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她都不屑
多數假期的後半段都像小賊，總是從人們身邊悄悄溜走。春節假期卻是一名瘸腿老乞丐，讓人恨他來得太遲，又走得太慢。
顧墨沉早在大年初三，提前結束休假，返回工作。蘇洛利用白日時間，盡情和顧謹騫相處。她陪顧謹騫喝奶茶，看電影，吃大餐，逛遊樂園，做這些活動的時候，恍惚竟覺得自己聊發少年狂，陪小男主角做一切事情，又像陷入一場戀愛當中。而戀愛，是一場最脆弱的遊戲。
蘇洛失憶後喜歡的男歌手，在每場演唱會的最後安可階段，深情款款唱《她來聽我的演唱會》。以前聽在耳中，一方麵覺得音律纏綿，卻也會輕描淡寫地想“何至於此呢”。沒想到，這首沙啞情歌成為她每次陪兒子時的經典背景音樂。
她的兒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顧謹騫的那份安靜，大概是很多家長夢寐已久的品格。但顧墨沉似乎把他護得太好，再加上孩童不問世事，渴了要立刻喝，餓了就要立刻吃，不會用吸管，不愛說話。
出門在外，顧謹騫每半個小時就扯著她的手，示意要去廁所；看電影興奮處，會踢前麵人的椅背，胡亂地鼓掌和翻身；熙熙攘攘的商場，蘇洛略微走神幾秒，手裏的顧謹騫已經不見了，她駭出全身涔涔的冷汗，返身找了足有十五分鍾，發現顧謹騫拐進玩具店裏麵，正不亦樂乎地和他小朋友玩遊戲。
晚上回家，顧墨沉還沒回來，蘇洛試著給顧謹騫洗澡，低頭試著浴缸裏水溫的時候，旁邊小小九迫不及待，光著屁股跳進去——嘩啦地一聲，驚天動地，她胸前到腳底已經被水花濺得濕透。
蘇洛冷靜又緩慢地拿起毛巾，擦幹臉上的水，感覺那首歌開始在腦海裏自動啟動播放模式，思慮雜亂，情緒起伏，看似淡然實則遽然千裏。從阿基米德跳入浴缸後高喊尤裏卡尤裏卡開始，再想到《舊約》中的那句”沉默和盼望是你的力量”，古大流氓書裏還說“每個人這一生中，都難免要做錯幾件愚蠢的事”，她在紐約活得那麽冷靜又那麽不開心，深夜對著鏡子練習微笑，每次鼓起勇氣才能打開顧墨沉郵件的時刻，接受之前的命運盡量成為無害的人——世事和人生宛轉無解，好似不允許她有片刻安逸。
與此同時，顧謹騫像公園裏肥胖的黑頭鴨，在尚淺的浴缸裏，遊來遊去。到了洗頭的時候，他又乖得像天使，任蘇洛輕撓著他還有些軟的頭骨。蘇洛把他牽回臥室，提氣警告他在床上老實別動，先回房間裏快速地換了身衣服。
顧墨沉剛回家，看到蘇洛匆匆地收拾浴室的狼藉水跡，問明後很無奈地笑了笑：“下次為小九洗澡，要用淋浴室，不要用浴缸。”又提醒她，“還有類似事情，你以後可以多問我。”
蘇洛見了顧墨沉出現，就換上強撐的笑容，卻很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她剛換上幹燥衣服，浴霸開著還不覺得，此刻感到有些冷。
顧墨沉安慰她：“你也不要關心則亂。”
假期最後一天，就這麽打完敗仗似的結束了。蘇洛哄了顧謹騫睡覺，靠在沙發上略微定神，顧墨沉就走過來遞給她一個厚信封，順便心安理得旁邊坐下。她疑惑打開，裏麵滑出一張信用卡，還有大遝美元混合人民幣現鈔。“初始密碼是小九的生日。至於這些是我給你的現錢，你拿去花。”他摸了摸鼻子，“還特意換了點美元，洛洛好像很喜歡用美元。”
蘇洛看到三四捆現鈔，先是嚇一跳，隨後皺了皺眉頭。他何必說得隱晦，什麽喜歡用美元，隻不過是春節給兒子塞了點紅包，顧墨沉卻在這裏等著自己？整個假期，蘇洛帶顧謹騫東逛西玩，大馬金刀地去各種地方，確實把最後一點積蓄耗盡，等她明日上班，甚至都沒了吃午飯的錢。
但顧墨沉就算看破她手緊，也不該把她甘心花在兒子身上的錢，再用這種名目迅速“貼補”回來。因為這樣有些侮辱人了，她是顧謹騫的親生母親，並非為了誰的錢和補償，才想對顧謹騫這般闊綽。
也許此刻應該覺得深深受辱，但今天經了顧家大小男人兩位磨練，蘇洛隻覺得臉皮又厚了太多，她反而覺得無甚大事，確實有一丁點的體恤，起碼給錢的時機選得及時。
蘇洛用指尖撚著信封皮，坐著休息片刻，終於有力氣提唇笑了笑，嘴角無端含些冷意：“墨沉，我很害怕呀。你一下子給我錢又給我卡，不會想讓我做什麽吧？不如直接說出來，讓我聽聽，我盡量滿足你啊。”
她語調譏嘲，就算再好脾氣的人，聽了也覺得心中一跳。隻不料，顧墨沉根本不受她激。這點小意思的話，隔靴搔癢，他早不放在心裏。她再耐心等了半晌，對方完全沒有回應。蘇洛橫豎連脾氣都發不出來，隻得柔聲說：“我現在吃穿住都借用你家，不需要格外花錢。我有工作，自己會賺錢，你給我這麽多的錢，還有這張卡，是什麽意思呢？”
這句話不知道哪裏有問題，惹得顧墨沉笑了，他幹脆地說：“洛洛，你工作上的錢是你自己賺的。至於我再給你什麽，你收起來就是，不需要問這麽多問題。”
蘇洛沉默盯著他瞧了半天，突然間又提了個不相關的話題：“這幾年我不在的時間，你都在忙什麽？”
顧墨沉見她沒有繼續推辭，同樣很簡單地回答：“忙什麽？忙工作，忙照顧小九，哦，還有忙著某些爛攤子。”
她咬著字，盡量讓口氣不像是在盤問或者好奇，而像是歲數大他許多的長輩在閑叨小輩家常：“那麽，墨沉你個人方麵的事，有沒有什麽進展？”
顧墨沉陪她說話，閑坐無事就拿起桌麵上的橘子剝起來，聞言望她一眼：“洛洛，你回來這麽久，終於想到查崗？”
他語音低沉，話也是非常柔和，但這麽一句說出來，又把蘇洛尷尬至極地釘在沙發上。她想斷然否認，又及時想到如果否認動作太激烈，有點傷害雙方臉麵，隻好僵著嗓音說：“墨沉，我雖然目前住在你家，但我不會再做出讓你為難的事情。如果你有了新的感情和新的生活，不妨告訴我，我絕對不會再打擾你。”
蘇洛自認誠心誠意，顧墨沉聽到後，卻閑閑地說：“哦，你這是想搬走嗎，那你想過他該怎麽辦？”他？蘇洛下意識抬眸，順著顧墨沉示意的目光看去，那裏正對著顧謹騫的房間。一想到顧謹騫，她終究再也硬氣不起來。
然而蘇洛早就想試探下顧墨沉口風，她麵色不改，極輕聲地說：“那你又想怎麽辦？”顧墨沉微笑著把橘子剝完，才說：“我麽，我想的總是非常簡單。我要小九擁有開心的童年，我要他能在最好的物質環境中成長，以後要受最好的教育。”
也許比起吳蜀，顧墨沉應該去當一名醫生，他年紀輕輕，專治各種不服。兩年前她意外失憶，忘記了過去的種種，醫院醒來以後，身邊一個個陌生的人都告訴她，她已經結婚，而且還有一個孩子，可是對於對過去一片空白的她來說，這一切都太突然，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將近兩年的國外獨處，讓她想明白了一切，不管過去的她是怎麽樣的，現在的她忘記了一切，對於她來說可以說是新生，那何不放下一切，重新開始，但是重新開始不代表她可以放棄顧謹騫，當她醒來後第一眼看到身邊的小人兒時就認定他就是她的孩子，這種感情她說不清楚，也不想割舍。
現在她才發現到底她腦子有多天真，居然從未想過，顧墨沉縱然同意讓她獨自撫養顧謹騫，顧謹騫也願意跟著她，但以自己的能力，絕對做不到讓兒子擁有顧墨沉口中“開開心心的童年，在最好的物質環境中成長，要受最好的教育”。
顧墨沉打人三寸快準毒狠，話裏話居然滴水不漏，如果蘇洛是一個真心淡薄的性子，也許會嗤之以鼻，認為母愛足矣戰勝一切，有子萬事足。偏偏她不是。蘇洛確實想讓顧謹騫獲得最好的一切，第二第三，她都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