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吃菜吃菜
昏黃的路燈下，飄著綿綿的細雨，隨風搖曳的樟樹高大的身影為行人遮擋著雨絲。
路麵被一片片的打濕，一塊深色一塊白色的，仿佛被老天當做了黑白分明的琴鍵，要譜寫一曲沙沙的音樂。
路上行人匆匆，舉著傘急急忙忙的走著，沒傘的更是拿手遮著頭頂小跑起來，來往的車輛還不多，都是自行車摩托車擦身而過。
不管走在哪裏，都可以聞到混合著燈光味道的濃濃晚飯的味道的，那是一種家的香味，刺激著人的鼻腔，刺激著人的味蕾，刺激著人的神經。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飯菜的油煙味讓人迷醉。
陳洋慢吞吞得拉著行李箱，一步步走著。記得家裏是高三才換住的地方，從頂層公寓樓搬到了二手落地住宅，對於普通家庭來說，也是一個飛躍式的進步。
那麽，沒有記錯的話，這條胡同，這條小路，是這裏了。
斑駁的樹影懶散得躺在了地上，困頓的不想起來，兩旁高高大大的杉樹是這條路唯一的見證和風景線，高而直的樹幹幾乎伸到了三樓。
這一片都是平民公寓區，一般來說，有點錢也不至於住在四樓，陳洋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有一個落地的院子可以跳繩，可以跳遠，可以……反正院子裏可以做的事情他都想做。
然後高三那年換了個平地帶院子的二樓小平層了，他反而沒有了那些想法，所有他小時候想在院子裏幹的事情，一件都沒有幹過……
沒有什麽認識的鄰居走在路上，這會兒估計也都在吃晚飯了，陳洋走著走著，心情卻是放鬆了下來，還不算破舊的圍牆，還剛剛修葺過的門欄，跟十幾年後相比，親切了太多太多。
實際上，搬到新的地方去以後，他就幾乎沒有回來過了。
慢吞吞上了四樓，氣也不怎麽喘，站在熟悉的黑色防盜鐵門前，卻有點不太敢敲門，貼門上貼著的聖鬥士紙貼，還有門上麵的旺旺雪餅仿佛在嘲笑他的膽小。
雖然已經跟爸媽通過電話了，但是見麵，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心情。
重生前，他跟父母關係極差，原因就在於高考沒考好，後來又做了跟很多父母意見反著來的事，比如開餐館啊，找了他們不喜歡的女朋友啊等等，導致關係一僵再僵。
父親是個倔脾氣，這輩子幾乎就沒有低頭的時候，母親又有點天然呆，全都聽父親的，說起來不可思議，但是確實就是這樣的家庭，明明可以和和美美過日子，卻被他搞得一團糟。
雖然父母為人古板，但是老實說，他們畢竟都是為了孩子好，隻不過兩邊的性子都太剛烈，就導致心中有氣誰都不愛搭理誰，誰都怕落了麵子。
直到陳洋某一天看到父親饅頭摻雜著白發，帶著老花眼鏡寫著他的供貨單子的時候，才意識到，他爸媽老了，而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打算慢慢開始盡孝道的時候，他就被送來了十多年前。
摸出了藏在書包裏的鑰匙，旋轉試了幾下，嘎吱打開了鐵門，裏麵的門是沒鎖的，陳洋開門進去，白熾燈下麵，小小的客廳裏隻有十來平大小，八仙桌上擺著簡單的三菜一湯，有他最喜歡吃的紅燒土豆絲，這是他爸的拿手菜。
“洋洋回來了？”母親陳芳係著圍裙拿著菜刀騰騰騰跑出廚房衝向陳洋。
臥槽！
“媽，把刀放下！有話好好說！”皮慣了的陳洋當即作驚恐狀。
“臭小子，先不問你考幾分了，免得掃興，快去放東西，趕緊吃飯了，熱乎的！”瞪了兒子一眼，又走進了廚房。
霧氣騰騰的廚房裏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在炒著菜，刺啦的爆油聲讓香味在這個小空間裏彌散開來。
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啊！
陳洋走進了自己的小房間，一張床，一個緊貼牆和小床的舊書桌，書桌上整齊得擺放著一些書籍，墨水，草稿本等。
饒有興趣得坐下來翻了翻以前自己寫的日記，看著看著自己也不禁笑出了聲，原來以前的自己是那麽的幼稚可愛。
哎，青春啊。
“吃飯咯！”雄渾的聲音回蕩在這個小屋裏。
陳洋坐在了椅子上，看著父親依舊年富力強，一根根黑發茁壯成長；母親依舊年輕活力，十多年，他們就馬上顯出老態了。
不知道為啥，鼻子有點酸，陳洋努力控製著自己的心情，專心對付眼前的飯菜，他可是十多年都沒吃爹媽做的菜了，後來爹媽一起辦了個小工廠，飯菜就都是奶奶燒的了。
“這回考的怎麽樣。”老爹陳張龍生永遠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很少在家裏笑，典型的嚴父模板。
陳洋想起了那時候的自己最怕這句例行問候，每一次這個時候，他都是戰戰兢兢，內心惶恐的不行，表麵還要裝出一副乖巧的樣子。
雖然老爹發火的樣子很可怕，但是從很小的時候起，他爹教育他就沒動過手了。
光是發火的樣子就已經很恐怖了，再加上父母對孩子的心理暗示等等……
他後來專門讀過有關於原生家庭教育孩子的書籍，深知自己是這方麵的受害者，但是又不能怪父母，這個年代的孩子，誰不是這麽過來的？或多或少其實都遭受過家庭冷熱暴力。
而父母隻是用他們自己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關心和愛，盡管這種方式很粗魯。
後來的陳洋，懂了，可是也遲了。
輕鬆的笑了一下，陳洋直視著自己的父親，“還不錯。”
初中有讚助費，每年兩萬，高中有借讀費，每年兩萬，所以，陳洋讀書，父母是真的背著債務供他讀書的。他們家那時候的情況，真的很一般。
每天起早貪黑開著出租車，中午幾乎都沒有時間回家裏吃飯，要錢從來都是兒子要多少就給多少。
是什麽時候，自己讓父親開始失望了呢？是什麽時候，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僵了呢？
其實，一開始，也隻是想父親能理解自己吧。
陳張龍緊湊著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多吃點，補補身體。”他的話從來都不多。
母親一筷子一筷子給兒子老公夾菜。
“兒子啊，你吃菜吃菜！”
“老公啊，你吃肉吃肉！”
媽，我一定不是親兒子吧，一定不是吧！
一筷子夾了回去，“媽，你也吃點菜。”
陳芳笑眯眯的，傻兒子，肉吃多了犯困，你爸才打不動你啊，你以為你騙的了我嗎？
就你那成績，還不錯？
我是你親媽！
陳洋一臉無奈，鬼知道親媽又從哪裏聽來了什麽奇葩的理論。
媽，你就不怕我爸吃飽了打死我嗎？
你這是要把兒子往死裏整啊……
陳芳一臉無辜，你在說什麽，完全聽不懂！
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