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楊勝利正坐在牛棚外頭抽旱煙，打眼就看見一個女人快步走來。


  他剛起身想回茅草屋去，就聽到趙蕾喊人，“楊爺爺。”


  她拎著布兜子走近，“先頭我不知道是您來了。”


  怕引起對方傷心，她道：“好幾年不見，您還記得我嗎？我是趙家的小女兒。”


  楊勝利點頭，“記得。當初我和你爺爺還是發小呢！”


  趙蕾點頭，對方不提婚事，正合她意：“您身體還好嗎？”


  “好著呢。”就是心不大好了。


  “奶奶也來了嗎？楊二哥很掛念你們，他來信說讓你們照顧好自己，他那邊一切都好。”


  楊爺爺這才轉過頭來，“你和阿恒還有來往？”


  趙蕾麵色一僵，想到現在楊恒已經訂婚了，有些尷尬，“隻是有些信件來往，我，楊二哥可能是放心不下你們，才聯係我的。”


  楊勝利生於國亂，這麽多年來早就練成了火眼金睛，看她反應就知道兩個人已經拋開了過去，“那他退婚的事，你知道了嗎？”


  “什麽？”趙蕾呆住：“之前不是說快要結婚了嗎？”


  楊老苦笑，有些悲涼道：“我們這個成分，有什麽人家的姑娘願意跟著來受苦呢？”


  趙蕾心頭堵了一口氣，半晌才緩下來，道：“我能進去看看奶奶嗎？”


  楊老點點頭，剛邁開步又道：“你進去之後別提阿恒退婚的事。”


  身後的趙蕾以為他是怕妻子傷心，點頭應了：“我曉得的。”


  進了門，就瞧見一群人三三兩兩坐著，或一臉哀愁，或嘴角含笑。隻是看到趙蕾時，所有人的表情都變成了——沒有表情。


  趙蕾循著記憶看向楊老的妻子，“楊奶奶。”


  楊奶奶雙眼慢慢變得濕潤：“小蕾啊，你咋在這？”


  其實聽到衛國說自己的家庭時，她就猜到了。


  父親和叔叔都是烈士，嬸嬸是知青，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妹妹，去年出生的……


  隻是聽著，她都能猜到，當初無緣他乖孫的趙蕾，嫁給了那個男孩的叔叔。


  趙蕾完全是頭腦一熱就來了，此時看到正主她也有點尷尬：“我，楊二哥擔心您，讓我來看看，好給他回信。”


  “阿恒他還好嗎？”楊奶奶含淚問。


  趙蕾回：“好。就是說國北那邊天氣惡劣，其他沒什麽。說現在是四級工，工資二百多，還有就是掛念你們。”


  不料楊奶奶聽到她這麽說，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了，“他爹，你聽見沒有，孫子是四級工了，他沒受咱們牽累……”


  她捂著眼哭，“你做的是對的，是對的啊！”


  趙蕾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楊老，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旁邊一個黑壯的老者開了口：“他們兩口子和孩子們斷絕關係了。”


  趙蕾怔忡片刻，才歎氣：“楊奶奶別傷心了，斷絕關係是你們說的，楊二哥他們一定沒那個心的，不然也不會這麽遠還送信來，掛念您二老了。”


  那黑壯的老者哼笑，“這是矯情上了，我被自己親孫女舉報，我說啥了？也沒見我哭啊！”


  趙蕾看了眼那人，為他默哀三秒鍾。雖然這個時代這種事情常見，但是被親人檢舉的感覺確實不那麽好。


  老張被趙蕾同情的眼神看得一噎，梗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老張，你就別說了。”楊老歎了口氣，看向趙蕾，“我和他奶奶都挺好，讓他別惦記了，也別讓他哥惦記。”


  他說完，看向老伴，“你有啥話捎給孩子不？”


  “讓他照顧好自己，別為，別為以前的事難過了。”她真後悔替孫子做主，定下了張家的閨女。自私自利，還害了自己一家。


  楊奶奶又開始捂著嘴哭，楊爺爺上前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沒事了，孩子都好著呢！”


  又安慰了兩人幾句，趙蕾便放下布兜子離開了。


  等趙蕾離開，一群人都靜默無言。他們不需要人可憐，但是麵對布兜子裏可能可以暫時改變現狀的東西，他們無法不渴望。


  最後還是老張先動了，起身打開布兜子，“嘶！你家親戚什麽來頭啊？”


  楊老沉默片刻，“趙家的閨女，就是那家出國的趙家。”


  老張手裏的肉包子瞬間落地，“哪個？就是你家先定的那個孫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