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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再見時,故人已不見

  任雨鑫院長離開應天城前去鹹陽問罪秦皇已經有些日子,今日也終於帶回來了秦皇的答複,隻是皇帝陛下看完那封蓋著秦國玉璽的長信之後,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信裏洋洋灑灑寫了幾千字的話,但歸根結底,概括起來卻始終不過是一個意思:我不知道,我不清楚,胡春森與蔣舒傑離開秦國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陳最真人還在閉關並不知曉此事,楊修道大師魂歸星海,我們也為之感到悲痛惋惜,完全能夠理解楚皇陛下您的心情,祝您早日將胡春森與蔣舒傑兩位賊人捉拿歸案,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秦國定當竭力相助。


  皇帝陛下氣的將信件直接甩在了地上,卻也無可奈何,秦國明顯並不想將此事攬在自己的身上,秦皇信中的話他也挑不出什麽毛病,青羊宮的事情,本來就不是他一個俗世皇帝所能夠插手的,陳最真人又一直在閉關之中,秦皇已經給足了台階,他再不沿著台階走下去,怕是最終兩國之間的邦交也會受到巨大的影響。


  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誰,有王晨真人的庇護,胡春森與蔣舒傑此刻多半正在遁世山上享受人生呢,楚皇如果因此問罪秦國,到時候周圍的秦越西晉全部得罪了,怕是再有幾個胡院長一般的人物,最後也得吃不了兜著走。


  大楚國啟用天璽年號四十多年來,一直實行黃老之術與民休息,皇帝陛下一直想用自己在位的這些年,換取下一代的文治武功,從來沒有哪一刻像如今這樣渴望過大興兵戈。


  國與國之間,終歸還是要靠硬實力說話啊。皇帝陛下想給國師大人報仇,便要解決掉越國與西晉,還要有足夠強大的修行者殺上遁世山,能夠從那王晨老賊的手底下殺了天樞境界的胡春森和同為天境的裁決司首座蔣舒傑,談何容易。
……

  相比出發時的意氣風發,大軍班師途中,眾人都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死在戰場上的那些兄弟,由於莽蒼山與楚國相距實在太遠,再加上胡院長與王晨真人和陳星光大長老戰鬥的時候,引發的暴雨和洪流已經將戰場上的屍體浸泡了許久,所以為了不讓屍體在路上腐爛,大將軍隻好下令讓下麵的裨將們統計好陣亡兵將們的名單,然後將屍體就地掩埋了。


  戰場之上,本就是這樣,馬革裹屍的劇本已經算是非常幸運地了,更多的是戰死之後,屍體腐爛在沙場之上變為大地的養料,或者成為飛禽走獸們爭相搶奪的食物,沒有人知道他們生前如何,家人怎樣。一個個家庭的希望便這樣湮滅在曆史的長河之中。


  或許能夠入土為安,哪怕是在異國他鄉入土為安,都已經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了吧。


  大將軍坐在馬上,那匹陪著他征戰多年的絕影已經在戰場上被王晨真人殺死,副將很貼心的給他準備了一匹看上去與絕影樣子差不多的黑馬,還縫製了一身與大將軍之前披掛一樣的戰甲,但卻並不能讓大將軍的心情有任何的緩解。


  大軍班師歸來,每到一個州郡,都會迎來一陣陣的慰問和哭聲,大將軍知道,那些伏地痛哭不起的老人和少女,定然都是某個戰死在莽蒼山的大楚兒郎的親人,一直在期盼著自己的兒子或者夫君衣錦還鄉,最終得到的卻隻是一筆撫恤金,任誰都難以抑製住自己內心的絕望與悲痛。


  再到後來,大將軍便開始盡量選擇一些偏僻的道路,能不穿城而過便不穿城而過,不是因為他害怕什麽輿論的壓力,他隻是不想再看到那些悲傷絕望的表情,即便是以他強大的內心,也有點承受不住那些生命無法承受的重量。


  “殿下,記住沿途這些百姓們的表情,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哭聲。”大將軍對著身邊的小王爺昭天命沉聲說道:“這些都是我大楚國的功烈至親,他們的兒子兄弟夫君情郎為了守護這片土地戰死在了沙場之上,你要做的,便是守護好他們,等到將來國家強大之後,替他們血債血償。”


  小王爺殿下麵容嚴肅的說道:“大將軍放心,天命心中知道該怎麽做。”


  大將軍欣慰的點了點頭,望著小王爺殿下嘴角已經隱隱冒出的胡須,心中感慨萬千。


  大楚國這些年,終於出了一位雄略之君,陛下這些年的隱忍儲備,已經打下了紮實的根基,他甚至能夠看到不遠的未來,昭天命登基為帝後大楚雄兵策馬天下的景象了。


  他還有些感慨,江山代有人才出,當年他從喻老將軍的手裏扛過了楚國軍方的大旗,隻是不知道將來這麵大旗,應該交到誰的手中啊。


  這些年,軍方有意將貪狼院的展慕宏推上來,但被大將軍否決了,他早就聽聞過展慕宏的名字和表現,也十分看好此人的未來,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還是打算將展慕宏多藏幾年,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再放出來,當做大楚國軍方的一張王牌打出去,來輔佐未來的新君征戰天下。


  他又轉身看了看不遠處的陳臨辭,他與這個小子其實並不怎麽熟,也從來都沒有說過幾句話,但是陳臨辭以搖光境界的實力打敗開陽境界的盧淵皓與朱少卿的畫麵卻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腦海之中,他也聽過元嘉城的事情和涼州城的故事,此子有膽有識,有天賦也有成為強者應該具備的沉穩,他相信,給陳臨辭幾十年世間,他必定能在修行的路上走的很遠很遠,直到成為大楚國新一代的柱梁。


  未來可期,想到這裏,大將軍沉重的心情終於緩

  和了許多。


  陳臨辭不喜歡太熱鬧太嘈雜的環境,所以他和行進的大軍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他也不喜歡太壓抑太沉重的環境,所以他也沒有像其他人一樣,跟在大將軍的後麵,他騎著一匹白馬,掛在人群的不遠處,呆呆的望著天空發神。


  趙奕然騎著馬就在他的不遠處,看著他發呆,小唐早就已經習慣了小姐這個樣子,索性也不在旁邊當電燈泡,而是回到了白馬書院的隊伍,跟顧白他們走在了一起,宮離寒等人坐在馬上,表情嚴肅,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陳臨辭最近的心情很差,十分的差。他已經知道了楊修道大師是怎麽死在胡春森與蔣舒傑的手中的了,他也已經知道師父是被遁世山的王晨真人給謀害了,可是他卻無能為力,麵對兩個天樞一個天璿,他一個剛剛晉入二層樓的家夥,又能做些什麽呢?


  他很討厭這種無力的感覺。


  楊修道大師的仇,必須得報,可他距離大陸巔峰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遠到了一種令人絕望的地步。


  他必須努力,快點修煉,早日踏入第七層樓,然後去殺了王晨真人,去殺了陳星光大長老,去殺了胡春森與蔣舒傑,來告慰那個慈祥又猥瑣的老家夥。


  “陳師兄,一路上都看你悶悶不樂的,有什麽心事,可以跟奕然講講嗎?”趙奕然小心翼翼的看著陳臨辭問道。


  “我在想一個問題。”陳臨辭漫不經心的說道。


  見到陳臨辭回了自己的話,趙奕然的臉上閃過一抹微笑,急忙問道:“陳師兄在想什麽問題。”


  陳臨辭看了看遠方的天際,一抹彩霞染紅了大半片天空,像極了兵將們在戰場上廝殺的樣子。


  他長歎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趙師妹,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趙奕然沉思良久,緩緩說道:“我其實沒怎麽想過這個問題,我出生在白馬書院,爺爺是德高望重的院長,我的父親母親都是普通人,他們不會修行,也沒有爺爺那種地位,很快便會老去,我是趙家唯一一個有修行天賦的人,能夠活比正常人更長很多的時間,對於我來說,活著,便是照顧好他們,照顧好身邊的每一個人,然後每天都能很開心,就夠了呀。”


  陳臨辭微微一笑,說道:“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們的,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有許多人的羈絆與牽掛,我也曾經有家人有願意守護我的人,隻可惜他們全都離我而去了。”


  趙奕然沉默的看了看身邊的陳臨辭,突然感覺這個堅毅的少年此刻竟然有些淒涼落寞,心中喃喃說道你還有我啊,卻不敢真的說出來,隻好安靜的看著他的側臉,沒有說話。


  她知道,此刻的陳臨辭,隻需要一個傾聽者


  。她很願意當這個傾聽者。


  “或許,我這個名字真的不怎麽吉利吧。”陳臨辭苦笑一聲,說道:“以前在臨西城的時候,老道士說我天生苦命,又說什麽人的一生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所以就給我取了臨辭這兩個字做名字,結果我的一生果然如他所言,真不知是該說他烏鴉嘴還是說他看的透徹才好。”


  “陳,有陳舊的意思,臨辭是臨近辭別,或許老先生是希望陳師兄你與過往陳舊的一切揮手告別呢。”趙奕然說道:“陳師兄,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們都要往前看不是嗎,我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像之前那樣才該是你應有的樣子。”


  “與過往的一切揮手告別?”陳臨辭沉默片刻,淡然笑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

  時候已經臨近傍晚,紅日西垂,數道彩霞鋪滿了天際,大軍馬不停蹄的班師,終於遠遠的看到了京城的影子。


  應天城還是那麽高大雄武,巍然屹立,仿佛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不會倒塌,像一個巨人一般,守護著城中的百姓,無論風吹還是雨打。


  隻是,那個同樣用自己的生命在守護楚國的老人,卻已經不在了啊。


  陳臨辭揉了揉疲憊的眼睛,放緩了馬匹行進的速度。


  雄城,好久不見。


  他心中喃喃念道,卻不敢再見。


  因為再見,故人已經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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