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來客
一般像我們這種窮鄉僻壤的地兒，一年半載的來不了個外鄉人。
村裏年輕力壯的人不少，大小的事兒互相都有照應，洪二叔哪有能耐請來個會看屍，懂風水的人。
被我爹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昨個見到的外鄉人不對勁。
趕緊把那風水先生的事兒說了一通，末了我還問了一句，會不會是老宅那邊的人。
我跟老爹在洪家溝的事兒，隻有老宅最清楚，其他誰也不知道。
關家抬棺出名，但也不是誰家有白事都會讓關家來抬棺，普通的棺，有點力氣就能抬，何須我們動手，隻有懂行的，才會點名，需要抬棺匠。
難不成，是那風水先生在護著洪家？還故意引我們來？
一想到今天來這一趟沒準是個鴻門宴，我下意識的又緊張起來，頭次單獨抬棺就這麽麻煩，豈不是出師不利？
我重重的歎了口氣，就聽到我爹讓我把這個小型符術記下來。
要說我還有個拿得出手的本事，是記性好，尤其是背書。
大概也是因為我那冥妻的緣故，小時候還沒離開老宅，爺爺沒事總會教我些亂七八糟看不懂的字，小孩子的眼裏，字就跟鬼畫符一樣。
我不樂意學，爺爺也雞賊，不學就不讓吃飯，家裏的小輩還就我有這個待遇，還說我爹小時候也學了，不過是榆木疙瘩腦袋，學了就忘。
但爺爺說我爹不學就不學，但我必須要會，他找人算過，以後對我有大用。
後來爺爺想出個法子，學會一百個字，獎勵一顆水果糖，當時衝著水果糖，硬是學了個底朝天。
一直到我從老宅搬出來，我還不知道那些個字有什麽用。
到了洪家溝我長到十三歲，有天我爹出去抬棺，那是抬棺最久的一次，隔了三四個村，出去了將近一個月，回來的時候老爹扔給我兩本書。
他說隻有我能看懂，我就翻了翻，發現裏麵全都是爺爺教我的字。
用了一個星期時間，我把兩本書全部翻譯了一遍，我給老爹看老爹不看，說這天生就該是給我看的書，讓我能背就背，最好是燒了，總之別再讓其他人知道。
而我隻花了一天時間，就背了下來。
一本書叫《葬經》，另一本是《岣嶁神書》。
直到過了許多年，我身邊都已經物是人非，我能安然無恙，全都是虧了這兩本書。
但也靠著他們，我變成了人間不死，獨活地獄的局麵。
這都是後果，這裏先不說。
花了沒有幾分鍾，複雜的符文都讓我記在了腦子裏，看我好了，我爹跟我一前一後去大廳。
事實上到現在，我爹雖然麵目愁容，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並不代表最糟糕的情況，事情還有轉機，厲鬼怨棺，這些年，我爹沒少對付，關鍵就是看洪家到底想不想活命。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關家抬棺三忌，沒占全。
不過我現在最關心的，就是為什麽會有女鬼找上門，難道是我葬棺時出了什麽差錯？
到了大廳，烏泱泱的坐滿了人，洪二叔也換好了衣服，看精神也恢複了不少，沒先前那麽激動。
我掃視了一圈，目光觸及洪林時，他像是懼怕跟我對視一樣的低下了頭。
他這慫樣，從小到大我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回，肯定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想著我就抬腳邁過去，
洪二叔他們現在都把我跟老爹當作可以救命的活菩薩，打個比方，說是妖精見到唐僧肉直流口水也不為過。
我爹在跟洪二叔打哈哈，我一把拽過洪林來到一個旮旯裏，問他昨晚發生什麽了。
誰知道這小子又跪在我腳邊了，眼淚唰一下就下來，一副沒命活的樣，磨磨唧唧的就是不說話，其他幾個人見狀，都歎氣說造孽。
事到如今還擺出這個樣我就很不耐煩了，原本一活計，這可倒好，鬼連我都怨上了，恨不得立即給洪林兩巴掌。
人在傻逼也總會有個精明的時候，洪林可算是傻逼到天邊，現在還跟我犯渾。
實在沒忍住輕輕踹了洪林一腳，聽到我爹在後麵喊我，讓我出去給他們畫兩個擋鬼局，門頭再立兩個平安符。
這明擺著是要跟洪二叔談事不讓我聽，洪二叔也讓洪林出去給我幫忙。
路上我倒是想問洪林瞞著我的到底是什麽事，可看他的樣子，又像是被洪二叔警告過，隻好打消了念頭，回頭問老爹也能知道。
“胤哥，這次是我害了你。”洪林一抹眼淚衝我說道。
我以為他說的是鬼上門，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跟他說現在知道對不起我也晚了，還不如好好想想解決法子呢，解決鬼上門不麻煩，要緊的是讓鬼的怨氣散了去。
我點著他的額頭，這次要是解決了，以後每逢清明你都要去給人家燒香去，不然以後都別想安生。
這也是祖上傳下來的。
怨鬼的棺，需要讓棺裏生前關係最大的人年年墳頭燒香，才能保平安。
否則，縱使鎮棺葬棺，子孫後輩都不會走運。
說白了，是氣數盡。
我解釋了一番，洪林隻是蒼白的臉點點頭，我沒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老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洪家溝屁大點地方，小風吹一吹，什麽信都能傳百十裏。
洪林跟在我邊上，路上沒少有人對我指手畫腳。
這年頭，村不比外麵，信牛鬼蛇神的人不少，看這陣勢，我就明白了，洪家惹上髒東西，鄰裏街坊的都知道了，恨不得敬而遠之，生怕惹禍上身。
“哎，再不給你們趕快解決，這洪家溝你們都別想呆了。”
要真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沒準還會有人丟雞蛋丟菜葉。
正當午的太陽照身上確實舒服，暖烘烘的，我扭頭瞅著還縮著身子的洪林，好氣又好笑，這麽重的陽氣還有我跟在邊上，鬼在也長眼，也不會挑這個時候啊。
我勸洪林放鬆點，突然想到有個問題一直忘了問。
關於那風水先生，不管洪林知不知道來曆，我也要問問，這次倒是洪林沒隱瞞，很痛快的告訴我事情。
風水先生是洪二叔抓雞時遇到的。
事情發生在填井不久，當天晚上他們家養的雞都特別活潑，還自己撞開了籠子，四處飛散。
有一隻雞特別能竄，還給跑出去了，洪二叔就去追，畢竟在這嘎達裏，一隻雞很值錢。
洪林說那隻雞特別能跑一直跑到村後麵的小樹林，本來洪二叔剛填井，看到黑不隆冬的樹林打算回去，風水先生捉著雞就出來了。
還一眼就說出洪二叔衝了陰煞，三天之內，家裏必有大亂。
洪二叔本就忌諱這些，一聽風水先生說的絲毫不差，當即請回了家。
“胤哥，那風水先生就看了一眼，就讓我們來找你，本來我們是不想麻煩你的。”洪林哭喪著臉，雙腿一哆嗦，再也瞧不見先前得意的模樣。
他要是早就有這些個態度，那鬼怎麽會一直纏著不放。
要知道，哪個鬼不希望自己再去投個好胎，都是被雜事瑣事絆住腳。
事到如今再責怪也無用，還不如先好好的想辦法，我又問他昨個是不是風水先生又來他們家了。
聽洪林的意思，風水先生肯定是這一行的老手，怎麽會臨陣逃脫，能畫出複雜的小型符術，畫個驅鬼陣都不在話下，還大費周章嚇他們一出，實在是奇怪！
但這個問題又讓洪林支支吾吾，最後給我憋出來一句，他確實來過。
“先生說隻要我們熬過去昨晚，今天等到你們來，事情就能解決，其他我真的都不知道了，胤哥……”
如此明顯的欲蓋彌彰，隻希望我爹能多問出點有用的，洪林滿嘴放炮成習慣，真真假假的，我也不想再跟他搭腔。
從家裏拿了兩塊楠木，讓洪林抱著公雞牽兩條黑狗，我開始布置擋鬼局。
這期間洪林一直悶聲不吭的跟在我後麵，要不是出了事兒，還真看不到這混小子能這麽安靜。
擋鬼局畫了一半，我看看時間，快一點了，陽氣衝的時間快過了，就想提醒老爹一句，沒等我開口喊呢，從大廳傳來我爹一聲高過一聲的咒罵。
我滴個乖乖，洪二叔說啥了，老爹這麽生氣！
聽聽啥粗話都飆出來了，隱約還能聽見東西碎裂的聲音。
“洪國，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個王八犢子，做事咋麽不地道！”老爹一邊罵著一邊往外走，看到我讓我趕緊跟他一道走，不攬這樁事了。
洪二叔緊緊的跟在我爹後麵，還有其他幾個昨天一起抬棺的，嘴裏都說的一樣，什麽對不住，鬼迷心竅……
洪國就是洪二叔的本名，隻不過村裏都叫洪二叔，時間一長，本名也就沒人叫了。
“當初犯事你怎麽不摸摸自己良心，現在找我們有啥子用，我們麽能耐！”
“你作妖也別把我們摻和進去，我呸，出事就想起我們來了！”
我本來很有好奇心，但一聽我爹的口音，直接笑不出來了，我隨我爹，都有個共同點，遇到大事，普通話跟地方話就摻著說。
能讓我爹氣急敗壞的，現在肯定隻有一種原因，跟我有關。
難不成真的是我想到的最壞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