給少了？還是覺得他以權壓人？
“你覺得楊恒出錢少？我替他補上行不行？”雖然心裏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可他也實在想不到除了趙蕾，還有誰能幫自己了。
“一個月五十？行不行？”
趙蕾眼裏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張弛還猶自不知的一刀一刀往她胸口上插刀子。
男人皺起眉頭，“對了。楊恒說他還欠你錢，讓我先墊上，你……”
“好。”趙蕾抹了把淚，顯得臉上更狼狽，“謝謝你替他墊上。”
她冷漠道：“我欠他情，他出三十也不少了，你就拿五十吧，他們幾人的吃喝穿用就都不用管了。”
張弛聽她這麽說，心頭乍起的焦躁才緩下來一些。
趙蕾說完，朝著外頭喊，“衛國！”
少年進了屋，她才說：“你去外頭，找一個叫楊燁的，那是你爸你叔的老戰友，讓他來家裏一趟。”
“他在牛棚那邊。”張弛道。
衛國回頭：“唉！好！”至於趙蕾臉上的眼淚……他覺得估計是見到老鄉太激動了吧。
衛國跑出去以後，趙蕾也沒搭理張弛，直接進屋拿出一大包牛肉幹和二斤奶糖，又去地窖拿了一罐子鹹雞蛋和一罐子流油蛋黃的鴨蛋。
雞蛋鴨蛋是因為時間太長，太鹹了，趙蕾打算做蛋黃月餅的，現在讓楊燁都收拾走算了。
直到楊燁一瘸一拐進了屋門，趙蕾才收拾好，她抱著一盒子月餅出來：“楊二哥。”
楊燁站直，歎，“真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
趙蕾看著他的傷腿，眼淚嘩啦啦的掉，“您現在還好嗎？”
“好。”楊燁道：“市軍分區參謀長，也算升官了。”
趙蕾搖頭又點頭，眼淚都停不下了：“怎麽，怎麽就這樣了呢？”
“命還在，一條腿算什麽。”楊燁再不複當年的意氣風發，一派沉默老相，仿佛已經英雄遲暮。
趙蕾哭的停不下來，楊燁歎氣，“我都沒哭，你哭什麽？”
見她一個勁搖頭，雙眼又紅又腫還在流淚，楊燁歎氣，“外頭那兩個，是你的孩子？”
“是！”趙蕾怕他聽不清，狠狠點頭。
“我是老婆也沒了，孩子也沒了，就認給我，做個兒子吧。”
趙蕾二話不說，“應該的，應該的。”
也拉了一把衛國，“這是，這是誌安哥的兒子，當年他…他回來了。”
楊燁笑著拍了拍衛國的肩：“文弱了些，往後讓孩子們多練練拳腳，以後出門不怕壞人。”
趙蕾又點頭，“二哥說的是。”
“我爺奶很好。”楊燁道：“我沒想到，真沒想到，盼都不敢盼他們能吃好喝好。趙蕾，謝謝你。”
趙蕾搖頭，哭的上不來氣：“應該的楊二哥，應該的。都是我，應該做的。”
她看著那條腿，“楊二哥，疼嗎？”
“軍人要保護後方，不怕疼，不怕苦，隻怕家人忍饑挨餓。”楊燁道。
趙蕾嗚咽：“您變了。”
楊燁還是那樣平平淡淡的輕聲：“長大了。”
趙蕾聽不得這個，又搖頭，“我，我做了些綠豆糕，我再，再給您裝些。”
“中午在家裏吃飯吧？地窖還有些臘肉。”趙蕾裝了一兜子綠豆糕，抹著眼淚出來道。
楊燁搖頭：“不給你招惹那些閑言碎語了，我們這就走了。”
趙蕾一聽，趕緊看衛國：“讓弟弟妹妹進來，再去地窖拿塊臘肉給你楊伯伯帶上。”
衛國點點頭，趕緊去了。
兩個小的進屋，趙蕾指了指楊燁，“這是楊伯伯，是咱們的英雄，你們爸爸伯伯的戰友，他沒有孩子，想認你們做兒女。”
海瀾好奇的打量，遠山則是很沉得住氣的叫了一句：“幹爸！”
海瀾一看哥哥捷足先登，也脆生生道：“幹爸！”
楊燁笑，從懷裏拿出兩件東西來，“都是戰場上來的，都沾了血，你們要是不嫌棄，一人一件。”
海瀾怕小哥再快一步，趕緊上前去選。遠山猶豫了片刻，扭頭看趙蕾，後者腫著兩隻眼道：“你們幹爸給你們的，喜歡就拿著。”
最後海瀾選了一隻金懷表，遠山選了那支鋼筆。
衛國拿著臘肉進屋來，楊燁又從懷裏拿出一串古錢幣來，“來小子，這可是我的護身符，拿著。”
那串錢幣在對越自衛戰的時候，護了他好幾次性命。
趙蕾皺眉，剛要開口，衛國已經掃視過弟弟妹妹手裏的禮物，擺手，“楊伯伯，我不要，我想要一本《農山集》。”
楊燁挑眉，看了趙蕾一眼，對著衛國道：“這可是禁書啊！”
“這世上沒有該禁的東西，一切都迫於人心和變革。”
楊燁目光漸深，良久才露出進門第一個笑來：“說的對，說的對啊！”
張弛也點頭，“後生可畏。”
“老師教得好。”衛國謙虛的笑。
*
趙蕾給楊燁收拾了一大堆東西，楊燁叫了五個人才裝到了車上，“我們就不留了，小趙你照顧好自己，有事記得吱聲。”
“楊二哥也照顧好自己，”她左右看看無人，湊近些，低聲快速道：“老中醫或許對你的腿有辦法。”
說完又退開，“一人在外，照顧好自己，家裏人才能放心。”
楊燁點點頭，跟雙胞胎和衛國道了別，就由勤務兵托著他的手臂上了車。
看著軍車在塵土飛揚的小路上顛簸而去，趙蕾好半晌才歎出口氣，扯出個難言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