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熟人
“領導來了。”
本來不大高興的陳忠實聽見彩虹屁，板著的臉有些抽搐，他清了清嗓子，端正態度，剛要提周六下午那張書桌的事，趙蕾把清單遞到他眼前，“領導過目。”
過啥目？
陳忠實不明覺厲。
拿過清單，陳忠實一目十行的看，“這是啥？”
“是上周的賬目，以後每星期俺給您做一次賬，領導您看著也舒心。”她說罷，從口袋裏拿出一把零錢，“領導，這是周六的書桌錢，俺已經寫在賬單上了。”
她指著最後一行，“這不是，在這呢！”
陳忠實一大早的鬱氣瞬間消散，有心責備趙蕾不按規矩辦事，不料她一臉愧疚，“領導可千萬見諒啊！俺前天把東西搬回去就後悔了，咋能這樣呢！可領導又不在，俺也不知道該咋辦，昨天惦記了一天，生怕領導為這事不高興。”
陳忠實頓時板起臉來，“小趙這是說啥呢！領導心量就那麽小，為個桌椅板凳記你的過？”
趙蕾趕緊擺手，“俺可不是那意思，俺是怕領導覺得俺不按規矩辦事。可不敢有下次了，下回領導再去開會，俺就等您回來以後再拉。”
她說完，猶豫道：“領導啊，咱這東西還賣不？”
“咋？你還要？”
“哪兒啊！”
“是我們村裏一個快結婚的小夥子，家裏過得難，又沒條件打家具，聽說我給俺家孩子置辦了一套，也想來咱們收購站來看看。”
陳忠實一臉正氣：“那人民群眾有需要，咱必須得想辦法滿足啊！”
趙蕾：我要是沒看見你做的假賬，這話我都要信了！
“領導說的是，那回頭我跟他說一聲，讓他有空來瞅瞅。”趙蕾說完，就去小桌上忙了。
因為隻有一個辦公室，她是會計，陳忠實又不想讓她接觸核心，就把她發配到角落裏，隨便從廢品裏挑出一套樸實的桌凳，充當辦公桌。
紅衛兵每次都是箭無虛發，還沒到中午就搬著一堆桌椅和書畫來了，趙蕾趕緊帶著小薑‘接待’：“慢點慢點，摔碎了可就沒法收了。”
她越過正在稱重的小楚，正好看見一群人裏頭有個熟臉兒，是個姓楊的小夥子，平時跟錢多多走得近。
“小楊啊，回頭跟小錢去我家租的房子吧，給你們帶了土特產。上周忙，也沒好好招待你們過去玩。”
“是嫂子啊！我說咋看著眼熟呢！”
本來拉著臉當監工的少年麵上和善了幾分，“嫂子可別客氣，我們一群去了，海瀾和遠山該餓肚子啦！”
這群人大多數十六以內的都叫趙蕾嬸子，十八以上的都管她叫嫂子。錢多多十九了，死皮賴臉喊嬸子，楊四跟錢多多家有淵源，剛好長錢多多一輩，叫趙蕾嫂子。
“不至於，他倆小，就是護食，也吃不了多少。”她說著讓小薑把一堆瓷器裝起來，“放到易碎品那邊，可別擺亂了。”
“收購站有點亂，這陣子我跟小薑他們一起收拾收拾。”趙蕾費力的歸置，楊四上前搭手，“嫂子，聽李子他們說，衛國打算來市裏上初中？”
趙蕾點頭，“是啊，村長家孩子是工農兵大學生呢！衛國也說想做個對人民有用的人，當嬸子的咋能攔他呢！”
楊四覺得有道理，又問：“嬸子，要不回頭讓衛國加入我們咋樣？”
這下不好推拒了。趙蕾有心想說衛國要好好學習，可現在學校一團亂麻，上大學全憑推薦指標，還學啥習啊！
“衛國這孩子啊！主意正，像他叔，我是做不了他的主。回頭啊，你們去我家吃瓜，順便幫我勸勸他。”趙蕾和小薑楊四把一堆東西都收拾好了，這才拿出紙筆，算完賬剛要去辦公室拿錢，就聽一女孩道：“同誌，看你寫字拿筆這麽熟練，是知識分子吧？”
楊四臉色一變，正要說話，趙蕾笑了：“是啊，十六歲高中畢業，我主動申請下鄉再教育的。在村裏上了四年工。下過地，教過書，二十歲那年嫁了村裏一個軍人。
結婚當年他就死了，鄉裏野豬運動，正好趕上他回鄉探親。為了救咱們農民兄弟，哥倆兩個人，用樹幹擋了幾十頭野豬，後來抬回來渾身沒一塊好肉。”
“我守寡六年多，因為身體不好沒法上工，全靠我那死鬼男人打死野豬拿下的公分和糊火柴盒過活。現在侄子十四歲，雙胞胎兒女8歲。上個星期一開始來這工作的。現在是臨時工，一個月十八塊，十五斤糧食，其他票據也有一些。”
“老底都在這了，小姑娘你還有要問的沒有？”趙蕾依舊淡淡笑著。
大概是因為楊四難看的臉色，小姑娘往人群裏縮了縮，趙蕾見她不吭聲，這才扭頭看小楚，“我去給他們拿錢，你一會跟小薑把這些東西都歸置好。”
從大門口叫了陳大爺，趙蕾把記好的稱重數量給他看，“您瞧著，我給他們拿錢。”
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一遝錢來，數好了六塊七毛三給楊四：“記得回頭跟小錢來家裏，不然那些瓜一準被小李他們的分完了。”
楊四笑眯眯應了，錢多多是個傻白甜，他卻不是，但是對方願意跟他交好，並且先拋出誘餌，他也樂得配合。
中午趙蕾回家，就把家裏的月餅用油紙包了起來，然後放進衣櫃裏。
這次來帶了不少雞蛋，雞蛋對於別人家是稀罕物，對於周家卻不是。至少，海瀾遠山從小到大沒斷過雞蛋，因為不缺，所以也不太重視。
一旦不太重視的東西代替愛吃的甜食、葷食，成為主食。就一定會引起鬧劇。
第一天吃了整整一天的粽子，海瀾幾乎崩潰，再稀罕的東西也不能這麽吃啊！
第二天趙蕾早早起床，攤了四個雞蛋餅，主食是白麵糊糊，又打了兩個雞蛋。
遠山和衛國還好，海瀾的臉直接拉下來，“我不要吃雞蛋了！”
“家裏的雞一天下十多個蛋，你不吃咋辦？扔了？”趙蕾頭也不抬，海瀾的抱怨和鬧脾氣太常見了，不能慣著。
衛國這回是真沒轍，嬸子之前就明確說了，以後跟別人一個屋簷下，不能常吃白米飯，最多兩周一次。不能常吃餃子肉，最多一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