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漆煦能夠看出來淩江沅的心情不好——也能夠猜出來應該是在家發生了什麽事兒,不然怎麽可能會提前回來。
但具體是什麽事,漆煦就不知道了,淩江沅明擺著什麽都不打算說。
漆煦甚至試探著問過謝從嘉關於淩江沅的事情,但謝從嘉知道的也是一些很片麵的事情——淩江沅這個人好像把自己緊緊地裹了起來,外麵有一層堅硬的殼,誰也打不開,進不去。
漆煦很想拿到一把進去的鑰匙。
他在門口站了很久,裏麵都沒有絲毫反應。
漆煦歎了口氣,打算去廚房煮碗麵——這次就不煮泡麵了,心情不好總要吃點稍微好些的吧。
2011年的時候外賣還沒開始,漆煦隻能絞盡腦汁的在網上搜索一些煮麵的過程,結果最後仍然把廚房搞得一團糟,好不容易才下出來兩碗麵,賣相看上去還不太好。
漆煦去敲門,裏麵響起淩江沅的聲音:“有事嗎?”
“吃飯。”漆煦用筷子敲了敲門,說,“心情不好也得吃飯啊。”
過了會兒淩江沅推開門出來了,笑了笑說:“你看出來我心情不好了?”
“廢話,”漆煦指著自己的腦門,“你腦袋上這寫著兩個大字——”
“什麽?”
“很、煩。”漆煦說完,把麵遞到淩江沅的手裏,道,“你也知道我不會這些,所以難吃也不許說。”
淩江沅揉揉漆煦的腦袋:“謝謝。”
“嗯,吃飯吧。”
客廳裏開著燈,廚房裏亂糟糟的一團,淩江沅隻看了一眼就無奈起來:“你這是打算等著我來收拾啊?”
“我吃完就去收,”漆煦說,“用不著你。”
“最好是這樣。”淩江沅吃了一口,意外地發現味道還不算太差,他餓得有些難受的胃也瞬間好受了一些。
兩人沉默的吃完一頓飯,漆煦看著淩江沅進屋的背影收拾碗筷,進廚房裏去洗碗。
過了會兒他聽到淩江沅從臥室出來的動靜,從廚房探出腦袋的時候,淩江沅已經又進去了。
漆煦把廚房的垃圾收拾出來,正要扔到垃圾桶,卻眼尖的看到了裏麵的一條紅繩。
漆煦把紅繩從垃圾桶裏挑出來,發現被淩江沅丟掉的是一個護身符。
紅色的綢布,上麵繡著“崇山寺”三個大字,漆煦知道這個地方,他小時候他媽帶他去過,去求過平安。漆煦想了想,把護身符放進了口袋裏,垃圾塞滿了垃圾桶,係起來下樓扔垃圾。
漆煦回家的時候正好撞上淩江沅在換鞋。
“你要出去啊?”漆煦看著他。
“……垃圾桶,”淩江沅吸了口氣,似乎有些著急,“裏麵的垃圾你是不是丟了?”
“嗯,剛丟的。”漆煦奇怪的看著他。
淩江沅飛快的換好鞋子,扭頭就要往樓下跑,漆煦攔了他一把,說:“淩江沅,你是在找這個?”
他伸出手,紅繩套著的護身符放在他的掌心,上麵用金線繡著的字格外的清晰。
淩江沅緊繃的身體突然就放鬆下來,他吐出一口濁氣,看了一眼漆煦,說:“謝謝。”
“不客氣,”漆煦把護身符還給他,“這誰送你的啊?”
“……”淩江沅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口,但最後還是說道,“我媽。”
“哦。”漆煦點點頭,“小時候我媽也帶我去過崇山寺,給我求過一樣的護身符,是保平安的。”
“嗯,我知道。”淩江沅把護身符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這個要戴著才管用,”漆煦說,“我的那個後來弄丟了。當時我跟我媽一起去的,我那個護身符上麵沒有繡字,因為字是要自己繡上去的,這樣更有誠心,但我媽不會,所以就說後來學了再給我繡,結果有一次被我不小心弄丟了。”
淩江沅握著護身符的手一緊,垂下眼去,斂住眼中情緒,沒說話。
漆煦又道:“我媽本來說有機會再帶我去求一個,那之後沒過多久我媽就走了。”
“漆煦……”淩江沅抬起頭,定定的看著他。
漆煦的事情淩江沅知道得很清楚,不過沒想到漆煦會如同嘮家常一樣聊起自己的母親。
他以為這會是漆煦心中一個不能提及的傷口。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漆煦笑道,“哎,我媽都走了那麽多年了,當初再難過,現在也都淡了。”
“……嗯。”
“不過倒是你,”漆煦說,“阿姨既然給你求了這個平安符,肯定是希望你平安的。好好保管吧。”
“……我知道。”淩江沅歎了口氣,“謝謝你。”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要扔,”漆煦說,“但是別再扔了。”
淩江沅摸摸他的腦袋:“好。”
淩江沅在床上坐了挺久。
久到他可以聽到外麵的漆煦洗了澡,吹幹了頭發,似乎還抽了根煙,寫了會兒詞,摁下燈的開關時,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這個世界重新回歸一片靜默,淩江沅終於站起身來往窗邊走去。
外麵隻剩下霓虹燈在上下閃動著,街道上的店麵全都已經關了門,遙遙的望去,不遠處似乎還有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影,很小的一個,很快的沒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夜已經很深了。
淩江沅看著手掌上那一枚小小的護身符。
其實薑蓉也不會繡這些東西,小時候他那些破了洞的衣服,甚至都是他自己七歪八扭的縫上的。可以看得出來,這個護身符上麵的“崇山寺”和“淩江沅”這六個字,也繡得有些七歪八扭的。
薑蓉不知道學了多久才學會。
淩江沅看了很久很久,終於認命的歎了口氣,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假期剩下的幾天時間,淩江沅和漆煦一直都泡在卡布奇諾裏。
因為是假期的緣故,卡布奇諾格外的熱鬧,到了晚上幾乎能把整條街的人都震起來,特別是卡布奇諾登場的時候,全場的氣氛一定會到達最高峰值。
而漆煦的新歌在這段時間裏一直在源源不斷的從卡布奇諾的節奏裏流出來。
漆煦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筆分紅,整整的三千塊錢。
麵上不動聲色,實際上背地裏嘴都快咧到後腦勺去了。
淩江沅拍著他的腦袋:“想笑你就笑,憋什麽呢。”
漆煦沒忍住扯了扯嘴角,“有錢了。”
“財星,”淩江沅問他,“這筆錢打算拿去幹什麽?”
“我要去修我的摩托。”漆煦說,“早想去修了。”上一次漆雄那錘子雖然沒敲得摩托完全不能開,但開著的時候總會發出令人煩躁的轟鳴聲,漆煦早就聽得不耐煩了。他之前去問過修車行,修好不多不少,剛好三千。
“什麽時候去啊?”淩江沅問他,“今天?”
“嗯。”漆煦道,“三千呢。”
“三千?”淩江沅眉頭一皺,“你被坑了。你等等,我待會兒那場結束帶你去我們學校附近有一家,技術挺好,還能給你打折。”
能節約點錢當然好,漆煦立馬點了點頭。
淩江沅說的這家就在學校外麵差不多一公裏的地方,裏麵停了不少的摩托車和自行車,淩江沅剛一喊了聲“李哥”,就有個渾身黑不溜秋的男人從一旁的摩托車後鑽了出來,看到淩江沅笑出聲來:“哎!小淩來啦?”
“嗯。”淩江沅拍拍漆煦的坐騎,“我侄子的車,你幫我看看修好得多少。”
“你都有侄子了?”李哥走上前來,看了眼漆煦,“還這麽大了?”
“遠方親戚。”淩江沅解釋道,“小孩兒挺喜歡玩車的。”
漆煦站在一旁心裏其實挺不樂意,之前沒覺得自己喜歡淩江沅的時候他不覺得有什麽,現在他都打算追淩江沅了,對方還拿他當侄子,他當然不高興。
不過漆煦也沒說什麽。
李哥看了眼,說:“這個簡單,改幾個螺絲就行,三百吧。”
“三百?”漆煦咽了口唾沫。
“我說吧?”淩江沅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幫你節約這麽多錢,打算怎麽報答我啊?”
李哥笑道:“你去問別家被坑了吧,這個看上去挺複雜,得把整個車拆一下,但是沒有什麽要換的零件,所以沒什麽成本,全靠技術活,要是小淩自己來我就不收錢了,不過你是他侄子,還是遠房的,意思著收點吧。”
淩江沅站在一旁直笑,笑得漆煦都無語了:“你笑什麽呢?”
“笑你傻。”淩江沅說,“行了甭收錢了,咱倆什麽關係啊你還收錢?”
李哥也挺爽快的:“成啊,改明兒你單獨給我女兒唱首歌就行。”
淩江沅點了點頭。
漆煦反倒較上勁兒了:“那哪能賣藝呢,要賣也是我賣,還是收錢吧。淩江沅一首歌也不止三百啊。”
淩江沅又笑上了:“那行啊,那你給小姑娘演去,你看小姑娘要你不?”
“我這麽帥她還能不樂意啊?”
“我不樂意!”不遠處有個長挺黑的小姑娘從屋子裏探出來個腦袋,眨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說,“我就愛聽小淩哥的,收我三千我都樂意聽!”
“哎……”淩江沅頓了頓,又笑上了,“收三千呢。”
“三千”兩個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聲音。
漆煦本來還想再較一下勁兒,不知道怎麽的,居然也扯了扯嘴角笑了出來,兩人對著笑了老半天,李哥才道:“你倆傻笑什麽呢……”
“笑三千。”淩江沅說完,好不容易止住的笑意又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