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回歸
營地的篝火搖曳著溫暖的光,花木蘭將手中的木柴折斷,丟進了火堆裏,側過頭去看認真察看鍋裏煮的湯的李白,暖紅色的光映照得本就挨得很近的兩人麵色籠罩了一層橘紅。
距離親眼目睹李恪擊殺北銀之王伊斯力已經有將近一天的時間了。
李恪沒有來找他們的麻煩,他們也樂得離這種殺星遠點。
哪怕相隔甚遠,隻有隻言片語,但就從伊斯力最後留下的遺言中就足以看出,此人是梟雄!絕不比拿人肉充軍糧,宣稱寧讓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的曹孟德差。
而且想當初在第一防線的時候,李白和花木蘭還連起夥幹掉了他一個低級將領,這對於高高在上的李恪而言當然算不得什麽大事。但若對方追究,他們絕對難逃一死。
連足以操控數千魔種,強大宛如神明般的北銀之王伊斯力都隕落在了此人手中,和這種人物打交道,無異於螻蟻與巨象交談,被一腳踩死也怨不得旁人。
鍋裏的湯咕嚕咕嚕冒起泡來,裏麵翻滾著的野菜,兔肉也漸漸冒出香氣來。
李白怔怔地望著沸騰的鍋與白蒙蒙的水汽,一時間居然有些出神了。
花木蘭皺眉道:“今天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啊?有嗎?”
李白怔然道。
他隨即笑著將最後一罐罐頭啟開,將裏麵的牛肉,湯汁倒出來,放到鍋裏燉起湯來,神情中若有若無表露出了一絲落寞。
“我出去下。”
似乎覺察到了氣氛的不對勁,鎧站起身向兩人微微頷首,便徑直離開了簡陋的宿營地。
花木蘭抬頭望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將包裹中的胡餅串在火上烤著,眼神中氤氳著某種莫名的情緒。
“你要走了吧?”
冷不丁的,一個幽幽的歎息聲響了起來。
“你?”李白微微一怔,臉上露出的是“你怎麽知道”的表情。
“我不傻,你也不擅長掩蓋心事。”
花木蘭笑了,她長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也仿佛在驗證了自己某種不好猜測之後的如釋重負。
李白望著她的側臉,少女的臉頰紅紅的,分不清是冬日寒風肆虐後,又在火堆邊烤出來的紅,還是被情緒牽扯所引發的紅。
“當初我父親接到委命,離開家,趕赴前線的時候,他的表現和你很像……簡直如出一轍。”
她伸出手在火堆邊烤著,伸出蔥白的手指一點點描繪著,仿佛隔著那層夜色,便又回到了那個離別的夜晚,臉上的笑意漸漸籠罩了一層明媚的哀傷。
令人心疼。
但這哀傷很快就變成了灑脫。
她拍了拍手,道:“走吧,趁著天色還不晚,走得快的話興許還能到城裏住一宿。”
“不用擔心姐,姐也不需要你擔心。”
“放心走吧,做你想做的事。”
“別說什麽等我的屁話,我屬於長城,倘若日後邊亂真定,我會回長安,到時我們還有再見的機會,隻是那個時候,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你會結婚生子,滿載榮譽,甚至平步青雲……而我將帶著滿身傷痕,或許落下終身的傷殘與病痛,再也無法生子,唯一引以為傲的麵容也會在戰場上漸漸落得疤痕滿麵。
所以不要承諾。
把這當作一場夢幻,一場值得銘記一生的夢幻就好。
李白良久無言,突然伸出手牽住了對方的手,涼涼的,哪怕在篝火的烘烤下仍舊涼涼的,讓人心疼。
他道:“所以你就連頓飯都不讓我吃了?”
花木蘭笑了,卻沒有抽回手,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他說出離別的話,或者是解釋,或者是搪塞,或者是山盟海誓。
但無論是什麽,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盡管她並不想聽。
李白歎了一口氣,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
良久,他才整理了下語言,道:“我想去稷下,以前少不更事,沒有努力,後來棄文學武,雖進境一日千裏,終究落後於人。”
“想想自己之前還為那些許成就沾沾自喜,便覺自己實在可笑得緊。”
“今日見到這北銀之王伊斯力,才第一次知道這世界居然如此廣闊,以前的自己仿若井底之蛙,實在不值一哂。”
花木蘭點頭:“的確如此,你天賦很好,進境也很快,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隻可惜荒廢了太久,你能認清這一點也是好的,去稷下吧,你會成長得更快。”
李白的情緒漸漸低沉,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許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些,他本以為對方會挽留他的。
不過也好,離開已成必然,挽留也徒增傷悲。
良久,無言。
他終於憋出一句話來:“臨走前,能給我唱首歌嗎?”
本已料想會被拒絕,但卻不曾想,少女笑靨如花,毫不忸怩地挑了挑英氣的劍眉:“唱歌就算了,沒學過唱曲,倒是胡玄舞看過幾次,勉強給你跳一次當作踐行吧。”
花木蘭站起身,毫不做作,大方地幾個縱躍,跳到一片空地。
借著月光,那女人的笑容仿佛九天降下的神女,如畫如夢,仿佛觸手可及,又仿佛隨時都會如夢幻泡影,消失在天地間。
李白的神情漸漸沉迷了,他喃喃道:“這是屬於我一個人的舞,你們自己到別人的直播間看球去吧。”
順手便關了直播。
【草,小白你是人嗎?】
【臉呢?】
【不要啊,我要看花花跳舞!】
【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看見沒有,推薦票,撕啦!】
【看見沒有,本想打賞的盟主,去大保健啦!】
一眾粉絲險些把整個直播間給掀翻,然而無論他們怎麽鬧,怎麽彈幕連發,素質三連。該黑屏它還是黑屏,高冷得一塌糊塗。
李白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上了,此時他的整個靈魂都仿佛隨著那道跳躍著,宛如精靈般的緋紅身影而迷失了。
她那矯捷的身姿靈動非常,或踴或躍,乍動乍息,隨著她蹬踏的節奏漸漸明快,漸漸地,她宛若一直火焰中誕生的精靈,在黑夜中旋轉而起。
戰裙隨風而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她盡情地揮舞著手臂,仿佛要將心中的熱烈盡數化作怒濤卷湧的火焰,讓它宣泄,讓它再無牽掛,帶著決絕,帶著悲傷,將一切埋葬!……
黑夜的篝火旁,穿白衣,背劍匣的男人凝視著翩翩起舞的緋紅少女,眼圈漸漸泛紅。
然而他還沉溺於那驚豔的舞蹈中,那道緋紅身影便如蜻蜓點水般踏著一角突出的岩石,輕飄飄地落在了他的身邊,重新坐了下來。
“怎麽樣?”花木蘭盛起一碗湯,輕吹著氣,讓霧氣氤氳了自己的視線,掩蓋著自己的情緒,“我第一次跳,想來應該不算太差。”
李白笑道:“很好。”
片刻後,仿佛感覺力度還不夠,他又補充道:“非常好,生平僅見,永生難忘!”
花木蘭笑了,笑著笑著,聲音便變了調。
她的肩膀有些顫抖,索性將手中的碗猛地塞給一旁的李白,便自顧自地垂下頭,抱緊雙腿,一言不發。
李白從背後摟住了她,感受著那猛一僵硬,隨即又漸漸軟化的身軀,恨不得時間永遠定格在這一刻。
然而時間終究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意誌而變得緩慢。
哪怕強入伊斯力仍舊有不可磨滅的悲哀與遺憾,比之他,他還差的太遠太遠。
很快,腦海中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倒計時數字——距離回歸最後時限還有十分鍾。
他的身軀猛然一震。
而此時少女已經掙脫了她的懷抱,她的睫毛沾了兩滴晶瑩的水珠,很惡聲惡氣地在他衣服上蹭來蹭去,把鼻涕眼淚盡數蹭到了上麵。
“滾吧。”
“立刻,馬上!”
她伸出手,指著遙遠的東南方。
李白握住她的手指,凝視著對方的雙眼,此生僅此地鄭重道:“黑鬃就拜托給你了……臨走之前,我送你最後一個禮物。”
他說著伸出手,按在了她的額頭上。
僅存的係統貨幣瞬間歸零,化作了一道繁複的印痕銘刻在了她白皙的額頭,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李白望著那一閃即逝的刻印,神情中顯露出一絲得意。
“你幹嘛?”少女拍掉了他的手,仿佛感受到了什麽,有些不滿。
“蓋個章,你是我的。總有一天,我會踏著五彩祥雲,宛如英雄般從天而降,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無數長城守衛軍羨慕的眼神中說出——花木蘭,我來娶你。”
花木蘭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憧憬,嘴上卻哼道:“好啊,隻是到時我可未必同意。”
“未必……同意?”
他一字一頓,有些惡狠狠地意味。
隨即驟然間張開雙手將她攬入懷中,或許用力太大,所以連帶著懷中的人兒,一同倒在了地上,他望著眼前神色慌亂的少女,感受著那不經意間頂在胸口的柔軟,嘴角溢出笑意。
“等等我。”
“等我能夠終結這一切,我就回來,帶你離開。”
“不負你望,不負我望。”
他湊上去,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紅唇與稍顯驚慌的大眼睛,看到那筆挺而秀氣的瓊鼻。
“唔~”她想要說話,嘴唇卻被厚顏無恥的李白狠狠堵住,他去索取他想要的,去感受其中的柔軟與甘甜,有些沉溺,但停得恰到好處。
他像得了糖果的小孩,笑得狡黠。
“你……厚顏無恥!”
推開李白,少女怒氣衝衝,卻不知為何而怒。
“又不是沒親過。”李白笑了,伸出手在對方的頭頂摸了摸,將那束發的高冠帶歪了。神情寵溺,來了一計摸頭殺。
“時間已到,我該走了。”
白衣劍仙背負起劍匣,鬆開了拉著對方的手,轉身離去,看似灑脫,實際上根本灑脫不起來。
沒有回頭,隻怕這一回頭便再無鼓起的勇氣。
所以他也就沒看到少女在他轉身的瞬間,紅了眼眶。
那道白衣身影漸漸遠去了,他的聲音卻從不知何方傳了過來,帶著一絲哀傷與沉重。
他道。
“對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剛才那個印記叫做同生契約,假如你死了,我會同你一起。”
“所以……一定不要死。”
少女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火光映照下,花木蘭默默地蜷縮起了身子,冰涼涼的手指觸碰到李白之前所坐的位置,溫度已經消散了……
之前盛好的湯也已熄了白霧,結起一層冰碴。
人已走,湯已涼,再見不知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