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市裏來人
趙蕾目送二人出去，才鬆了一口氣，隻是看著劉招弟的做派，她都覺得壓抑，這就是艱苦年代生活在底層的人嗎？
看得見陽光，卻觸不到光明。
“你以後離這個女人遠點。”楊恒冷不丁開口，話卻讓人不大理解。
不待她問，男人已經別開頭，聲音沉冷：“你說換錢要明天，這人想都不想就要了高粱麵。都不過過腦子，能施舍出幾斤大米的人家，會真的揭不開鍋嗎？”
“況且，你現在的情況，受不住大刺激，那人要麽腦袋有病，要麽居心不良。總之，你離她遠點。”
楊恒大約是習慣了發號施令，絲毫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有什麽不對，趙蕾卻是沒受過這種說教，一時心急口快，“我看她老實著呢！”
男人聞言，偏頭看她，灰色的中山裝襯著他剛毅的俊臉，竟顯出幾分儒雅：“人性本就是複雜的，奸滑之人也有底線，老實人也不見得沒有壞心。”
“我還是那句話，你好自為之。”
他說完，轉身走了。
怕劉招弟的特例在院子裏引起什麽轟動，林清讓劉招弟等沒人了再來。
趙蕾從窗口向外看，雖說時間不長，可外頭人已經走了一大半。村長看看日頭，“行了，都先回去做飯，下午吃完飯接著來排隊。”
外頭人們有些不樂意，“來都來了，還是趕緊分完吧，俺們都不餓。”
“你不餓我餓！都回去！”村長從來不跟人扯鬼講道理，獨斷專行慣了，也就是這幾年有了個大隊長才好些，沒有周衛東參與的事，一向是他自己說了算的。
村長的兒子財源也不管眾人難看的臉色，直接把糧食都鎖到了東側屋，拍拍手回家去了。
看院子裏沒了人，林清才約了二十斤高粱麵和十斤紅薯，隻是她剛出門，還沒上鎖就碰上了劉招弟。
劉招弟見林清費力的提著糧食，忙伸手搶過來，嘴唇囁嚅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便背著麻袋匆匆走了。
林清皺皺眉，她娘家是城裏人，劉招弟這種連句客氣話都不會說的人她還是頭回見。
楊恒去哪裏解決午飯問題，趙蕾不得而知。但是她能猜到村長停了還糧，大約是給他安排住處吃食去了。
周家是八間的藍磚瓦房，堂屋八間，周誌國周誌安兩兄弟一人四間，東側屋是兩間，一間放糧，一間廚房，原本廚房是給大嫂秦翠枝用的，西側是雞鵝豬圈和茅房，是周誌國春天時換的雞鴨，為的是下蛋給原主吃。
原主一直是在院子裏的鍋台上做飯的，現在還不知道秦翠枝會不會回來，趙蕾也不去用廚房，又把它鎖上了。
午飯她直接在鍋台上做了些小米粥，又在鐵鍋裏煎了兩張雞蛋餅，湊合吃了。
收拾完碗筷，趙蕾癱在床上歎了口氣，楊恒不像是個小心眼的人，況且按原主記憶來看，楊恒大概對原主沒什麽男女之情，隻是從小認定這件事，所以一時之間接受不了未婚妻嫁給他人。
迷迷糊糊想著，就睡了過去。
直到外頭一陣吵嚷聲，將她吵醒，睜開眼才知已經暮色西沉。
房間的門被拍響，趙蕾抱著肚子開了門，見是林清，“咋了？”
“市裏來人了！”
趙蕾一怔，抬眼就見周衛東帶著幾個穿著講究的人進了外間屋裏，其中還有楊燁楊恒兩兄弟。
大隊長揚手介紹趙蕾：“這位就是周誌國同誌的愛人，她在周誌國同誌為大家犧牲後，非但沒有離開，還忍著悲痛，將他們兩兄弟的後事處理得當。”
村長義正言辭道：“咱們村民知道周誌安周誌國為民犧牲的事之後，都同心協力捐糧，為他們辦理後事，趙知青在事後，傾盡所有，下定決心一家一家還糧，大家再三勸阻，她還是堅持己見！這種精神值得我們學習！”
眾人被村長大隊長倆人說的滿臉激動……除了楊恒，他還是一張死人臉。
“趙知青你好！”一穿著灰色中山裝的中年人上前來握住趙蕾的手：“趙知青，你愛人的犧牲我們是看得到的，黨不會辜負每一個英雄，也不會容忍任何一個壞人！”
見趙蕾發愣，周衛東忙介紹：“趙同誌，這是咱們陳領導。”
“領導您好。”趙蕾搜遍記憶，忍著雞皮疙瘩才道出一句：“誌國和大哥他們做得對，我以他們為驕傲。”
目光所及之處，她瞧見楊恒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光。
那人感動得眼含熱淚，“不容易啊！趙知青你一定要排除萬難，努力支撐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家啊！”
趙蕾努力點點頭。
大隊長又介紹另一個穿著藍色工裝的中年男人，“趙同誌，這是咱們鄉長，聽說誌國同誌的事，特意來慰問你的。”
趙蕾忙打招呼，“鄉長為了我們來回奔波，真是辛苦了！”
這位鄉長說的話就實際多了：“趙知青，你家的事衛東同誌已經同我說了，你放心，咱們政府一定不會不管你們的！”
“那真是……太感謝政府了！”趙蕾迎著幾人坐下，自己也坐在凳子上。
鄉長圓臉高個，說話時帶著幾分親和，“趙知青平時還上工嗎？”
趙蕾搖頭，“我到周家村上工一年之後，就開始在小學任課，直到前幾天……”
她低下頭不再說話，鄉長歎息，“人死不能複生，趙知青你要向前看才是啊！”
“趙同誌，鄉長說的對，誌國同誌保家衛國，出了這種事情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出來！”
趙蕾看著陳，“小家的難處不算什麽，耽誤了大家才是錯誤，我不能給誌國同誌抹黑。”
陳萬萬沒想到趙蕾會說出這樣的話，連聲讚歎她，“不過趙同誌，為了孩子們的教育，你還是繼續在周家村小學任課，等到以後，你有難處，黨自然會幫你解決！”
“也好，都聽領導的！”趙蕾抱著肚子，又寒暄了幾句，說了讓眾人留下吃晚飯，就和林清回了房間。
屋裏莫名安靜下來，楊恒這才開口：“對於周誌國兄弟，區裏有什麽撫恤金嗎？”
這話一出，眾人皆愣。
楊燁尷尬的訕笑，指著楊恒解釋：“這是我弟弟，他跟誌安誌國是好兄弟。”
偏頭時卻狠狠瞪了自己楊恒一眼。
豈料後者看他一眼都懶得，兀自道：“他們兩兄弟是為了鄉裏犧牲個人，雖然不算是衛國，也算是保家犧牲的。這次我哥來，就是為了和當地商議這件事。”
楊燁點點頭。
“這……”鄉長為難，“您是說，誌國和誌安同誌的撫恤金和家屬撫養金都由區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