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大河之劍
李白點了點頭,凝視著對方仍舊挺拔,卻稍顯落寞的背影,高冠束發,裙甲飄飄,黑色的戰靴踏在木質地板上發出吱呀的聲響.……
一直到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仍舊望著那扇被虛掩上的的門,漸漸出了神。
最開始,當徐無良宣布杜懷寶遇刺的時候,花木蘭眼神深處刹那間反射出的那種不可置信以及濃鬱到極致,仿佛墜入無底深淵的哀傷沒能逃脫他的眼睛。
他可以想象得到,平時隨口交流中,口風中都會無意間流露出的對杜懷寶的感激與孺慕的花木蘭,現在又將擁有怎樣的悲慟與憂傷。
但他沒有跟上去,也沒有借對方一個肩膀的想法。
他知道花木蘭內心的獨立與堅強,她或許會有需要一個肩膀的時候,但很明顯不是現在,這一刻她真的隻是需要一個人靜靜。
李白相信,再見到她時,一切都將有所不同,她又會變回那個無所畏懼,如同旗幟一般飄揚在長城,令八方震顫,不敢逾越的巡守者。
青鋼劍的劍刃上所沾染的血跡漸漸被他擦拭了幹淨,青鋼不是青釭,也就不是曆史上曹孟德所佩的那把精品龍泉劍,它隻是很普通的一件c級道具,除了很鋒利,不會鏽蝕,不會輕易破損以外,實在是乏善可陳。
倘若能將青鋼劍換成一副b級的修真體係飛劍,哪怕是最普通的那種飛劍,李白禦劍術的威力也足以瞬間躍升好幾個檔次。
他現在購買點數不少,足以買上一把a級頂尖的仙劍,譬如望舒,羲和。
倘若有了這種寶劍,他不僅能夠做到千米內飛劍取敵首級,甚至能夠勉強做到短暫的禦劍飛行。
然而很可惜,李白需要攢錢買功法,沒可能這麽大手大腳。
……
隻是縱使青鋼與真正的飛劍相比有著種種這樣或那樣的不足,但這一刻,李白仍舊將青鋼抓得很緊,仿佛捏住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仿佛劍即吾命……
什麽能夠幫助他在這場變故中活下來?
在接下裏即將到來的災難中,倚靠任何人都不如倚靠自己手中的劍,如果他陷入危機,哪怕花木蘭也不可能因為他一個人的緣故放棄所有袍澤與自己的職責。
除非他當真如郭虔瑾所說的那樣騎上黑鬃,連夜逃跑做一個令自己這輩子,令直播間所有觀眾永遠瞧不起的懦夫與逃兵,否則他能夠活下來的幾率真的不大。
他迅速將這些紛雜的情緒強行抑製住了,仿佛將火熱的烙鐵丟進了水缸,越是危急時刻越需要他冷靜,而非如等待世界末日般惶惶不可終日。
漸漸,他的目光冷靜了下來。
“首先有一個疑點,杜懷寶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被刺殺了,哪怕是蘭陵王也不可能就這麽做到,除非是軍中有內奸,或者說徐無良幹脆就是假傳軍令。”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小,徐無良雖然已經是個雜號將軍,但是地位也未必有多高,假傳軍令足以他死上一百次,他也沒那麽大的膽子。
所以杜懷寶應該是真的死了。
隻是直至此刻,他仍舊有些不敢置信。
杜懷寶雖然武道修為比起郭虔瑾有所不如,但當日一看,那種風采氣勢,絕非凡人,一身氣息宛如人屠,他殺別人李白信,他被別人殺李白還真無法想象。
而且杜懷寶又是稷下門徒,無論是魔道還是機關術修為都是極強,這兩者可都是能夠直指神位的大道,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隕落在山中老人的刺客手中?
他眉頭深皺,將青鋼劍歸於劍鞘,順手拿起花木蘭放到水缸上的短劍,一邊擦拭一邊開啟被屏蔽的彈幕,這一刻他的心有些亂,想看看觀眾們的想法。
長城本就是個爛攤子,守備雖然不能算是鬆弛,但是與所麵臨的眾多敵人相比,無疑相形見絀;當下又遭遇豬隊友,興許還沒開打,朝廷就會派人過來了,到時這長城守衛軍還能否與他們共同進退而不是聽命朝廷與他們為敵還猶未可知。
這給他能否守住長城又平添了一分難度。
【好霸氣!】
【早看那逼玩意兒不順眼了,跟誰在這兒裝大尾巴狼呢?】
【小人得誌,嗬嗬。】
【這種人就是中山之狼,得誌便要猖狂,現在不殺之後肯定要挨整。】
【殺得好,就喜歡花花和小白這種殺伐果斷的性子,聖母主角我們都看膩了。】
【簡直不要太喜歡花花。】
【寶寶也想成為花花大人的人喲。】
一幫人感覺李白和花木蘭做得暢快,令他們也出了一口惡氣,紛紛稱讚李白和花木蘭做得對。
另一幫人則是開始感覺事情棘手,有些擔憂。
【這下麻爪了,內憂外患,這還怎麽打?】
【曆史上最堅固的長城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打破的,比如說吳三桂。】
【這下得罪了監軍,怕是小白和花花都要當叛徒了。】
【就像劇情裏寫的那樣,倆人隻能當“徘徊在長城外的幽靈”。】
【好心塞啊,那監軍真不是東西,先是挑起戰爭,又想害花花,好像恁死他!】
然而絕大多數彈幕的內容仍舊是些沒有營養感歎,這也正常,他們習慣性地以為自己不過是觀眾,再加上最近李白由於獨處時間大幅度縮短,和他們的互動變得越來越少,隔了一層屏幕的他們漸漸開始以看電影的姿態來看待這一切了。
他們沒想過自己擁有左右這一切的力量,更沒想到這些所謂的劇情根本不是早已安排好的,主角注定能破一切危局,他們覺得自己隻要靜靜看下去,便能欣賞這精美的直播直至結局。
然而李白是會死的。
他不是金剛不壞的青銅五小強,也不是每逢危機被虐兩下就能爆種反殺的主角,他隻是一個穿越而來的芸芸眾生,僥幸得了奇遇,實力提升迅速,卻仍然隻能望這些遍地大佬的項背。
蘭陵王若想刺殺他,輕易便能得手;花木蘭若真出全力,哪怕他已經有了很大進步,仍然不是其一合之敵,至於郭虔瑾,杜懷寶,他更是連看都看不透。
然而連杜懷寶那樣強大的人都這麽無聲無息間隕落了,他李白又憑什麽能活到最後?
李白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說我是不是有點蠢?”
“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可以權衡利益。我卻選擇了順著自己脾氣跟對方硬剛,明明我若正常畢業,也應當是進入到公司裏,謀取一份職業,麵對上級謹小慎微,麵對他們的責罵隻能唯唯諾諾,憑什麽去這麽硬氣呢?”
“是不是因為我成了穿越者,便開始自我膨脹了?”
假如自己沒有得罪這個小心眼兒的死人,他也不至於想害死自己,花木蘭也不至於因此捕捉到他的殺機,絲毫沒有給自己留有餘地第悍然殺人。
他好像搞砸了一些事,有些自責,畢竟完成三項主線任務,自己大可走人,但花木蘭可是要在這個世界活上一輩子的。
李白似乎在問觀眾,但實際上卻是在問自己。
【確實有些不理智了,雖然那貨的確很討厭,但是咱可以跟他虛與委蛇啊。】
【的確,先這麽把局勢穩住,度過這場危機比較好,等到形勢穩住,那監軍也不可能在軍中一手遮天,肯定能沉冤得雪。】
【喲喂,我說你們那些說小白不理智的是不是給別人當狗腿子當慣了?有些男人的血氣成不?特麽大老爺們就該這樣!】
【小白我支持你,你做的沒錯,不要自責。】
【小白你想多了,花花和那貨的矛盾根本沒法調節,你要想站在花木蘭一邊,勢必要同對方幹上,哪怕在城上的時候你不刁難那貨也一樣。】
彈幕紛紛攘攘,太過密集,所以李白有些看不真切,其中或許有許多金玉良言,但唯獨角落裏一道一閃而過的彈幕宛如晴天霹靂,陡然間震蕩了李白的心海。
【小白,這一點都不蠢,因為你是李白。】
李白驟然間捏緊了拳頭:“是啊,我是李白!”
他想起了自己曾經立下的雄心壯誌,其一:要讓李白之名因他而聞名天下!其二,誓不讓青蓮劍仙的劍道在自己的手中蒙羞。
曆史上的李白是如何狂放不羈?
力士脫靴,貴妃捧研!
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有“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這種氣魄豈容他低頭?
而青蓮劍仙更不用多提,能為友人一人一劍,殺入長安,直麵天子;敢於醉酒之後在朱雀門上以劍題字。這種氣魄又豈是能向區區一介雜牌將軍低頭的?
倘若他從一開始便選擇了退讓,那麽他以前所講的話豈不是成了屁話?
在這個大爭之世,唯有庸人才能做到與世無爭。
想到這裏,李白幾乎是豁然開朗,將擦拭好的短劍放回水缸之上,整個人宛如瞬間拉開的大弓,一個懶腰伸起,渾身發出劈啪的爆響。
向天爭命!誓不平庸!
這一刻,雖然他的外表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他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有了不同,而他的修為也赫然自原本的築基巔峰達到了一種圓潤完美的感覺。
這種境界已經極為接近了結丹,甚至他體內的真元已經開始聚攏到丹田,隱隱有凝聚之勢。
此境或許可稱為——半步金丹!
【誒,小白這是想通了?】
【突然感覺小白又變帥了,好想舔上一口啊。】
【這才有我們李白的幾分樣子嘛,之前不過是個小白臉……】
【你這話酸的我牙都要倒了。】
李白笑了笑:“謝謝剛才的那位觀眾讓我想明白了許多。”
他說著,眉頭微皺,開始思索如何破局,畢竟有氣魄可不代表無腦,胸有成竹才是正理。
然而此刻他的眉頭雖皺,神情卻已經開始變得從容起來,他開始能夠做到冷靜處事。
短時間內提升長城守衛軍的實力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時間是一方麵,另一方麵他也被限製根本無法花費長時間來攀科技樹,像穿越者同僚那樣用大炮火槍去對付冷兵器的敵人。
所以當下他所要做的隻有用四個字來形容——“揚長避短。”
隻有這樣才能在唐人優勢不變的情況下提升唐人的力量。
首先,唐人的軍隊之所以強大,一方麵是因為廣袤的帝國以及先進的府兵製度能夠給予其精銳而又充足的兵源,另一方則是因為其武器裝備相對西域各國而言極為先進。
正如同西班牙征服者埃爾南能夠憑借裝備了火槍與戰馬的一千征服者,在5年內征服了1500萬人口的阿茲特克帝國,唐人也能憑借先進的武器軍製,繁華的文明征服相對落後的西域。
但是倘若阿茲特克帝國不是正處於奴隸製,不是連鐵器都沒有的裝備棉甲和黑曜石武器,也沒有戰馬,更別提騎兵的話,會被埃爾南征服?
所以武器裝備的差距的確非常重要,甚至還要超過文明製度,畢竟曆史上被更加落後的野蠻征服的文明不在少數,如被蠻族覆滅的西羅馬和被遊牧民族覆滅的宋。
然而此時,隨著唐朝文化的輸入,以及絲綢之路的重要地理位置,西域已經開始繁榮起來了,他們與唐人間的差距在縮小,這種差距原本就不如阿茲特克與西班牙,現在更不用多提。
所以後者的長處完全沒有意義,隻要有錢,有大把人會賣出更加優質的武器,無論是更遙遠的大食,波斯還是唐人自己。
倒是前者,因為折衝府還有不少換裝下來的武器,而長城第一防線所處的這座小鎮又有相當不少的人數,臨時組織一支新軍應該不成問題。
原本或許因為上頭的意思,西域漢人不適合作為正規兵源補充,但是此刻兩人連碎葉監軍的人都殺了,哪裏還有這種顧忌?
打定主意,李白大步走出,伸手拍了拍身邊的衛兵:“召集人馬,所有人立刻備戰。”
衛兵臉色微變,忙道:“是!”
“這位都尉,我們家將軍進去了這麽久怎麽還沒出來?”一名唐騎皺眉道。
李白斜了他一眼:“待會去把他們抬出來吧。”
“抬?”
那名唐騎的臉色唰的變得慘白。
“你把我們家將軍怎麽樣了?”
隨著這句質問而出的,是無數把明晃晃的長刀,折衝府的守衛立刻將他們圍了起來,劍拔弩張,那些唐騎更是聲色俱厲,恐嚇著那些守衛。
“你們這是做什麽?想要造反嗎?”
李白冷笑著望了他們一眼:“你們家將軍是什麽東西你們還不知道嗎?他就是死上一萬次都不虧,自己去把你們的人抬出來。張奚,你看好這些人,暫時統統下到大獄裏。”
“是!”
“你憑什麽捉拿我們,你小小一果毅都尉,弑殺上官,難道真的想要造反?”
唐騎們憤怒道,而折衝府的護衛也麵露顧忌之色,望向了李白。
“徐無良與北夷人勾結,想要裏應外合拿下第一防線,證據確鑿,這些人雖然是他的手下,但也不一定都是知情人,所以暫時不要弄死了,回頭花都尉會親自審問他們。”
李白話說的篤定,瞬間給了所有護衛以支持,在唐騎們怒吼著“你血口噴人”的時候,頃刻間便將他們繳了械,綁了起來。
……
當李白將武器發放,編練出近千人的民團,並且交給了另一位果毅校尉之後,他便回到了折衝府,將做好的晚飯放到門口,隨即便默默離開了。
水缸上的短劍仍舊在那裏,說明花木蘭所說的“想靜靜”還沒有結束。
但願明天,她能調整好狀態。
夜色漸深。
李白登上了長城,這一夜他沒有離開,就這樣站在寒風凜冽的城頭,久久地凝望著遠方,巡守長城的士兵們見李都尉就在那裏,不免露出敬佩的神色,執行任務的時候也變得越發認真了。
誰都知道他李白與花木蘭關係好,所以今天他假傳花木蘭的軍令把整個第一防線的人都支使起來也沒有惹人懷疑。
“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但願能夠活下去。”
他說著舉起酒葫蘆,飲下一口佳釀,它的量雖然少,但卻永不枯竭,每個小時都有一個礦泉水瓶的量,喝上一宿真的一點問題都沒有。
漸漸,微醺。
李白呼喚著以往從來不會理會他的青蓮劍仙,眼圈有些發紅。
“大佬,教我大河之劍可好?”
那邊沉默了許久,正當李白以為對方仍舊會像以往那樣無視他的時候,那邊終於傳來了聲音。
“教了你也學不會。”
“就讓我看看,興許就成了呢?”
那邊又沉默了,足足過了一刻鍾的時間,才終於道。
“好,你現在神魂進來,我給你演示。”
李白默默地閉上了眼睛,他的手卻依舊緊握著青鋼劍,宛如老僧入定,就這樣沒了聲息,倘若不是他偶爾會舉起酒葫蘆往嘴裏灌酒,簡直如同死人一般。
酒壺漸漸幹了,劍刃卻更加利了,仿佛有一團燎原的火焰在燃燒。
這一夜,李白在城頭枯坐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天亮,他像一把出鞘的劍。
無形的劍氣自他的周身席卷而出,將地麵切割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最終——那溝壑連接,成了一行狂放不羈,仿佛隨時能夠脫地飛升的草書。
大河之劍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還!
他終於掌握了新的技能——大河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