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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這就是鏢師的人生

  山川錦繡,鳥語花香,沿著蜿蜒的山路,一隊車馬緩緩行來。


  這一世的李白,是一個走鏢的鏢師,跟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鏢局,護送一些小商隊,走過青山綠水,百裏大漠,渡過長河大江,穿過草地森林。


  雖說無奸不商,但他所遇見的很多商人還都挺講究誠信的,不為別的,隻因為沒有誠信,在這個時代是真的無法立足。


  鏢局叫作渭陽,一看就不是什麽文化人兒起得名,因為渭陽在一些地方,是文人墨客對舅舅的稱呼.……舅舅鏢局!你聽這又算個什麽事兒?

  李白不知道這一點,還一度以為渭陽是個地名,而名字前能冠以地名的鏢局,則往往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大鏢局,不然肯定會迎來許多來砸招牌的同行。


  他也是這麽稀裏糊塗被糊弄進來的,而在這時,他才會感歎有沒有文化真的不影響人的狡詐。


  他的記憶相比較上一生,已經模糊了許多。


  他隻能隱約記起一張張模糊的臉,像是夢中的經曆一般,如鏡中月,水中花,偶爾會跳出英武的女將軍,在夢中向他傾訴著什麽.……

  他依舊固執地選擇了劍作為他的武器。


  盡管他依舊沒有什麽劍道天賦。


  隻是這一生,他的天賦要比上一世強了不少,不在於劍道,而在於武道。


  當他跟隨渭陽鏢局幹到了第三個年頭的時候,渭陽鏢局的總鏢頭將女兒嫁給了他,並且傳授給了他一份武道秘典.……說是秘典,其實也就是最普通的大路貨。


  名字叫做——伏虎擒龍訣!


  然而這本武道秘典既不能伏虎,也不能擒龍,甚至連武道宗師都注定不可能突破。


  但這一生的李白仍舊甘之如飴,以前的他從來沒有想象過,一個天賦普通的,又沒有係統傍身的普通人,要想走上真正的武道之巔,又有多難。


  三年後,總鏢頭葬身於一次押鏢的路程中,人貨兩失,不僅折了人,連招牌也砸了。


  在出發之前,其實便有人看到了其中的危險,然而那豐厚到足以他們金盆洗手,從此遠離刀兵與冒險的酬金仍舊動了人的心魄。


  自此,他們的鏢局隻剩下了李白一人勉力支撐,老牌鏢師紛紛樹倒猢猻散,生意也每況愈下,隻能選擇與別家鏢局一同搭夥,取其中十一的報酬。


  李白忙碌著,像是任何一個庸庸碌碌的凡人,在為自己的生活而奔波,走南闖北,曬黑了一張俊俏的臉蛋,雙鬢也在日複一日的辛勞中變得斑白。


  但每次他回到家的時候,他仍舊會穿得很齊整,一襲白衫,戴著黑色的高冠,束起長發,見到鄰裏鄉親會笑得露出兩排大白牙,拱手問好。


  並大方地排出幾顆銅子兒,遞給那些鼻涕娃兒去買些零嘴兒,隻是他不會寫茴字的四種寫法,也不是個讀書人。


  等他到了家裏,他就會放下沉甸甸串起的銅錢或兌票,張開手抱起自家有點怕生的小奶娃,用胡須蹭他粉嘟嘟的臉蛋,自豪地說道。


  “爹娘,孩兒掙錢了!”


  “媳婦兒,你夫君我掙錢了!”


  “兒子,你爹爹我掙錢了!”


  坐在門庭,他支起小桌,妻子跪坐在他的身邊為他燃起紅泥小爐,溫上一壺酒,嗅著灶台火苗舔舐間漸漸散發出香氣的燉肉,頓時感覺一身疲憊盡數消散。


  妻子溫柔地捧起他的腳,放到木盆中,洗好後又放在自己的雙腿上,用針一下下挑破那一個個水泡。


  “謝謝媳婦兒。”他眯起眼,哪怕黑了很多,仍舊笑得很燦爛。


  妻子白了他一眼,溫柔的笑容漸漸斂去,略帶心疼道:“在外麵苦不苦?”


  李白哼哼唧唧,指手畫腳道:“先給夫君我把酒滿上,再聽為夫給你慢慢道來。”


  於是,借著三兩小酒,他就開始吹噓起一路的見聞,什麽商隊小姐愛上他啊,什麽稷下學子愛上他啊,什麽長城女將軍愛上他啊……

  反正都是愛上他。


  妻子忍不住狠狠地戳破了他的一個水泡,雖然知道明知道自家這貨就好個口花花,嘴上也沒一句實話,但心底下還是有點吃味。


  等到李白叫上一句“誒喲”,她又立刻心疼了起來,小心翼翼揉著那滿是老繭的腳底板,自家男人又立刻舒服地眯起眼睛哼哼起來。


  晚上,男人醉得醺醺然,被女人拉到床上,揉肩捏腿,伺候了好一陣兒,才睡下。


  第一天沒晃蕩床,第二天晃蕩了,晃蕩了半宿,第二天腰酸背痛起來,李白就會揉揉太陽穴,賊兮兮道:“媳婦兒,我每次跟你睡覺,都會夢到我跟你講的那個女將軍來砍我!”


  “你看咱魅力大不大!哈哈哈!”


  “誒喲,老婆別打!”


  “你這賊婆娘,為夫辛辛苦苦在外做活,你居然敢撕為夫的耳朵!”


  “嘿嘿嘿,我逗你的,我夢裏那個長城女將.……你猜她叫什麽?”


  “巧了,她也叫木蘭!哈哈!”他叉著腰,像個孩子般笑道,“隻是她可沒咱家木蘭賢惠,動不動就拿門板那麽大的劍砍人。”


  隻是在家呆不了多久,他就又要出發了。


  行鏢者,一年有十一個月都不沾家,大年夜能否趕回來都是一件說不準的事兒。


  告別父母,狠狠親了自家孩兒兩下臉蛋,換上一雙結實耐磨,能連續走一百裏山路都不破的新鞋。


  他便會對硬要往褡褳裏給他塞錢的妻子說:“你放心,媳婦兒,咱大老爺們有的是錢,給你們放的就那麽九牛一毛,你可不知道咱在外麵那可都是吃香喝辣的,省城那麽大地界,你夫君我也是裏麵的名人!”


  妻子則會笑著聽他吹牛,然後自顧自地把錢縫到他的前襟衣袖,在他前腳出門,後腳就濕了眼眶,再好的衣衫也遮不住那股子風塵仆仆的氣息。


  居移氣,養移體。


  對於自己夫君在外麵究竟是怎麽度過的,她心裏麵其實門兒清。


  然而轉眼剛出門的男人又闖了進來,摟著自家媳婦兒狠狠親了一口,大聲道:“別哭哭啼啼的,等你夫君我回來,給你們掙點錢,住大房子,買紅袖莊的裙,周福記的釵!”


  男人揮斥方遒,指點江山。


  言罷,大步走開。


  走得腳步有些急了,因為怕晚了,止不住將落的淚水,他這人嘴上從來不饒人,說不出兒女情長的話,有一副不錯的皮囊,也騙不得深閨少婦。


  因為骨頭太硬。


  這個人太軸!


  再次坐上出遠門的馬車,合著鏢局幾個年輕鏢師,他晃蕩著黃澄澄的酒葫蘆,沒事就酌兩口小酒兒,眼神有些飄忽。


  想家對於他們這行人來說是件丟人的事,但實際上哪個出了門兒又不想家的?


  翠紅坊的姐兒再怎麽水嫩,終究不是自家的婆娘,沒那方小桌,沒那盞紅泥小爐,沒那個賢惠的媳婦兒,沒光著屁股在庭院裏跑來跑去的娃兒。


  再好的姐兒上起來也不舒坦!


  想著想著,眼眶發紅,於是幹脆利落又灌下一大口酒水,辣得滿麵通紅,眼淚滾滾,才敢抬起頭,罵罵咧咧道:“好辣的酒水嘞!”


  他早就愛上了喝酒的滋味兒,不是為謀一醉,而是因為酒有酸甜苦辣鹹淡香臭。


  沒錯,真的有臭烘烘的酒——沒事喝上兩口,便感覺人這一生就濃縮於其中。


  隻是那放的發臭的酒往往會丟給那幾個年輕鏢師,然後借著滿麵風霜烘托出來的可靠表情,告訴他們那本就是酒的味道,直到後來他們又喝到了新鮮的酒,還會皺眉覺得這酒是壞的。


  這一生仍舊談不上多麽平淡,他就像是最普通的那些鏢師一樣,一次次出貨,一次次歸來,被劫過,但更多是安然將護送目標送達。


  而這就是鏢師的人生。


  那些驚心動魄的場景在這一行並不罕見,然而一旦碰上這條命就送進去了,索性他也是個幸運的人,幾次踩到死亡的邊兒上,終究是憑借著手中不成體係的劍法又把自己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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