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當他再回到了臨西城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道門的先聖莊周老祖未曾成仙之前,還是一個小小的漆園吏,他常常在自己的小茅屋裏感悟冥想,有一天他做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夢,在夢裏,他變成了一隻蝴蝶,在花草之間飛舞,他感到十分的愉悅和愜意,仿佛自己與天地都融在了一起,他在花草之間不知疲倦的飛舞了好久好久,然後突然在某一刻醒了過來,發現自己還是漆園小吏莊周,可夢中的事情卻又顯得那樣的真實,恍惚間,他有些分辨不清,到底他是莊周夢到了化蝶飛舞,還是他本來就是那隻蝴蝶,不過做了一場夢夢裏變成了莊周。
後來的莊周走上了修行路,進入了道門,他在人間的時間大多數都用來了思考這個問題,直到某一日,他終於頓悟,笑著對弟子們說了一句今日方知我是我,然後便一拂衣袖,飛升成為了道門的仙人,如今的莊周老祖。
沒有人知道莊周老祖在這場長達半生的思考裏悟到了什麽東西,因為他頓悟之後,便已經不再屬於人間,隻留下一句今日方知我是我的真言和莊周夢蝶的故事,被後世頂禮膜拜潛心研究了無數年。
陳臨辭當然沒有莊周老祖的那種本事,但如今他卻麵臨著和當年的莊周老祖所麵臨的問題同樣性質的問題。
酒鬼老道士就這樣躺在破廟的門檻前,肆意且囂張的打著如雷的呼嚕,空氣之中彌漫著的酒味和他臉上被自己巴掌打出來的火辣辣的疼痛感都無時無刻的不在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可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那記憶中關於老道士的死和應天城潛雲城清風郡以及漢國儒生道場的事情,就都是一場夢嗎?
楊修道大師、落紫顏、趙奕然元通天教習和胡海洋院長,還有李清海夫子以及皇帝陛下,都隻是他夢裏的人物嗎?那一場場戰鬥,那莽蒼山的戰爭,還有他殺死那些修行者的湖麵,都隻是夢裏的故事嗎?
陳臨辭突然之間感覺有些恍惚,他一直都認為自己是一個活得非常明白非常堅定的人,可是在這一刻,他開始第一次的懷疑自己。
“辭兒,你回來了。”就在陳臨辭怔怔發愣的時候,醉倒在門檻前的老道士突然醒了過來,他看著陳臨辭嘿嘿的傻笑了一下,然後說道:“辭兒,今天有沒有給我老人家帶什麽酒啊?”
聽到這一聲久違了許久的辭兒,陳臨辭再也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一股熱淚瞬間奪眶而出,他直接便撲進了老道士的懷裏。
自從老道士死後,他躲在被子裏麵痛哭了一夜之後,便沒有再流下過一滴淚水,老道士死前,他心中至少還有個依靠,無助的時候還可以回到破廟有個溫暖的小家,可是老道士死後,他便再也沒有什麽了,他知道,
以後的路,隻能自己走了,所以他必須逼著自己堅強起來。
一年以來積累下的悲傷與彷徨都在這一瞬間湧上了心頭,那個雖然整天隻知道喝酒但在他心中卻十分重要的老家夥又回到了身邊,瞬間便卸下了他所有的堅強。
老道士被陳臨辭這突然的一撲給嚇了一跳,感受到陳臨辭的悲傷之後,他立馬便將本能想要說出的髒話給收了回去,然後拍了拍陳臨辭的後背,輕聲說道:“你這個孩子,到底收了什麽委屈了,快跟師父講講,我老人家一定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老家夥,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陳臨辭哽咽說道:“我就說嘛,你這個老家夥,醫術這麽厲害,怎麽可能死在風寒這種小病上。老家夥,我不準你再離開我了。”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東西!”老道士聞言氣的一吹胡須,說道:“我老人家身體這麽硬朗,你看有一丁點要死的意思嗎?再咒我老人家,你小子的屁股馬上就要開花!”
“我不說了,不說了。”陳臨辭抹去眼角的淚花,一把抱住老道士,躺在他的懷中,就像是記憶深處剛剛記事的時候躺在他的懷中一樣,喃喃說道:“你永遠都不準再離開我了。”
老道士點了點頭,下意識的拿起酒葫蘆便要飲上兩口烈酒,放到嘴邊的時候才發現酒葫蘆裏麵已經空空如也了,便不好意思的對著陳臨辭嘿嘿一笑,說道:“辭兒,這葫蘆裏,好像沒有酒了。”
往日每次老道士說出這句話,那便是要讓陳臨辭去臨西城裏打酒了,陳臨辭接過酒葫蘆,有些依依不舍的多看了老道士幾眼,這才離開了小破廟進城去打酒,生怕一個恍惚間又變了天地,就再也見不到或者的老道士了。
走上熟悉的大路,陳臨辭來到臨西城的小酒肆裏,將酒葫蘆交給小二後便坐了下來,待小二打滿酒水後,他才將手伸入了口袋裏,這一葫蘆烈酒便是八枚銅錢,因為老道士的原故,他早就是這家酒肆裏的熟客了,所以並不需要開口問店小二價錢是多少。
可是他將手伸入口袋之後,掏出來的卻是一張一百兩麵額的銀票。
銀票上麵分明寫著一行字——天璽四十六年秋。
如果應天城莽蒼山和儒生道場這些東西全部都是一場夢的話,還在臨西城小破廟裏麵的自己,又怎麽會擁有一百兩銀票這麽巨額的財產?
而且這上麵還清楚的印著天璽四十六年秋。
現在不還是天璽四十六年的春天嗎?
莫非,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幻境?
可若這些都是幻境,也未免太過真實了一些吧?
不行,必須再回一趟破廟,去找老道士問個清楚!
陳臨辭心中慌亂無比,丟下銀票便在店小二震驚的目光
之中拿起酒葫蘆朝著城外奔跑了出去。
正在大街上巡邏的捕頭程子豪看到陳臨辭的背影,便急忙招手打了個招呼,誰曾想陳臨辭便好似沒有看到他這個人一樣,不僅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化些許。
“咳!這小子今天是吃錯了什麽藥了,怎麽連我都不搭理了?”
程子豪有些鬱悶的心中想道,但看著陳臨辭好像有什麽急事,猶豫了一下,便跟著他的背影了出了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