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67

  徐雲笈的話說完,下麵一片寂靜。


  學員們臉上的表情都收斂了,有幾個之前有點飄了的,麵上顯出羞慚之色來。


  徐雲笈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聽進去了,但是醜話說在前麵,之後他自己該怎麽做怎麽做,這些學員聰明踏實的,就知道該好好修煉。有歪心思的,現實會教他做人。


  一番敲打,課堂裏氣氛有點過於沉凝。


  徐雲笈笑了一笑:“好了,廢話也不多說了,現在我們上課。講今天內容之前先考察一下大家這兩周的學習情況。上次課我跟大家說了吧?奇門遁甲你們都學過,但是學得淺,學得死,要靈活些,學著怎麽去用。大家回去按我要求的做了功課沒有?”


  下頭一個個的,鵪鶉一般,避免和他眼神接觸。也不知是被敲打完還沒緩過勁兒,還是沒好好下去複習。


  徐雲笈隨手用靈力在黑板上勾了幾道線。畫出一個奇門遁甲造式三層盤麵來,點了四方位之後,粉筆隨手一擲,在盤中擇出一個方位來。


  他看了眼,道:


  “西南方,坤宮。那我出一個題,你們來斷——丙午年,事主要遷移到西南。你們看這個盤,能看出什麽來?”


  黑板上的盤麵是下北上南的結構,九宮格右上角標著禽開坤三個字。


  底下學生各自尋找記憶,有的寫寫畫畫,都算個不停。


  徐雲笈點了個學生:“常百川,你來說說看。”


  常百川就是那個沒有靈根、屢屢被各大勢力判“死刑”的三十五歲學員。他自打在徐雲笈幫助下引氣入體後就倍加勤奮,如今也已經成功到了入門境。若說基礎知識牢固程度,這一班上最好的幾個人肯定有他一個。


  不過他勤奮歸勤奮,腦子多少有些死板。可能是以前沒辦法修煉,就知道背書了,在實際應用裏難免教條。


  ——這也是這個世界修者的普遍問題,徐雲笈想著從自己的培訓班開始,慢慢板正過來吧。


  常百川被點到,站起來回答:


  “老師,我的想法是這樣的。從‘門宮吉凶’來看,這個三層盤開門在坤宮,坤宮為土,開門為金,土生金則宮生門,門宮相生為‘義’為吉[1]。我的判斷是,搬家有利。”


  徐雲笈點點頭叫他坐下,常百川以為自己答對了,臉上露出一點開心。


  然而台上老師轉頭就用粉筆重重戳了戳黑板:

  “大家都集中注意力——常百川的回答,就是一個典型的錯誤答案——不要笑,你們都容易犯這個錯誤。常百川學得認不認真?認真。他這個答案標標準準的,一看就是熟記門宮吉凶表!但是——我如果查表就可以推斷,要風水師幹什麽?要修者幹什麽?”


  青年拿著粉筆在右上角的格子裏重重寫下“辛癸”二字,然後用粉筆畫了個圈。


  “門宮相生吉,不錯,但注意我問的遷移為人事,主要看什麽?看門是否起作用。天禽為土,開門為金,土生金。此處‘生’為控製,星控門,門就失去了自身的作用。起作用的是什麽?是辛-癸。辛癸為天牢華蓋[2]——大家天地盤十幹判定表應該都記熟了吧?辛癸判定為凶。所以這個盤,解出來是凶。”


  徐雲笈放下粉筆,走下講台,在座位間轉了一圈:

  “九星、八門、八卦、九宮、天幹、地支、八神,這些都是最基礎的知識,我們在實際作出判斷的時候不能照本宣科,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大家在學習的過程中,應該有科學精神,要勤於思考,勤於動腦,將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大家記住了嗎?”


  “記住了!”下麵參差不齊地回答。


  徐雲笈滿意頷首,繼續往下講課。


  下課之後,其他學員各自離開,孫澤思卻走過來找他。


  徐雲笈看了他一眼:

  “有事?”


  “那個,徐老師,咱們班上,現在就我和另一個同學沒入門了。”孫澤思笑嘻嘻湊過來,“我是您親自選出來的學生,現在這個水平不行,自己丟人是一方麵,關鍵不是給您的眼光抹黑嗎?——徐老師,能不能給我補補課?”


  這位少爺是最會打蛇隨棍上的。


  當時他一個電話問能不能也來培訓,徐雲笈說可以,他就一口一個老師親自邀請的學生。但是他這嬉皮笑臉自來熟的態度又很恰到好處,被徐雲笈因為初見麵時候口無遮攔教訓過,之後也長記性了,現在倒是不惹人討厭。


  徐雲笈輕笑了一聲:

  “我沒給你開過小灶?剛開班的時候你基礎差,我可是單獨給你列了書單。你看完了嗎?”


  孫澤思幹笑了一聲:

  “這不是……那個他們那些書都寫得神神道道的,不像是您講課深入淺出,特別有條理,講課方式也特別科學。那些書都是怎麽玄乎怎麽來,像是有意不好好說話似的。我看也看不懂啊。”


  “少在這兒踩一捧一。你吹我也沒用,作業給你留了,你自己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學,學成吊車尾是你自己的事兒。”


  “是是是,當然是我的錯。我基礎不好我也知道……咳。但坦白跟您說,那些陣法什麽的,天幹啊八卦啊,繞得我腦仁疼,我確實書沒好好讀。但是修煉,引氣入體這種事情,我敢說我勤勤懇懇一點沒落下。但怎麽就入不了門呢?”


  孫澤思也挺能演的,頂著苦瓜臉抱拳哀求,

  “老師您要不再指點指點?”


  徐雲笈笑了一聲:“你那點心思,誰看不明白?覺得陣法也好,奇門遁甲也好,要背的記的太多了,還不能讓你搓個火球攢個水球,所以不用心。你就覺得修煉酷、能拿出去說嘴是吧?但你怎麽不想想,你一個沒有他們所說的靈根的人,要怎麽引氣入體?光練我給你們教的那套鍛體身法有用?你不布陣怎麽把靈氣導入體內?不了解人體自身經絡五行怎麽調度體內靈力?告訴你,這事兒沒捷徑!該怎麽學怎麽學!”


  “……是。”


  孫澤思聽罷,頂著一張苦瓜臉,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徐雲笈看他苦著臉道別,想想孫家最近又投了不少錢建希望小學,不管誠心還是作秀,總歸是功德,又把他叫住了:

  “明天上午你到辦公室找我,我給你出幾道陣法題你做一做,好好把你基礎打紮實了。這點你還真該跟常百川學學。他腦子是死,但是基礎知識一點折扣都不打的。”


  “是——”孫澤思拖著聲調應了一聲,“謝謝您了。那老師明天見?”


  然而真到了次日,孫澤思到了徐雲笈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除了徐老師,還有另外一個人。


  他不認識。


  不過一眼看去就是一驚:好大塊頭一個男人!

  徐老師不矮,也有將近一米八,在此人麵前竟然被襯托得十分秀氣,甚至稱得上一聲嬌小。


  這人怎麽也得兩米多高,露在衣服外麵的皮膚黧黑,短袖被他胳膊上虯結的肌肉撐得鼓脹。再看五官,其實挺好看的,但是和徐老師那種俊美不同,和徐老師他男人(沈燮)那種氣勢迫人的英挺也不同,透著一股粗獷。感覺這副長相就特別適合配個大花臂。


  孫澤思看得心生羨慕:這才是真男人啊。


  這身材,這塊頭,這氣場!一個字,牛!


  他有心想問問這老哥怎麽練的,但過來是有正事的,所以就隻對這位兩米高老哥笑了笑,然後就對著徐雲笈打招呼:

  “徐老師!”


  徐雲笈也正無奈的,超管司是說了叫他近期就開始準備給夔勝上政治課,但是怎麽也沒想到這麽敢。


  他早上過來給孫澤思出題呢,沒一會兒下麵助教就打電話,說有個看著很不好惹的大塊頭男人在教學樓門口,說要找他。


  徐雲笈過去一看,是夔勝。


  他問對方怎麽過來了,夔勝雖然這段時間經曆了巨菌草和美牛計的糖衣炮彈,也看過了人類武器的強大,但多年的稟性不是那麽容易改的,和他這個人修說話還是愛答不理,十分高傲。


  徐雲笈還是靠著沈燮眷屬的身份才讓他願意交流。


  雞同鴨講地問了一會兒,徐雲笈大概搞清楚了。


  卻原來超管司這段時間也實在拿夔勝沒轍,該登記的登記了,然而現代社會常識普及工作進行得很不順利,沒奈何,想想有自帶強力外援的徐雲笈,就跟夔勝說之後他就歸徐雲笈管了。


  話是這麽說,交接工作總還要有一些吧。可是夔勝不管這些,聽說伺候自己的人類換了——對,他就是這麽理解的——他就直接按照超管司的介紹跑到這個樓來找人了。


  徐雲笈一大早遭遇這麽位老兄,整個人都不太好。


  恰恰這會兒孫澤思過來,他就先把夔牛這個爛攤子放一放,準備先給孫澤思把題出了、作業留了,讓他到隔壁畫陣法去,然後自己再好好和超管司那頭掰扯一下。


  “你過來了啊?我這兒還有點事,你先把這張紙上我畫的陣法定宮繪製了,然後到教室裏去擺一擺,做完了再來找我批改。”


  徐雲笈才把自己寫的題目遞出去,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屏幕,是超管司那邊的座機號,於是跟辦公室裏兩人說了聲“不好意思先去接個電話”,就先拿著手機出了辦公室。


  超管司那頭是找他幫忙看一件最近發現的奇怪東西的,聊了十幾二十分鍾才算完。


  等徐雲笈回辦公室就驚了——


  隻見孫澤思和夔勝兩個湊在一塊,各自拿著手機手指如飛,手機還不時發出“一殺!”、“啊!你被擊中了!”、“雙殺!”之類的音效,還有被攻擊的特效音。兩人一邊看手機還一邊聊著,十分熱火朝天的樣子。


  夔勝語氣很暴躁,不時道:“這是什麽意思?怎麽總打我?”、“這個冒出來的框框,裏麵都是缺胳膊少腿的字,他說的什麽?”


  而孫澤思的注意力大半在自己手機上,偶爾才探過頭去回應一下夔勝,敷衍地回答:

  “你操作菜,這不是送人頭?不打你打誰?”、“老哥你不玩遊戲啊?不對,這得是不上網吧?罵人的流行語都不懂?”


  他語氣一點不客氣,就這麽著,看人自帶“爾等皆是仆人”的蔑視目光的夔勝居然沒發作?——當然他被沈燮束縛了法力,想發作也發作不得。但就憑兩米高的身板,直接拿拳頭都能錘死還沒入門的孫澤思啊。


  結果他居然不生氣,聽孫澤思說手機上那邊的人是在罵他,倒是暴跳如雷了,但完全是針對那邊的玩家:

  “螻蟻焉敢!居然敢罵本座,看本座咒他——咒他——”


  他卡殼了半晌,徐雲笈知道這是因為他並不清楚對麵玩家的姓名、位置等等信息。夔牛這種異獸已經有仙階,不說出口的詛咒都能成真吧,至少蘊含一絲法則之力,哪怕法術被封隻要他等級在這兒就有效。想要一句話咒死一個人不太可能,但讓對方受點小教訓是真的可以。怎麽說呢,約等於他說的每句有針對性的話,都近似於當初徐雲笈給孫澤思用的黴運符。


  隻是越強的詛咒要求越高,夔勝對那邊玩家一無所知,所以糾結該說什麽才能起效。若是什麽見血受傷的詛咒,就這樣一無所知的狀況,肯定沒用。


  結果孫澤思啥也不懂,還以為這兄弟怪實誠的,不但看不懂網絡罵人用語,連生氣罵街咒人都不會,隨口給他建議:

  “咒他吃泡麵沒調料包,上廁所沒廁紙,地鐵在他上去前一秒關門唄。”


  “好!本座就咒他如此!”夔勝一拍大腿,照著把孫澤思的話說了一遍。


  徐雲笈木然看著辦公室裏這一幕,默默退出去,關上門,再重新打開進來一次。


  ……不是幻覺。


  但還不如是幻覺呢。


  他真想問問孫澤思,你知不知道你這位“老哥”是誰。


  這小子怎麽就這麽厲害呢,這自來熟的本事,都已經折騰到異獸身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孫澤思,一個畫風不對的富二代。


  注:

  [1][2]王居恭.術數入門——奇門遁甲與京氏易學[M].華齡出版社:北京,2009: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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