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程子豪與陳臨辭的那些年
程子豪還記得很多年前的那個秋天,他第一次見到陳臨辭時候的場景。
那時候的程子豪,還不是後來臨西城中風光無限的大捕頭,而是剛剛通過家裏的關係,在臨西縣衙裏補了個捕快的空缺,一次執行完任務回家,在路上便遇到了正在被一群地痞欺負的陳臨辭。
那時候的陳臨辭,十分的瘦弱矮小,站在人群中間,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不點,可是任那些人如何欺負他,他卻始終沒有低下過頭,倔強的像是一顆永遠不會倒下的小樹。
程子豪看向這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家夥,從他清澈的眼睛裏看到了某種十分堅定的東西,所以他拔出了腰間的佩刀,衝上去嚇跑了那群小混混,將陳臨辭救了下來。
那一年,他十七歲,他六歲,兩人之間整整相隔了十一載年華,但卻不知道為什麽,程子豪怎麽看陳臨辭怎麽都覺得順眼。
於是他蹲了下來,抹去陳臨辭臉上抹著的泥巴,輕聲問道:“小家夥,他們為什麽打你啊。”
陳臨辭沉默了片刻,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燒餅,給程子豪看了一眼,然後便警惕的重新裝回了懷裏。
程子豪笑了笑,說道:“怎麽著,我救了你小子,你不說一聲謝謝罷了,難道還怕我搶你這一塊燒餅不成?”
陳臨辭愣了一下,打量了一會程子豪,感覺這個身穿官服的大哥哥確實不像是一個壞人,這才擠出一抹笑容,生硬的說了一聲謝謝。
程子豪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說道:“小子,你叫什麽啊?”
陳臨辭淡淡說道:“我姓陳。”
沒想到這小子對別人的防範心理這麽強,程子豪搖了搖頭,這才說道:“小子,我叫程子豪,在臨西縣衙門裏當差,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情,記得來衙門找我。”
陳臨辭沒有動容,反而是直接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啊?”程子豪沒有想到陳臨辭會問這麽一個問題,呆呆說道:“我幫你,還需要什麽理由嗎?”
“當然需要。”陳臨辭平靜說道:“你跟我非親非故,又不是什麽熟人,也從未有過交集,突然出來幫我,很難不讓我懷疑你的動機。”
程子豪有些生氣,不高興的說道:“你小子覺得你身上有什麽東西是值得我去覬覦的嗎?”
陳臨辭想了半天,發現確實沒有,這才有些放下戒心,看向程子豪認真的說道:“請你給我一個理由。”
程子豪氣極反笑,說道:“如果真的需要一個理由,那便應該是我這身衣服了吧。”
陳臨辭點了點頭,似是認可了程子豪的理由,這才笑著說道:“謝謝你,我叫陳臨辭。”
說完,便轉身走了。
程子豪有些生氣之餘,還覺得有些好笑,他看著少年遠去的落寞身影,不明白這個小子腦子裏裝著的都是些什麽東西,為什麽小小年紀就對這方世界擁有這麽大的戒心。
但這畢竟隻是他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從那次分別之後,程子豪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過陳
臨辭。
再次見到陳臨辭的時候,已經是兩年之後的事情了。
那一年程子豪十九歲,陳臨辭八歲。
他已經在臨西縣衙裏立下了許多的功勞,上一任的邢捕頭馬上就要高升了,縣令大人很想培養他成為臨西城的下一任捕頭,他像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臨西城裏閃閃發光,所有人都羨慕他年少有為,許多人都巴結他,因為沒有一個人不看好他的前程。
就任捕頭一職的第二天,他在臨西城最好的那家悅來酒樓裏擺下了宴席,宴請了縣令大人和一眾師爺捕頭,來慶祝自己高升,那一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很晚才回家,結果又在半路上遇到了陳臨辭。
這個時候的陳臨辭,雖然外表看上去還是那麽的瘦弱不堪,但實際上經過胸前那顆隕石的淬煉,他已經有了一定的力量,與程子豪上一次遇到他不同的是,這一次,是他將七八個大漢給打的躺在地上打滾。
程子豪酒喝的有點微醺,看了半天總感覺這個少年有些麵熟,這才揉了揉眼睛,止住身邊要上去抓人的捕快,好奇問道:“少年,我跟你是不是見過?”
陳臨辭看著這個兩年前曾經救過自己的捕快,笑道:“程捕快,你曾經救過我。”
程子豪這才恍然大悟,將麵前這個看上去已經長高不少的少年的眼睛與兩年前看到過的那雙眼睛在腦海之中重疊在了一起,兩年不見,這個少年看上去成長了不少,麵容也堅毅了不少,眼中的那股子堅定,卻依舊未曾改變過。
“兩年了,你為什麽還在打架。”程子豪嚴肅的問道。
“他們總是喜歡來搶我的東西,我不想給他們,那自然便要打架了。”陳臨辭回答的天經地義。
“大膽小子,怎麽跟我們程捕頭說話呢?”一個明顯剛剛進入衙門的的年輕人拿起拷鏈便要衝上去。
程子豪伸手把他攔住,笑道:“這是我一個小兄弟,今天的事情就交給我自己處理吧,諸位且先回去,明天我們衙門見。”
程捕頭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自然沒有哪個家夥不開眼還要多管閑事,於是很快眾人全都散去,程子豪這才走向前來,笑道:“我跟你說過,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就來衙門找我,為什麽不來?”
陳臨辭笑了笑,憨厚說道:“你是官,我是百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程子豪拍了一下陳臨辭的肩膀,嚴肅說道:“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做官的如果不為百姓做主,那做官的意義在哪裏?”
陳臨辭聞言一愣,看著程子豪的眼睛盯了許久,發現他確實不像是在騙自己的樣子,便笑了笑說道:“現在這個世界上,像你這麽傻的人不多了。”
程子豪尷尬說道:“你這個家夥,真不會聊天。”
程子豪沒有因為陳臨辭的話而生氣,因為他知道,這個看上去生人勿進的家夥,從能跟自己開玩笑的那一刻起,便是已經敞開心扉為自己打開大門了。
程子豪繼續問道:“你小子也沒個住處嗎?莫非就天天靠打架為生不成?”
陳臨辭沉聲說道
:“我住在城外野郊的那座破落道觀裏,自幼被師父拉扯大。”
“城外野郊的道觀?”程子豪來了興趣,說道:“莫非你師父就是那個黑心老道士不成?”
陳臨辭笑了笑,說道:“比起黑心老道士這個名號,我更喜歡叫他老酒鬼。”
那一夜十九歲的程子豪和八歲的陳臨辭聊了很久,那是陳臨辭第一次與除了酒鬼老道士之外的人聊這麽久的天,他很開心,因為他在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了自己的第一個朋友。程子豪也很開心,因為這個看上去十分冷漠的小家夥,似乎對自己的印象十分的好。
從那天開始,兩人的來往就變得密切了一些,陳臨辭力氣越來越大之後,便開始與臨西城黑界裏的那些人混在一起謀個賞錢,程子豪手底下的捕快們知道他和上麵的關係,在很多事情上麵也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那一年,臨西城的三大幫派,因為星辰幫老幫主身死的事情,掀起了一波巨大的風浪。
三大幫派火並,星辰幫甚至請來了天玄郡葉家的修行者前來助陣,卻被年少的陳臨辭硬生生給拚了一個平手,震驚了整個臨西城。
於是不僅僅隻是蒼穹幫和乾坤門,就連縣衙門,都派程子豪前來伸出了橄欖枝。
可是老道士聽說這件事情之後,卻大發雷霆,將陳臨辭狠狠地罵了一頓,並且嚴禁他加入任何一方勢力,兩大幫派和衙門這才無奈作罷。
後來老道士也許是喝多了酒,偶感風寒身亡。在悅來酒樓,程子豪也曾試圖挽留過陳臨辭,可是卻沒有想到陳臨辭去意已決,程子豪這才不得不無奈作罷。
在陳臨辭離開臨西城的一年裏,程子豪遇到了許多的事情,先是那座道觀被人一劍給破壞了,程子豪前去阻攔,卻被那個可惡的騎著黑驢的老家夥給打成了重傷,程子豪當時氣不過,後來倒也釋然了,因為楊修道大師魂歸星海的事情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大楚國,程子豪這才知道那個老家夥竟然是青羊宮的小師叔胡春森,自己輸在一個天樞境界的高手手裏,倒也並不丟人。
後來程子豪接到朝廷任命,去應天城擔任執戟郎,程子豪自然十分開心,收拾行囊開始出發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看臨西城的城牆,看了看對自己恩重如山的縣令大人和同事的捕快們,看了看前來為自己送行的百姓,心中還在想著到了應天城安頓下來,就要去尋找一下陳臨辭的下落,不知道那個小子,現在混得怎樣了。
後來發生的事情,卻讓程子豪一而再再而三的刷新了自己的認知。
被大皇子殿下請上城樓聊完天,又在幾日後進入慶王府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小兄弟之後,他才知道,當年那個被一群人欺負還要依靠自己幫忙的小家夥,現在竟然已經成長成為這麽厲害的大人物了。
程子豪由衷的為自己的小兄弟陳臨辭感到開心,但卻也有些酸楚。
你小子像一條翱翔九天的蒼龍一樣,離開臨西城這座小池進入大海便掀起了滔天巨浪,可惜老哥我隻能做一條小泥鰍,生死都要掌握在別人手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