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王師來了
挺瀟灑。
裴老頭倒騎上毛驢,斜挎著劍鞘,仰躺著,在無數道充滿驚異的目光中,顛顛兒下山去了。
來時氣吞山河,走時灑脫不羈。
好像天下第一,在這等人物麵前,也不過是虛名一個罷了——實際上也確實是虛名,但千萬年來,有多少英雄豪傑邁不過“虛名”這道坎兒。
“天下第一”四個字,就如同一座白骨堆砌成的王座,一將功成萬骨枯,人們隻能看到站的最高的那位,墊在身下的白骨,永遠都是無人問津。
誰甘心做白骨?
劍皇不甘了一百年,就枯坐了一百年。
一百年後,他回來,拚著一條半截入土的老命,重爭天下第一。
有多少人想要踩著別人的頭顱,登臨絕巔?
天下習劍者,幾乎沒人不想,但那位置,終究隻有一個。
一道道目光已經齊刷刷射來,裴旻走了,黃鴻重傷,那麽接下來,泰山論劍最大的贏家是誰,早已呼之欲出。
所以李白——這個年輕到令人發指,今日才名動江湖的青蓮劍仙,就要一步登天,躍過龍門,成就那傳奇般的天下第一劍了嗎?
感受著萬眾矚目,李白感慨道:“簡直是躺贏啊。”
此次泰山論劍,通往天下第一的兩大攔路虎,一個裴旻,一個黃鴻,結果現在黃鴻重傷,裴旻劍斷了,不陪咱玩兒了。
就剩個嬴舞,實力明顯還跟他有些差距,通向“天下第一劍”的道路似乎已經被掃清。
“可問題是,這樣的天下第一,還有必要拿嗎?”
他開始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不說拿到這個名頭,會給他在王者大陸帶來多大的聲譽與地位。
單說係統的獎勵就已經豐厚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其中,參商二星本身的皮膚傳承購買價格,就已然是天價,但與“攜帶本體進入傳承世界”這一特殊獎勵相比較起來,就又算不得什麽了。
當初,他要是攜帶本體進入的千年之狐傳承,曆經千年的修行下來,如今怕是早就能與神靈相抗衡了,逮誰懟誰就是。
而眼下,王者大陸即將遭逢劇變,或許劇情介紹中,那含混不清的末日大災就快要到來,這個機會,無疑非常難得。
是一步登天!
還是爭那一口有如小孩子鬧別扭的氣?
似乎已經不需要考慮了。
直播間裏,彈幕一陣翻騰,觀眾們已經開始提前撒花,慶祝李白終於從一個萌新成長為大佬,他們特開心,感覺自己見證了一切。
在一片歡聲笑語中,李白卻突然輕聲道:“這天下第一,我不爭了。”
似乎是沒有聽清他說什麽,人們起先沒有任何反應,直到他又重複了一遍時,此起彼伏的嘩然聲才迅速蔓延開來,如同一顆炸彈,瞬間爆炸。
周圍所有的圍觀黨們都驚呆了,嬴舞與李白之間的差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在如此大好局勢下,他居然說自己“不爭了”?
開什麽玩笑!
嬴舞冷冰冰的眸子瞪過來,裏麵滿是訝然。一時間,居然好似想到了什麽,臉頰微紅,清清冷冷道:“你要是不比了,那本宮也不比了。”
我的天,你們這幫人腦殼集體被門擠壞了嗎?
大把大把的江湖豪俠們都感覺有些傻眼,有些人更是捉急,心道,要是這機會擺在自己麵前,該有多好?偏生給了兩個傻子!
李白沒管這些,他隻感覺隨著這句話出口,他的劍道之心似乎煥發了別樣的氣機,變得更加剔透,上次在長安,詐敗宮本所留下的瑕疵,也漸漸愈合,隨即消失不見了!
恣心——隨心所欲。
沒錯,無論從哪方麵來看,自己似乎都應該繼續爭下去,他之所以放棄,不是因為什麽其它原因,而是——他不想!
沒了裴旻,黃鴻這兩個絕代劍客,這天下第一拿到手中,又有什麽意義?
拿到了,就真的代表自己高過“天意如劍”與“紅塵如劍”了嗎?
切,自欺欺人罷了。
這樣的天下第一,老子不稀罕!
……
起源之地。
連綿起伏的鋼鐵建築群中,閃爍著各色的指示燈,魔道力量貫穿其中的管道將每一棟建築鏈接起來,散發出充滿科技感與魔幻感的違和氣息。
兢兢業業的的魔種傀儡守衛在每一處吸納天地間魔道力量的節點處,作為一切的能源發生處,這裏不容有失。
起源之地之所以被稱作起源之地,不僅僅是說這裏是魔道與機關術的發源地,其根本實質,是超智慧體們乘坐飛船,降(zhui)臨(hui)在王者大陸的地點。
頭戴金冠的年輕超智慧體從天而降,落在了一處高聳入雲的塔樓中,他的眼前世界變換,進入了隱藏在其中的小秘境。
他仰望著已經許多年未曾見麵的導師,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曾經那橫壓諸神,威臨天下的恐怖力量已經很微弱了,曾經的造物主,代號為“女媧”的超智慧體,現在虛弱得可憐。
可憐?
一瞬間,名為楊戩的年輕人腦海中居然產生了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就算導師再虛弱,也是高高在上的至高神,不是他所能揣測的。
女媧睜開眼眸,燦金色的神目凝視著他:“辛苦你了。”
楊戩恭聲道:“守護人間,亦是我永恒不變的使命。”
女媧將眸子投向更遙遠的彼方:“你說,薑子牙真的被他的弟子給親手封印了嗎?那個老家夥,哪怕在千年前,都被我視若眼中釘的呢。”
楊戩思索了片刻,皺眉道:“大唐帝國的女帝,武則天的確驚才豔豔,我認為,她很快就能進階到我們的層次,能有這種結果,或許也是薑子牙作繭自縛吧。”
女媧神情微寒,輕笑道:“又是一個像商紂一樣的人間帝王啊.……或許吧。但是,你就沒有想過,這一切都在薑子牙的謀劃中?”
楊戩微微皺眉:“包括他被他最得意的弟子親手封印?我看不出他能借此得到什麽,畢竟,那個封印,可不是誰都能破除的,興許,一關就是關到死。”
女媧沒有回話,思緒像是被拉的很遠很遠,片刻後,她道:“我看到了一個變數,未來迷茫不清,用你的根源之目去看看他——這個人,叫李白。”
超智慧體,的確擁有著神靈一般的力量與威能。
但神靈,也並非恒久不滅的,李白世界的天庭諸神,北歐神話諸神的黃昏……尤其是這個世界的神靈,其實也不過是擁有了超凡力量的凡人。
他們的力量並非自己百世修行得來的,而是得益於科技力量與變異,這是一種得天獨厚,但也是一種束縛,最起碼,他們做不到像“天仙”那樣,與世同壽,如日月輝煌。
……
北地。
入冬了,日子過得越發艱難,羊群擠在羊圈裏,靠厚實的羊毛與群體的力量來取暖,牧草被大雪掩埋,幹草料堆積了大半個氈房。
這意味著,蘇武不再需要穿著破舊的羊皮襖,頂著能把人耳朵手指硬生生凍掉的酷寒,去放牧了。
但不幹活,就沒有飯吃,哪怕是往常那些粗糲不堪的麥餅。
腹中饑腸轆轆,這種空虛,哪怕再習慣,仍舊能把人活活逼瘋。
十九年前,他受太宗皇命,出使北夷,結果被當時的北夷汗王攔下,從此陷落於北夷,十九年間,連故鄉的消息傳來的都是寥寥。
他無數次回夢當年離開長安城時的場景,一次次潸然淚下,可再怎麽難過,人總要活著,隻有活著,才能看到那片自己日夜難忘的土地。
再者說,這麽多年都熬下來了,熬到死也就順理成章了。
他用光禿禿的旄節撐起自己虛弱的身軀,決定出去走走,順便挖些凍得結實的草根,草實還有睡得死沉,同樣瘦弱不堪的野鼠來充饑。
北夷人並沒有限製他的活動範圍。
但是草原太大了,他雖然有些武道修為,但不到宗師,根本別想在這般天氣走出百裏開外,更別提,虛弱了這麽多年,那點武道修為,也早就荒廢了。
以前,跟許多中原人想象的一樣,蘇武也以為北夷人頓頓都能吃上肉,畢竟所有的北夷人都是優秀的牧民。
但實際上根本不是這麽回事。
所謂十指不沾泥嶙嶙居大廈,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富有的北夷人,可每餐食羊肉,肉湯,乳酪與奶酒;貧苦些的,隻能逢大祭時,才能吃得上一頓肉食,平時則大多食用粗糲的麥餅與野菜。
每天吃肉的,除了頭人,就隻有王庭的官員了。
尤其是牧奴,每日守著羊群,渾身腥膻味,卻連吸上一口肉湯的香氣都成了一種奢侈。
牧奴是北夷人相互交戰間,俘獲的其他部族男丁,也有從西域小國,大唐邊境俘獲的漢民,他不屬於牧奴,但生活情況,差不多。
雪後的草原,天地一片蒼茫。
蘇武搓了搓發麻的手指,捧著從鼠穴中挖出的草籽混著積雪咽下,好不容易,餓得發慌的肚皮才好受了些。
他哆嗦著,擠進羊圈中取暖,望著南方的星空,眼神漸漸放空。
前一陣子,牧奴群中的漢民傳來小道消息,稱:我們贏了,一個叫李白的年輕劍仙,一人一劍,覆滅了十萬北夷鐵騎。
像個神話,太假。
理智上,蘇武是不信的,但他仍舊隨著人群小聲歡呼了一陣,然後信口開河地鼓勵大家:“聽說,大唐的兵鋒就要打到這裏來了。”
似乎這麽說著,就連自己都蒙騙了過去。
他冰冷的內心中重新煥發出了一股熱量——要活著,活下去,帶著旄節,回到長安,親手將它交還給陛下。
北夷人們突然騷動了起來。
有披著裘衣的北夷軍兵大吼道:“所有人立刻向北撤離。”
新的北夷之神王昭君庇護了窮途末路的北夷人,但僅僅一場暴風雪,所能庇護的地域終究不算太多,最起碼,這座小城不算在其中。
“阿骨打大人要走了。”
“快點收拾營地,你這該死的漢狗。”
有人揪著他的頭發,咧開黃漬漬的牙,手裏的馬鞭當頭就是一甩。
然而就在此時,遠方,突然傳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鐵蹄聲,有如無數麵大鼓擂動,又像是暴雨天的電閃雷鳴,地龍翻身的天災.……
蘇武意識到,一支數目眾多的騎兵隊伍正在趕來。
“漢狗打來了!”
“快跑!”
頭人顧不得再鞭打蘇武,翻身上馬,飛快地甩動馬鞭,那姿態,根本就是肝膽俱喪,毫無北夷男兒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氣。
他們被打怕了。
地平線上,一杆“花”字大旗在凜風中獵獵作響。
身披緋紅甲胄,背負大劍的女將軍一馬當先,身後,是黑壓壓一片的鐵騎洪流,鳳鳥旗幟在血色殘陽的照耀下,鮮紅若血。
蘇武瞬間淚流滿麵。
他的嘴唇嗡動著,傳出不敢置信的話語:“王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