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懷疑的目光
天快亮了,一筆紫霞輕描天際,今天又是晴天。
還記得在年輕的時候,查斯理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世上根本沒有鬼!就算有,也一定是人在裝神弄鬼。
不堅信這一點,是做不了偵探的。
隻有不信鬼神,懷疑的目光才能發現真相,找到真凶。
這種信念讓他偵破過各種匪夷所思的案子,直到20年前發生了一件怪事,才讓他徹底失去這種信念。
還記得那是一場詭異的凶殺案,而唯一的幸存者就站在他身邊,王雅詩。
當時的查斯理30歲,H市雖不大,可他的名聲已顯赫在外。
風雨交加的深夜,滾滾雷聲響徹天地,再次警告著世人,那一閃而逝撕裂天穹夜幕的閃電,威不可擋!
一通電話將查斯理從被窩裏摧醒,重案組的車已在樓下,帶著他連夜趕往七裏溝村。
村子在郊區,坐落於大山的北麵,陽光難以照射,俗稱“陰坡”。
陡峭的山崖在村子正前方,中間隔著一條滿是回水灣的河。
若不是為了吃水方便,村子也不會建在此處。
車子開到滿是泥濘的村子時,暴雨已經停歇。
無所事事的村民們,正提著馬燈圍在王家議論紛紛。
老一輩的人總說這裏陰氣太重,會滋生邪物,嚇得一群人一驚一乍,好不熱鬧。
轟散圍觀村民,凶殺案現場就在王家。
兩名警員守在門外,防止村民破壞現場,見到查斯理忙迎過來做了簡單說明。
剛剛發生的命案!房子裏有3顆頭顱,沒有屍體,滿屋子血跡。
查斯理推門而入,他這個帶點洋氣的名字著實讓人羨慕一陣。
王家泥瓦房的中間是大廳,左右各一間臥室,廚房在側麵,廁所在屋後。
大廳地麵和牆麵全是血,牆麵血跡最高點有兩米,正中的地上一個男子頭顱被砍下來,隨意丟在那裏。
凶器是菜刀,因為脖頸處的皮膚是一刀劃開直至骨頭,這不是斧子或鐮刀能造成的傷口。
第一刀就將男子脖頸的動脈血管砍斷,然後男子應該有過搏鬥或是奪刀的動作,不然這些血也不會噴灑的到處都是。
隨著血液急速流逝,男子應是昏迷休克,最後被人用斧頭將他的頭顱硬生生砍斷……脖頸處的骨頭都快變成碎碴子了,看來這把斧頭還不夠鋒利。
查斯理在腦海中模擬著這幅畫麵。
兩邊臥室的人應該是聽到男子的痛呼聲,前來查看時被凶手所害,采用同樣的手法砍下了頭顱。
用手摸一摸男子頭顱,還沒有涼透,斷掉的脖子處血跡也沒有結痂,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小時。
查斯理起身向左邊臥室走去,發現他的猜測有一點小偏差。
血跡確實出現在臥室門口,一顆血淋淋的老太婆頭顱,正放在一張鋪墊有稻草的床上,龍鳳呈祥的暗紅色墊被已被血浸濕染黑。
右邊臥室和左邊臥室差不多,隻是頭顱換成了一個須發皆白的老漢。
轉到屋外廚房,切菜刀確實不見了,地上有劈開一半的木柴,也沒找到斧頭。
叫來村長詢問得知,被殺男子叫王大力,老頭老太是他父母。
王大力還有個媳婦,挺個大肚子卻生不來娃,也不知去了哪裏。
其它的情況都是一些瑣事,比如兩口子沒子女,什麽時候打過架等等。
凶手有閑情雅致弄走屍體?砍掉頭顱?不是王大力的媳婦幹的,還能是誰!
找來幾雙鞋,一一核對屋子裏的腳印後,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痕跡,屍體不可能被一個大肚婆搬出去,那就藏在屋內。
查斯理觀察完房間,指著床底讓警員開挖。
床也不用挪開,輕輕幾鋤頭下去屍體就被刨了出來,卻不是無頭屍體,而是五個僅三歲大的孩子。
小孩子屍體還是軟的,帶有餘溫,應是才死不久。
好邪門,這邊的案子還沒破,卻將另外一宗兒童失蹤案給破了。
“通靈神探”的稱呼,便是從此時開始傳開的,帶有濃濃的歪打正著氣息。
若想藏屍體,碎屍的可能性很大。
房間裏根本沒什麽像樣的家具,能藏在哪裏?
幾條長凳子加一張木板桌子,剩下兩張床。
玩捉迷藏麽?
就這麽大的房間,牆麵地麵都查看過了,查斯理甚至爬到梁架上仔細看了,隻有厚厚一層灰塵。
難道屍體不再室內?
若沒有之前那場暴雨,說不定沿著血跡尋找還能發現蛛絲馬跡,現在怎麽找?門口屋簷下連一滴血都沒有。
半夜12點,圓圓的月亮出來了,銀輝閃亮。
眾村民各自回家歇息,對5個小孩子屍體議論紛紛。
查斯理點燃一支煙站在屋子門口筆直向前看去,前麵有一條帶著回水灣的河,想了想就向河邊走去。
他相信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畫麵。
月光下,一個女人垂直站在水底,頭皮挨著水麵,兩隻冷冷的眼睛看著他,似乎在對他微笑。
頭頂的月光並沒有那麽亮,還不足以讓他看清水底,隻是這個女人.……太白了!
皮膚泡得發白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衣服,在水底清晰可見。
查斯理膽子也真大,跳到河邊一把抓住女人的頭發提了起來,喊叫警員的同時就已經將女人拉扯到河岸上。
大肚婆?
會不會是王大力的媳婦?
這是自殺還是失足落水?
查斯理全力搶救,女子雖然皮膚發白略帶浮腫已沒了呼吸,可她還有微弱的心跳啊。
河裏的流水聲遮蓋了查斯理的呼叫聲,警員們並沒有趕來,或者都不知道這裏的情況。
搶救溺水的人必須先保證呼吸順暢,需要將肺裏的水排出。查斯理剛擠壓一下女子肺部,隻聽“哇”的一聲,一名小嬰兒就這麽……出來了。
生出小嬰兒後,女子停止了心跳,可查斯理的心底卻是五味雜陳。
他按的,可是肺部啊.……
“謝謝你!”
女子的聲音清晰傳來,伴著嘩嘩流水的聲音。
隔斷臍帶的查斯理脫掉上衣,小心將嬰兒包裹起來,聽到聲音響起差點將手中的嬰兒給扔出去。
河邊的女子死了,死人是不可能說話的。
可是水麵下又站著一個女子,和屍體一模一樣。
查斯理心跳加速,冷汗嘩嘩直流,全身更是忍不住的顫抖。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冷靜,冷靜……
“求求你,將她撫養成人,我.……就要消散了。”
女子的聲音帶著嗚咽,似是哭訴。
“我盡力。王大力,和他的父母屍體呢?”
查斯理冷靜下來,隻是聲音帶著顫動,和他的身體一樣。
“我受夠了家暴,他們被我殺了,屍體在床上,請你埋了吧.……”
水下的女子開始快速溶解起來,就像白色顏料一樣在水中化開。
“等一下,那5個小孩子是怎麽回事?”
沒有回答,女子似乎勉強露出一絲苦笑,就全部消散。
屍體在床上?
抱個哇哇啼哭的女嬰返回,查斯理一把掀開墊背,扒拉幾下稻草就看到了無頭屍體。
也是因為這件事,查斯理一直引以為畢生之恥,這麽明顯的藏屍地方怎麽就沒想到?
女子將頭顱放在床上,就是反用“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方法吧?
從那以後,查斯理的破案技巧居然停步不前。
女嬰養大成人,取名王雅詩。
查斯理給她報了警官學校,學習刑偵,可惜.……好像不是那塊料。
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就是因為劉靜的死、王林的死還有李金慶的死,和“天堂醫院”一樣,帶著靈異色彩。
靈異色彩不過是增加了偵破難度,將已知的條件變成了未知,從二次元方程式變成N次元一樣。
但是說簡單也簡單,不管是人是鬼,做什麽都有目的性,也就是做事方法因為不了解所有難猜測,但是從因到果的正反推理是沒錯的。
“走吧鬼丫頭,我們去看看。”
回過神來,查斯理輕喚一聲,兩人離去。
南二環的香榭大道,某小區的5樓。
還沒進門就聽到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痛哭的是劉靜的公婆和父母,她的老公帶著兩個小女孩出去了。
“警察同誌,求求你們一定要找到凶手,還我女兒一個公道。”
說話的是劉靜親生父親,老人家不容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要跪下哀求,被警員們攙扶著,瘦弱的身體顫顫巍巍。
“行了,你哭個什麽勁兒?還不請他們出去。”
偷偷擦掉眼淚,王雅詩和警員們勸走家屬,查斯理這才走進臥室,兩條疙瘩眉幾乎快擰斷。
劉靜平躺在床上,麵孔扭曲還透著不自然的殷紅,眼睛外凸瞳孔擴散,腳尖繃直手指彎曲如鉤。
她的嘴微微開闔,嘴唇內皮和牙齦有血絲,舌頭緊緊頂住牙齒。
這不是正常死亡,表麵症狀是受到驚嚇無疑,可查斯理總覺得哪裏有股不對勁。
她.……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麽?
是紅色高跟鞋?還是長發無臉女?
麵部殷紅……
這,應該是腦部充血的症狀。
她死前.……是在奮力掙紮嗎?
查斯理閉上眼睛,無數種可能出現的畫麵同時在腦海中放映,他就像一位觀眾,帶著滿是懷疑的眼光進行挑選。
剔除掉靈異,就隻有他殺。
再刪掉入室盜竊等等可能,一個模糊的人就出現了,劉靜的老公。
查斯理輕輕睜眼,假設劉靜的老公殺害了她,那麽原因是什麽?
感情破裂?財產?和未知?或是混合型因素?
感情破裂和財產的可能性最大,這是一般案件的主因。
殺人的方式呢?
關燈關門關窗戶,打開手電湊近死者麵孔,查斯理發現死者眼睛有點充血。
這不是血絲,而是眼睛受到擠壓造成的。
左右兩鬢角的發絲有少數脫落,是被人捂住麵部後壓住了頭發,掙紮時扯掉的。
脫發很正常,但是一次脫落太多就不正常,何況脫落部位的頭皮有點發紅。
“看來我是老了,不相信鬼神破案反而輕巧許多。”
查斯理自嘲一笑。
小心搬起死者頭部,在她頭下的枕頭上,找到了極小的一塊淡淡血跡,正是唇皮上留下的。
打開門,查斯理對王雅詩耳語幾句後,帶著這個枕頭離開現場。
下午時分,劉靜的老公被批準逮捕,這些後續調查都是鬼丫頭負責。
查斯理沒興趣去審訊那個男人,他正在休息,準備晚上前往“好青年公寓”。
鬼怪見多了,原來也不是那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