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淩江沅的廚藝不錯,漆煦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開葷,吃得異常滿足,對淩江沅的好感也不由得UP了幾分,吃完後難得主動地開始收拾碗。
淩江沅卻攔住了他:“你坐著就行,我來吧。”
“那不行。”漆煦說,“不能又你做飯又你洗碗啊。那我得多不懂事啊。”
“沒事,未成年人有不懂事的權利。”淩江沅將漆煦手裏的碗接過來,捧著往廚房走,邊走邊道,“你最近是不是在找工作啊?”
漆煦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點點頭:“嗯,不太好找。”
“我記得不錯你才十七歲吧。”水流聲在廚房裏響起來,但淩江沅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了漆煦的耳裏,他說,“怎麽不讀書?”
漆煦小聲嘟囔著:“讀書有什麽意思啊,讀高中讀大學……所有人的人生軌跡都是這樣的。”
淩江沅從廚房探了個腦袋出來,笑得眉眼彎彎:“可這是最穩妥的人生活法了。”
漆煦沒搭理他,他發現自己和這位小叔的價值觀不太相同。
淩江沅不在家的這段時間,漆煦毫不講理的霸占了淩江沅的房間,整個屋子亂糟糟的一團,淩江沅走進去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慘遭偷竊。
地上鋪了好幾張被捏成一團的草稿紙,他隨意的撿起來一團,卻在上麵看到了一句話——
“人生分岔路口,奔跑總好過走過。”
展開皺皺巴巴的這張紙,淩江沅看到了一整首完整的歌詞,還有他並不專業的譜曲。
淩江沅下意識的往外看了一眼。
與此同時,漆煦慌張的推開門走進來,將淩江沅手裏的那張紙抽了回去,臉上的表情別扭不已:“瞎寫的。”
“是嗎?”淩江沅笑了笑,眼裏閃爍著莫名的光芒,“明天帶你去見幾個人,怎麽樣?”
漆煦的人生,是從這一刻發生變化的。
不,更確切的說,是因為淩江沅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他才發生了變化。
後來的很多年,漆煦總是忍不住的想,如果當年收留他的人不是淩江沅,他可能會在找工作失敗數次之後選擇放棄,老老實實的回到那個屬於他的舒適圈,讀高中,考大學,說不定還會考研……一切按照他爸為他計劃好的軌跡,不斷地走下去。
畢業之後工作,甚至和一個並不愛的,他爸介紹的女人結婚——有可能還是商業聯姻。
可正因為有了淩江沅,這一切都變了。
他的人生軌跡完全偏離原有路線,他甚至愛上了一個,從未想過會愛上的人。
卡布奇諾在那時候還非常火爆。
作為一家就在學校附近的酒吧,每當夜幕降臨時,會有無數的莘莘學子來探索這個地下世界的魅力。這裏有渾濁但美味的美酒,也有瀟灑卻浪蕩的美人,更有灑脫不羈唱著搖滾的長發主唱。
這不是漆煦第一次進酒吧,他表現得很稀疏平常:“你不會打算讓我來酒吧當陪酒的吧?”
“噗。”淩江沅輕聲笑道,“我至於這麽坑你麽?”
“那可不一定。”漆煦小聲道,“說不定你要從中吃回扣。”
“我還沒窮到這個地步。”淩江沅說完,突然停住步伐,朝著不遠處的一個男人輕輕揮了揮手。
漆煦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有個光頭帶紋身,看上去凶神惡煞的野蠻人,衝著淩江沅輕點了點下巴。
走近了,他的身後還坐著另外兩個人。
淩江沅介紹到:“李狼,劉佳佳,謝從嘉。”
“漆煦。”
除了劉佳佳,其他兩個人似乎並不打算搭理他。
劉佳佳道:“看上去還挺嫩,多大了啊?”
漆煦說:“三十八。”
劉佳佳“喲”了一聲:“長得挺顯嫩啊。”
漆煦扯扯嘴角,掃他一眼:“真信啊?”
李狼和謝從嘉這才抬頭正眼看了一下他。
“哎。”淩江沅拍拍漆煦的肩膀,在位置上坐下,道,“別這麽針鋒相對啊,這我一侄子。我專門帶他過來認識你們一下的。我看了他寫的詞兒,挺好的。你們別不放在心上,要是指導一下我們指不定就火了呢。”
李狼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謝從嘉道:“我看看。”
淩江沅遞過去一張皺皺巴巴的紙。
三人看詞兒的時候,漆煦四周打量著這個不算太小的酒吧,最中間的舞台上有幾個女郎正在表演不太黃暴的脫衣舞,最右邊有幾個撒酒瘋的男人在吵嚷著罵著些什麽,一切都按部就班按照酒吧該有的樣子發展著。
漆煦的思緒被謝從嘉的聲音拉回來。他說:“試試?”
三個人都看著李狼。
李狼斜睨著那張皺皺巴巴的紙,抬頭喝完了半瓶酒,才輕輕的“嗯”了一聲。
“——等等。”漆煦終於抓緊時間說了話,“怎麽個情況啊。”
淩江沅解釋道:“怪我,沒有事先跟你說——事情是這樣的,你應該聽說過我高中輟學玩樂隊的事情,他們都是樂隊裏的哥們。大家都想把這當職業,不過總在酒吧駐唱也不是法子,如果要走出現在的局麵,必定需要有原創,所以我們一直想找一個創作人加入我們。”
漆煦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麵,盯著劉佳佳嘴裏的煙。
劉佳佳聳了聳肩,取下來遞給他,漆煦吸了一口,然後沒忍住咳嗽了幾聲——
尷尬。
好吧,他得承認,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吸煙,還不太會。
漆煦緩了緩,才道:“不是,你們幾個在這裏考量了我半天倒是覺得我不錯了……我又不知道你們的實力怎樣,我憑什麽要加入你們啊?萬一我的實力被你們拖垮了呢?”
李狼猛地站了起來。
“哎哎哎冷靜——”劉佳佳拽著他的手腕,“不就……”
李狼麵無表情的說道:“拿家夥。”
其他人麵麵相覷的看了一眼。
淩江沅鬆了口氣,說:“你在這坐會兒。”
漆煦又吸了口煙,點頭:“好啊,我等你們。”
等那幾個人走了,他才瘋狂的咳嗽了好幾聲。
漆煦早在見到淩江沅第一麵的時候,就在猜他在樂隊裏會負責什麽樣的位置了。
他是個看上去很溫柔,說話做事也的確溫柔的人,漆煦很難想象這樣的一個男人會玩搖滾。貝斯、吉他、鍵盤?似乎都差了點意思,漆煦覺得他可能是主唱,但是他的那把嗓子,唱出來恐怕不太適合搖滾——
更適合溫柔一點的情歌。
漆煦好奇的盯著舞台的方向。
全場燈光黑下來的時候,脫衣女郎換成了站在舞台上的李狼。
他手裏背著一把吉他,嶄新的,顯然剛買了不久,麵前放著話筒。他低著頭,腳底打著節奏。
嘖。
漆煦難以置信,李狼居然會是主唱——他那種性格,當主唱?放得開嗎?
燈光逐漸擴大,照亮了舞台上的四個人。
漆煦的視線從貝斯挪到鍵盤,最後放到了架子鼓上,不期然與一雙溫柔堅定的雙眼四目相對。
靠。
漆煦咬緊了嘴裏已經滅了的煙,腦子一瞬間懵掉了——架子鼓啊?
淩江沅打架子鼓?怎麽可能?
這是那一瞬間,漆煦腦海裏唯一閃過的一句話。
漆煦的視線隻放在淩江沅的身上——和這個酒吧的大多數人一樣。
幾乎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突然爆發的尖叫幾乎掀翻屋頂,站在舞台上拿起鼓棒的淩江沅頃刻間成為了另外一個人,由溫柔的貓咪化為張牙舞爪的獅子,敲下第一聲的瞬間,他微微抬起頭,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更加凸顯出他棱角分明的側顏在這昏暗燈光下的迷人之處。
那一刻的淩江沅是神秘的,顛覆了之前漆煦對他的所有認知。
……好看又迷人。
不可否認,他的技巧很好,情感更是非常到位,漆煦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分散集中到其他幾個人身上,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這是一個近乎於成熟的樂隊,每個人都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發光發熱。
漆煦把嘴裏的煙吐掉,穿越過擁擠的人群,擠到了最前排。
他旁邊的人都舉著自己手機的閃光燈做應援,漆煦看了半天,也有些按捺不住的舉起身邊的一個小台燈,高高舉了起來——
當最後一個節奏點敲下來的時候,淩江沅輕輕揚頭,有汗水從他的鼻尖滾落,最後滴落到這寬闊的舞台之中,他聽到有人高喊了一句,於是迎聲望去。
漆煦舉著一盞台燈站在舞台最前麵,完全不吝於自己眼中那真實火熱的表達。
他高聲歡呼著,尖叫著,放下之前所有隔閡——隻因為這是他夢想中的樂隊。
他們是同類人。
淩江沅垂下頭,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情緒平複下來,然後他從自己的口袋裏取出來一張幹淨的淺灰色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抬起頭來,朝著舞台下深深地鞠躬。
抬起頭來時,那個肆意的淩江沅頃刻間蕩然無存,他的嘴角早已勾起了一抹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