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巧遇方天和賊黨
走上一段時間,覺得累了,就隨便找個地方或坐或臥地休息一下,然後掙紮著起身再走。如此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待到天開始蒙蒙放亮的時候,已經約摸走出了二十裏許。
這座山梁也甚是曲折,時高時低時左時右,因此於體力的消耗,也絕非尋常的二十裏路所可比擬。天邊已經映出了一線淡淡的魚肚之色,不僅釋放給他天色即將放亮的訊息,也使他的心中明了了四周東南西北的確切方位所在。
一縷煮肉的香氣,隨著晨風的吹拂送入了他的鼻腔。咦,這是從哪裏飄來的肉香?
自昨天上午與戴宗分食了那隻燒鵝,直到現在將近一整天的時間,不僅沒有吃到一點東西,就連一口清水也不曾喝到,此時聞到了空氣中時斷時續的肉香,頓時勾起了他腹中的饑餓。
他用鼻子嗅著這誘人的香味兒,仔細辨別了一下它所來自的方向,應該是在這山梁的下方。因此,他邁開腳步,踏著滿山坡的碎石亂草和縱橫交錯的枝杈朝山腳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
煮肉的香味兒越來越濃,看來他所辨識的方向果然沒錯。此處從山肩到山坡,從山坡到山腳下,盡被濃鬱的密林所覆蓋,雖然時節已屆深秋,枝葉多已萎黃,但仍能於人的視線形成重重阻礙,因此,此時盡管他鼻中聞到香味兒已經很濃了,但由於缺少了視力相助,到底還不能斷定香味兒之來的確切位置。
這時候,他聽到了左前方有人隱隱約約地在說話。他心頭一喜,心想這說話之人必然也就是煮肉之人了。在這荒山野嶺間能碰得到人,總該是幸運的,就算是碰到的是壞人,也總好過碰到老虎獅子一類的猛獸吧。
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出門在外的誰也不容易,自己走過去低聲下氣地向他們討一塊肉來吃,他們能好意思拒絕麽?這麽想著,也便自信滿滿地朝說話聲所來自處,大踏步地走過去了。
隻聽樹林之中有人問:“怎麽樣苟順,肉熟得差不多了吧?”
隨即一個明顯在嚼著東西的嘴含混地說道:“好像還不行,嚼到嘴裏還有些韌。再多煮一會兒。”
張夢陽心中一動,苟順?那不是在天開寺中把尿水淋到童貫臉上的家夥麽,怎麽他會在出現在這裏?和他在一起的這幫人,用不著說,必也是他的紅香會同黨了。這可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難道是老天知道我在太後麵前誇下了海口,為了不使我在美人之前獻醜,有意地安排了我在此處與他們相遇麽?果真如此的話,那我張夢陽可真得好好地給天老爺磕個頭了。想到此處,他便真個跪到了地下,不顧四周的草梗草葉紮頭碰臉,恭恭敬敬地麵朝著北麵,磕下了幾個頭去。
磕完了頭,他不由地想到:他們這些人怎會鑽到了這裏來?他們躲藏在這深山密林之中,又會有什麽新的圖謀?
剛才問話的那聲音哈哈地笑道:“去你媽的吧,等到你說煮好能吃的時候,這鍋肉怕是有一半得進了你的肚裏。”
苟順的聲音不服氣地說:“你個死老馬,不信你自個兒嚐嚐,好像我騙你似的。你以為我願意替你們嚐這半生不熟的東西了?”
老馬的聲音說:“這回可真不能再信你了,老子的肚子都餓癟了,我也撈一塊嚐嚐。”
一聽肉還沒熟,張夢陽正在邁進的腿腳頓時緩了下來。心想,肉既然沒熟,我何必這麽早過去跟這些不相識的強盜們瞎扯淡。不如先躲在這齊腰深的草窩子裏,聽聽他們說些什麽話再說。
忽聽老馬高聲罵道:“你個狗東西,你不說這肉沒熟麽?老子怎麽吃著都熟透了呢?你自顧自地填飽自己的肚子,光拿瞎話糊弄弟兄們。”
頓時人聲嘈雜起來,“怎麽,肉熟了麽?”“我入你娘的死苟順,占著燒火的便利,你也他娘的給大夥兒玩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把戲啊。”“我看這燒火的差事以後不能給他,得換換人了。”“吃吃吃,大夥兒都下手啊。”“哎呦,幹什麽,你他娘的怎麽把肉給扔了。”“不是我想扔,太燙!”
聽著這些人七嘴八舌地嚷嚷了一陣,並一陣紛亂的爭搶,然後就隻剩下了亂七八糟的咀嚼聲,和熱肉入口的吸吸溜溜的吮食聲。
張夢陽心中一驚,聽他們剛才的嚷嚷和紛亂,人數至少也在三十到四十人之間。
張夢陽心中害怕,一時間倒不敢現身過去了。他知道紅香會的這群家夥多是江洋大盜出身,魚龍混雜,不僅在對抗朝廷方麵智計百出,在打家劫舍,欺負婦孺百姓來,較之金兵可是不遑多讓。
眼前他們這麽多人,那一鍋肉隻怕還不夠他們吃的,自己舍著臉走過去向他們討肉吃,隻怕肉吃不到,湯喝不著,連自己都得被他們剁吧剁吧給燉了。
真的碰上了壞人,那也跟碰上獅子老虎等猛獸的下場是沒什麽去別的。紅香會裏的這些人,江湖混混、下三濫一類的角色不在少數。想要招安他們,還真得要小心在意,如何設計說辭,說辭當從何處入手,看來還真得費一番腦筋不可呢。
這時,就聽到一人一邊大口地嚼著肉一邊說:“老大,咱們還得在這荒山野嶺裏頭藏多長時間啊?這兩天悶在這裏,已經快要把我憋瘋了呢。”
有一個人回答:“才兩天你就受不了啦?開挖通往天開寺的暗道忙活了那許多天,也沒見你嚷嚷著氣悶呀。”
“咦,天開寺?暗道?”張夢陽聽出來了這說話之人,正是紅香會的大頭領方天和。
隻聽先前說話那人哈哈大笑了一通,說道:“那不一樣啊老大,那些天天天有活幹,幾乎沒一刻得閑的時候。我這人不怕幹活不怕累,就怕老閑著。
再者說那些天裏,知道挖好了暗道是要算計童貫那老小子的,心裏邊覺得有趣得緊,整天好像有著使不敗的勁兒,就連睡夢中都是掄捶掄鍬在洞裏頭幹活的事兒。”
方天和嗬嗬地笑罵:“你小子天生他媽的一副賤骨頭。讓你幹活兒有勁兒,讓你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整天吃肉睡覺享清福,你反倒不習慣起來啦?這才真正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他說完,林中的群盜紛紛大笑起來。老馬的聲音說道:“潘虎大哥覺得此處氣悶,我猜想不光是為了兩個膀子沒事情可做吧,是不是下邊又想著女人了?這裏的野豬肥牛再好吃,又怎比得過家裏頭嫂夫人的一身白肉好吃。嘿嘿嘿…”
群盜之中又爆發出了一陣亂哄哄的笑聲來。潘虎也哈哈地笑道:“去你娘的老馬,你別說我,你這兩天總也站不是坐不是地跟丟魂了似的,怕是也在思想著到哪兒找匹母馬來吃吃吧。”
接下來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越來越是近於下流的葷段子。涉及到這樣的話題,群盜們的興致頗高,不斷地有人插話進來湊趣,也不斷地爆出亂哄哄的大笑聲來。
張夢陽覺得甚是無聊,想要就此走過去打斷他們,亮明自己的詔安來意,又覺得在如此氣氛之下,實在不適合突然轉入那等嚴肅的話題。隻好趴臥在草窩子裏靜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