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錢啟封的沉默
夜色之下，高牆之外。錢家大宅背靠的一片密林之中，幾個黑色帳篷完美融入了蒼蒼林海。
帳篷外寒風肆虐，帳篷內卻是溫暖如春。三個年輕人在一排電腦前忙著，任千鈞陷在一款豪華的真皮沙發裏享受著他的雪茄。那沙發是替代了兩箱裝備才運來的，為這件事謝由幾乎發狂，可最終還是沒能拗過老小孩兒任千鈞。
“任老，現在的溫度還好吧？”年輕的棉花包女孩走進帳篷，為任千鈞端上一杯紅酒。她長了一張華人麵孔，隻是國語說得並不流利，但洋腔洋調裏卻盡是嫵媚。
“還湊合，這裏沒你的事兒了，你回家去吧。跟夫人說我這邊一切都好讓她放心。”說完任千鈞喝幹了杯中的紅酒慵懶地躺在了沙發中。
“好的。”女人嫣然一笑便離開了。
“謝由啊，隻是滅個門而已，用得著搞得這麽複雜嗎？給我一桶汽油保證一個活口都不留。”似乎無聊的任千鈞對正在忙碌的謝由打趣道。
電腦之前，謝由已經厭倦了應付這個老小孩兒，頭也沒抬回答道：“大小姐自有打算，時間不早了您是不是該休息了？”其實他心中又何嚐不明白，自己真要給老頭子一桶汽油，他又該勸自己少造殺孽了。反正老頭子就是要找一切機會絮叨，沒有機會就發揮主觀能動性，自己創造機會。
“九嫣請我出山可不是讓我歇著的，唉！你以為我這一身老骨頭還能經得起幾個熬夜啊？”雖然嘴上說不想歇著，但任千鈞還是很誇張地打了一個哈欠。
“您隨意，我這邊有點兒忙就不打擾您了。”謝由是真不想再哄著這個老家夥了，話外之意無非是“你也別來打擾我了，自己玩兒去吧。”
“還真是困了，那我也不打擾你們了，就去車裏睡個覺。”任千鈞一邊說著一邊伸了一個懶腰拿起他的紅木手杖出帳篷去了。
“西斯科，VR穹幕準備好了？”謝由對身邊的年輕人問道。
“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啟用，保證到時候就算站在錢宅之前也看不到裏麵發生了什麽。”西斯科不無得意地回道。
“小周準備好了嗎？”
“無人機隨時待命，保證拍攝時間大於五個小時。”
“TR狀況是否正常？”
“心跳平穩，腦波信號正常，距離啟動大概還有半個小時。”
“好的，今天晚上的行動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一直在忙碌的謝由也終於停了下來，坐進了任千鈞的真皮沙發。
“嗬，這老家夥還真是會享受。”謝由不由得伸了個懶腰，又拿起已經空了的高腳酒杯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帳篷外，任千鈞沒有回到車上而是閃身鑽進了一叢灌木。
“凱西！”任千鈞低聲喊道。
“我在這兒呢，老板！”黑色的樹叢深處響起了棉花包美女的聲音。
“還以為你真敢拋下我這個老頭子不管呢。”任千鈞的聲音中帶著曖昧，借著雪茄發出的一點微光還可以看到任千鈞那一臉的猥瑣表情。
金發美女似乎並不在意，反而媚聲媚氣地回答道：“你可是幹爹，不怕我回
去跟幹娘告狀啊？”
“你個臭丫頭又拿你幹娘說事兒，怕你了。車準備好了沒？”
“按您的意思，停在山下了。”
棉花包美女轉身向樹林中走去，任千鈞狠吸了一口雪茄後隨著美女進入了樹林。
幾分鍾後，一聲摩托的轟鳴聲驚起了林中飛鳥，一道黑色魅影衝出樹林又迅速消失在了遠處的夜幕中。
夜色中的錢家大宅平靜如舊，璀璨的燈光被寒風吹得有些淒涼。在黑暗的掩護下兩道黑影越牆而入。
錢宅後牆下……
貼牆下的小門又一次凹陷，就在門的縫隙剛剛能容一個人通過的時候，王老道便炮彈似的射了出來。長時間的黑暗，讓他倍感壓抑，所以門外的燈光對此時的王老道來說簡直如同空氣一般。他貪婪的呼吸，貪婪地看著拐角處折射而來的光。隻是一個陰影擋住了那橘黃的光，王老道不得不眯起眼睛，想看清那東西的真實模樣。
慢慢靠近，眼睛也在慢慢適應這裏的光，王老道在看清眼前風景的同時，一聲驚叫也迸發而出。
“我……擦！鬼呀！”
可王老道剛想回頭逃跑時，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捉住，直接拉到了那張嚇人的臉前：“你是什麽人？”
溫暖的口氣直接噴在了老道的臉上，可老道卻沒因為眼前是個活人而放鬆些，更沒有關係那口氣是香還是臭，隻因為那張臉實在太過可怖。
“老爺，這位是王道真大師，是我請來處理小西院問題的大師。”李管家湊到錢啟封耳邊低聲說道。
捉住王老道脖子的手鬆了些，老道趁機掙脫，用一個並不優雅的動作爬回了小門旁。
這時唐柔也剛好出來。她肩上扛著精力耗盡的唐少，懷裏抱著已經昏迷，四肢柔軟下垂的小少爺。
“你們又是誰？”錢啟封看見了自己的兒子，立刻變得警惕起來。跟在錢啟封身後的幾個隨身護衛也紛紛戒備。
老道剛出門時受了一驚，但是老江湖的素質也不是蓋的。隻是簡簡單單兩句對話，他已經弄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錢啟封再次開口提問，他不等李管家再次開口，已經準了一套說辭。
“錢老爺，他們是我找來幫忙的。隻因為小少爺晚上去了小西院，也是老夫一時大意讓那小鬼上了少爺的身。我們三人一路追到這裏才在下麵找到了小少爺。”說完開頭，老道的底氣也更足了。大喘了幾口氣之後剛才的狼狽之色也消失不見。
老道一邊整理著一身道袍，一邊誇口道：“下麵伸手不見五指，全憑老夫一雙陰眼與那小鬼周旋。也是顧及著小少爺的安危，所以老夫與那小鬼糾纏了一百多回合才終於用一計天師拍鬼符將那小鬼逼退……”
老道自顧自講著故事，錢啟封的注意力卻一直在自己兒子身上。見到兒子的狀態，錢啟封的表情也柔軟了不少。可又顧慮著自己這副麵目不敢直接上前去抱。李管家察言觀色，徑直走到了唐柔麵前：“歐老師，把少爺給我吧。”
唐柔明白他是把自己錯認成了歐陽北燕，也沒接話，直接把小少爺交到李管家懷裏，順便把肩頭的唐少放
下，改了個公主抱的姿勢。
“小少爺受了驚嚇，又被陰物上體，需要好好調養。不過老夫可以保證，小少爺並無生命之憂……”為了將救少爺兌現，王老道也是竭盡畢生所學，繼續滔滔不絕。
可是，此時錢啟封注意力卻全都集中在了唐柔懷裏的唐少身上。或者更準確說，是唐少胸前，不經意間露出的黑色玉牌上。甚至連李管家抱到麵前的小少爺都沒去看一眼。
天色昏暗，錢啟封並沒有看清那塊玉牌的樣子，隻是那種獨特的扇形，再加上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巧合，錢啟封不得不往最蹊蹺的方向想。
雖然很想上去看看，但一想到那個女人，他又卻步了。
見錢啟封不上道，王老道索性也不拐彎抹角了，幹脆道：“那小鬼，我看都快成厲鬼了，咱們的勞務費是不是……”
“老李，請幾位去客房待茶。”錢啟封冷冷說道。此時他已經決定在沒有想明白之前，先把幾個人控製了再說。所以他用了“待茶”這個詞，因為他想表達的意思是“待查”。李管家也是個心竅通達的人，從他對王老道說的那個毫無誠意的“請”字裏就能知道他已經領會了錢啟封這句“待查”的真意。
看著李管家和幾個侍衛帶著三人離開，錢啟封卻沒有立刻離開小門。那個封閉的空間有他的心血，也有他的青春熱血。還記得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來到這個世界時，阮先生那個瘋癲的女人跟他簡述的一段他根本也聽不懂，卻聽得很激情的關於人類，關於世界，關於宇宙的宏大夢想。可她發瘋也隻有那麽一次，那之前那之後，她總是一個笑著的女人，讓人感覺很平和。但了解阮先生的人都知道那張笑臉之下藏了多麽狠毒的一顆心。
這麽多年的奮鬥之後，錢啟封也做了上位者，知道了好看的微笑和惡毒的心腸其實並不矛盾的道理，特別是關乎自己的野心的時候。野心讓人微笑，野心同樣能讓人放棄一切的顧慮。但或許是因為老了，錢啟封的野心也漸漸老了，他開始關注野心之外的一些東西。
兒子就是他在野心之外第一個關注到的東西，目前可能也是唯一一個。不過穿過野心這片障目之葉，他又模糊發現了第二個影子，他知道那個影子是鄭芊雪。
注意到這個影子的起因是因為虧欠，但真正開始吸引他的是那個女人瘋癲起來無所顧忌，隨心所欲的狀態。可憐她，也羨慕她。
猶記得那年，鄭芊雪風華正茂，清純陽光，那年之後她就隻能用瘋癲的方式來揮灑自己的天真爛漫了。
看著久未開啟的黑洞洞的小門，錢啟封猶豫了十幾分鍾卻依然沒有勇氣再進去看看。
“阿狼，把這裏……還有下麵都埋了吧。”錢啟封交代了身邊護衛，便轉身離開了。
希望埋葬是了卻一切過往的辦法，但也隻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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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