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沒人再說什麽。眾人就眼睜睜看著那個似乎才二十歲的年輕人走上來，指揮著八位在修真界聲名赫赫、叫人如雷貫耳的人物布下陣去。
徐雲笈能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不少充滿了質疑和審視。
然而他當做感受不到一般，隻平靜地安排下去：“……呂老，請您到坎位……馮司，請您到坤位……”
八位修者就位之後，徐雲笈自己則走到了陣法的中央。
坐坎向離，天蓬入中。
他抬眼，滿眼都是爆發的黃色光芒。他的位置幾乎就在那方隆起的土丘上，靈氣如雨一般撲在臉上，光芒幾乎能刺穿他的瞳孔。
靈氣濃鬱到這個地步，便已經不是享受，而是折磨。置身其中隻怕要令人頭昏眼花、胸悶眩暈。
然而青年卻僅僅是微微揚眉，旋即提高聲音：“起陣——！”
八人在同一時刻運轉靈力，任由自身的靈力鼓蕩，與周圍的人靈力相連，匯入陣法之中。
無形的罡氣環繞在他們周身，八個人的靈力匯聚起來，沿著青年方才布置的方位流轉，飛快織成一張龐大的網，每一根經緯都閃耀著淡薄的銀光。隨即，這銀色的網忽然猛烈收縮，最終兜頭罩向陣心垂目而坐的年輕人。
“……他撐得住嗎？”一位女修憂心地問，“即使陣法成功，真的做到借力打力，那個年輕人也是陣心，是靈力轉換交匯的節點……”
他會承受最大的壓力。
如果陣法失敗，陣心更是要遭受洶湧而出的龍脈靈力衝擊。
“現在隻能相信他。”一開始質疑徐雲笈的修者此時也說不出什麽別的，在心裏默默地為這年輕人加油。
在半空中龐然的銀色靈力網下，青年頎長的身形都顯得有些單薄。
他雙手動得飛快，短短幾瞬就變換了無數個結印。千萬道淺金色的流光從他的身體中騰起，向上奔湧，撲向那張大網。
——然後，融入其中。
淡金色的光電細碎地閃耀在銀色的靈力網上，帶動這張懸停在半空。緊跟著，下方的青年忽然抬起右手，做了一個向上托舉的動作。
那張網平平地向上掀起，迎向湧動的靈氣。
在靈力網與衝天的無邊土黃色地脈靈氣相接的刹那，似乎承載不住那濃鬱道沉重的靈氣，巨網微微向下一墜。
然而還不等眾人因擔憂而驚呼，靈力網下方的青年周身又迸發出一脈淺金，爍爍流向靈力網的底部，融入淡銀的靈力網。鎏金與淡銀交融，像是燃燒的月光。那張網在短暫的墜落後一下子又重新抬升。
這一次，它穩穩地盤踞在空中，與鋪天蓋地而來的龍脈靈氣對峙著。
“這是……穩住了？”有修者問，聲音愕然。但沒有得到回答。
他們能看出這個陣法至少沒有失敗。八名大能合力，以當中的青年為轉換點，形成了一個轉化靈氣的陣法。這著實令人驚歎。畢竟這樣緊急的情況，那個青年竟然可以修改陣法，並且組合了兩個原本全無幹係的陣法，來應對危機。
——這已經足夠了不起。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種異想天開的組合陣能不能真的起到封印的效果。
在一眾人焦急而緊張的情緒之中，青年雙手間又飛快結出幾個手印，姿態宛如飛鳥收攏羽翼。
他頭頂龐然巨網也慢慢收攏，頂著磅礴的龍脈靈力，一點點回落，貼向地麵隆起的土丘。
落下的速度極緩，像是推重物一般，每一寸前行，都是生生磨出來的。
旁觀者早已屏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很難。很慢。
龍脈的靈氣磅礴如瀑，瘋狂衝刷，投向浩浩蒼穹。而靈力網在洪流般的黃光當中，連閃爍的銀光都似乎看不到似的。
但隨著青年手中結印，靈力網上的移氣陣開始迅速吸收衝刷它的靈氣，將龍脈中的力量全數笑納，轉化為己用，再回擊出去。
銀芒從微弱一點點明亮，直至華光湛湛。
而靈力網的衝勢也從方才的阻滯變為凶猛。
眾目睽睽當中，但銀色的網一點一點、一寸一寸，頂著洶湧黃芒前進，最終穩穩落在了土丘之上！
落地刹那，銀網華光大盛，幾乎能刺痛人的眼球。好在光芒也隻是轉瞬即逝，隨即迅速收斂消散，讓人疑心方才的一瞬隻是錯覺。
然而，與銀芒同樣消失了的象征龍脈靈氣的黃光，也沒有再噴湧。
空氣中源源不斷的濃鬱靈氣，終於緩緩變得淡薄。
“封印成了。”
一派過分的安靜中，青年伸手用手背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露出一絲微笑。
天空中殘留的黃色光芒映在他眼底，將他清透的眼瞳映出琉璃般的質感。
又是一刹的寂靜。
旋即，在場二十多個——包括警戒線外的——修者，忽然齊齊爆發出如雷的歡呼。
“成了！”
“居然真的成了？！誰能想到還能這麽幹？”
“關鍵這可是修改陣法啊，怎麽這麽快就能真的改成……”
“這人是個什麽來頭？這麽天方夜譚的想法居然也被他實現了？？！”
修者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歡呼著。
不少驚詫和讚歎的目光投向陣中的青年，方才質疑他的那個大漢更是滿臉不可思議，嘖嘖出聲，臉上都有點發燙，隻能感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徐雲笈沒理會那些複雜的目光。
他抹了一把額頭，長出一口氣。主持這樣的陣法，即使是他也有種被掏空的感覺。雖然最終封印龍脈的是龍脈自己的靈氣，但最開始八人靈力匯聚而成陣卻是需要消耗徐雲笈的力量。
他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腕。結印時靈力流淌過腕部的經絡，有些太急，此刻略帶脹痛。但他臉上卻慢慢浮現出笑意。
“小徐。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玄淩子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感歎道。
馮保國跟在他後麵，也對著徐雲笈露出微笑，欣慰頷首。
徐雲笈露出微笑，正想說什麽，忽然間身體當中屬於修者的本能警鈴大作，心髒忽然間加快了跳動，讓他不由一下子麵色陡變。
……有什麽，很不對勁！
玄淩子他們敏銳性稍遜於他，但同樣很快感受到異樣。
三人對視一眼，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一個超管司行動一處的科員發出驚叫：“靈力檢測儀數值忽然直接飆升到一級響應階段！這是怎麽回事？”
伴隨著他聲音的，是檢測儀忽然大震的警報鈴聲。
一時間，方才還歡欣鼓舞的修者們齊齊色變。
“發生了什麽？”
“怎麽回事？封印破了嗎？”
然而這個猜測很快就被否決了。包括徐雲笈在內九個修者聯手布下的封印穩穩當當，這會兒這一片的靈氣濃度還在下降，絕非又泄露了。
“靈力儀的指針，指的好像是……”
最先發現不對的那個科員看了看靈力檢測儀，隨即抬手朝著某個方向指去，接下來便宛如被扼住了脖子一般哽住了。
而這會兒也沒人顧得上他說了什麽。
所有人都朝著西北邊的方向看傻了。
——這裏是京郊，燕山腳下。
而不遠處，就是燕山。
此刻，那道遠觀星峯磊落近看逶迤屈曲的山脈，好似蒸籠裏的一條點心一般，散發著蓬勃的白氣，氣運飄忽如麵湯鍋裏的麵條。
撲啦啦的一陣飛鳥從山脈上騰起，拖著悠長的嗓音奔向遠方。
隻看這景象，倒是魚躍鳶飛淳樸自然。
然而在場所有人，除非是已經大腦空白到傻住了的，都為之勃然變色。甚至有人麵露駭然。
燕山上，那瑞氣條條，皆是地氣。
倘若說方才的小土丘釋放出來的龍脈地氣是袋子漏了個孔，往外滲水，那麽如今整個燕山便像是千瘡百孔一般，嘩啦啦往外流淌著地氣。
這情形即使是再樂觀的人也要為之心生絕望。
“……這是，世界末日嗎？”
不知哪個修者顫抖著開口，嗓音嘶啞。
沒人能回答他。但他的聲音驚醒了馮保國。這位副司長已經疲憊不堪，雙目都充滿了紅血絲，但還是咬著牙開口：“小王跟司裏打電話，彤安，聯係交管局封路，再聯係國安部配合進行特殊事件控製，行動一處，戴好防禦器具，跟我上。”
他血紅的眼睛裏全無退縮。
徐雲笈聽得心頭一顫。他猛地回頭，在這位副司臉上看到的全是視死如歸。
這一刻他心裏生出些說不出來的滋味。雖然他和這位馮司不熟悉，但卻感到了敬重和不忍。
隻是……
“馮司，請稍等一下。”
徐雲笈剛才指導大家成功封印了外泄的地氣，此刻他說話很有分量。馮保國停下腳步看著他。
“我能感覺到，這一次的地氣湧出和上次不同，並不像是地脈破損，反而像是……像是陣法開啟，或是什麽東西被打開似的。”說到最後，徐雲笈也有些尷尬。畢竟他這個感覺隻是一種直覺，說不出什麽理由。
果然馮保國也問他：“徐道友為何這麽說？”
徐雲笈隻能說是直覺。
雖然修者感應天地，直覺很多時候非常重要，但是這麽大的事情，馮保國不可能聽信一個年輕人的直覺做出判斷。所以他還是決定帶著隊伍過去。
然而還不等超管司這些人帶好裝備動身，不遠處那座山忽然發出隆隆的巨響。
在所有人瞬間望過去的視線當中，那仙境似的白霧憧憧的山上，頂端層層的白氣忽然一陣波動，騰起了一陣煙塵。眾修者目力極好，定睛看到無數亂石大塊大塊飛迸、滾落，攪得煙氣滾滾。
如同炸藥開山，碎石如瀑。
而隨著隆隆巨響，原本即使有條條白煙籠罩卻整體呈黛青的山色，忽然泛起了一種近乎豔麗的橙金色，像是浮蕩在海麵上的夕陽。山頂碎石炸開的地方，有一團金黃色的光暈慢慢地往上升起，那光芒甚至蓋過了懸在天空當中的太陽。
在這輪“太陽”裏，依稀有一道青金色的龍影衝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