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高人王道真
這是個安靜又嘈雜的世界,這是個遼闊卻又狹小的世界,這是個無拘無束卻又難以逃離的世界。這是唐少夢裏的世界。
說它安靜,是因為視線所及空空如也,說它嘈雜是因為這裏意念繁多,又多而不亂。就像很多人在唐少的耳邊呢喃,唐少卻能字字清楚,事事明了。
說這裏遼闊,是因為它大得讓人找不到邊際,說它狹小是因為唐少在這個世界中無處不在,知曉它的前世今生,也能感知它的微末變化。
說它無拘無束是因為在這裏可以肆意騰挪,天南地北任意遨遊,說它難以逃離也正是因為它給足了自由,所以再難找到不自由之處。
在這個世界裏,時間也成了可長可短、可大可小、可圓可方甚至可以含在嘴裏可以握在手裏的存在。所以夢中的唐少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可能呆了億萬年,也可能隻是須臾之間。
然而,這一切的不確定都在那顆芝麻大的小黑點出現在自己的身體上時結束了。黑點出現時隻有芝麻大小,直到它再次消失也沒變的更大。然後就是通過這麽個小東西他來到了這個頭上蓋著天,腳下鋪著地,抬眼就能看見地平線,中間像個牢籠的世界。他想跳出這天,他想蹬穿這地,他想飛躍遠方的地平線,可是他發現自己又多了“身體”這個累贅,他弱得連翻身都做不到,甚至思維都在慢慢停滯。他想表達自己的憤怒,於是呲出了獠牙。可稚嫩的身體卻隻能發出一聲“哇哇”的哭泣,隻換來一些承載著愉悅信號的波動。
“任先生,我們成功了?”這個聲音唐少有些熟悉,不過因為是在夢中所以沒能及時想到。
“你確定?好像就是個普通的娃娃。”另外一個深沉的聲音問道,聲音很陌生。
“嗬嗬,他可不普通。”一隻溫柔的手搭在小娃娃的額頭,她的手掌傳來一股暖意:“好好養大,他會讓你見識他的不同尋常的。錢啟封,他就拜托你了。”
“好的,阮先生!”又是一個新的聲音出現。
隨著視線漸漸清晰,唐少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鄭芊雪有些憔悴的臉。然後那張臉就像定格在了自己眼前。他就那麽看著它從蒼白變得紅潤,又從紅潤變得蒼白,由蒼白開始扭曲,從扭曲化為猙獰……
唐少“啊”得一聲大叫從夢中醒來,卻又因為起身太快直接撞上一個硬物被彈回了枕頭裏。
道真一聲慘叫,抱著自己的腦袋蹲在了地上。
唐少也是一聲慘叫,腦袋卻是暈乎乎的,半天沒分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夢外。
疼痛消失之後,唐少又在床上挺屍十幾分鍾才深吸了一口氣,心有餘悸一聲歎息:“我擦!!”
道真一聲哎呦,愁眉苦臉道:“老弟,你可醒了!可嚇死哥哥了。”
唐少看著眼前的光頭晃來晃去的,有點兒不知所措:“你誰呀?”
光頭一愣,然後從地上摸索起假發又扣在了腦袋上:“無量天尊,咱們有幸在小園相遇,說明是自己人呀。”老道晃著一頭淩亂的假發,說話還擠眉弄眼的。
唐少也不客氣,更懶得跟他眉來眼去,不屑問道:“你是在暗示什麽嗎?”
老道支吾半天終究還是啥也沒說。
“他是不是有病?”唐少問唐柔。
“沒有生理性疾病,但有很多種精神類疾病。”
唐少恍然。既然是精神病人應該關愛一下:“老爺子,您看那兒有道門。可以出去的……門。”
老道卻是一副吃定唐少的樣子,突然變了臉,一屁股坐在唐少的床上:“哼,我是你們錢家老爺請來的,連錢家人都不敢趕我出門,你個挖大糞的還想不想幹了。”
唐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不免有些心虛:“既然是錢家人請您來的,那您倒是去找錢家人啊。您跟我這麽個下人過不去算怎麽回事啊?”
老道卻是無動於衷,直接從坐姿改成了挺屍。唐少差點兒被老道擠下床去,隻能站了起來。
“臭老道,別得寸進尺。我們錢老爺是把你請進來了,但他要知道自己請的是個騙子不知道會不會再把你扔出去。”
老道的眼珠轉了轉,嘴一撇:“他敢。你家那東西要不是老夫跟他糾纏了這麽久,還不知要禍害多少人呢。錢老爺要是想留下個念完經打和尚的名聲盡管來。”
“嘿!我這暴脾氣!我們對門可住著個狠角色,你信不信……”
“他睡著了。”唐柔的聲音出現在唐少的大腦。
想來也是,自己這邊吵吵嚷嚷半天居然都沒驚動那個耳聰目明的家夥,原因肯定是被唐柔動了手腳吧。
唐少心生一計,可看看眼前已經年近花甲還遍體鱗傷的中老年人,先催眠再扔出的爛招又實在不忍給他用。於是唐少便打算先打聽出他的住所,然後再讓唐柔用些手段神不知鬼不覺把他給扔回去。
“神仙貴姓啊?”唐少嬉皮笑臉問道
“免貴姓王,俗家名字已經不記得了。你可以直接叫我道真大師。”
唐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搭訕道:“既然是我們老爺請您來的,那您住的地方一定比我這兒大吧?”
老道卻是不冷不熱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
於是唐少隻能又問:“那小樓裏真有鬼嗎?”
“你不是都看見了嗎?”老道不屑。
看著老道那張明明已經臃腫不堪還要硬擺的臭臉,唐少真想直接踩上一腳再碾一碾。
不過唐少還是忍了,特別提到了鬼,唐少也有了些興趣,便不死心地問道:“那裏麵到底是個什麽鬼啊?”
似乎是察覺到了唐少的誠意,老道終於一個翻身起來,顯得很是趾高氣昂地歪嘴說道:“哼,這才是個態度。小樓裏確實有東西。”說話的時候,老道習慣性地從身上翻出個煙盒,隻是煙盒已空,老道隻能悻悻然把煙盒團起來,扔到了門邊。
不過話題再啟的時候,老道卻沒有接著鬼的話題說下去,而是悠悠說起了關於小樓的過往。
三年之前,大院還沒有明確分成三層,隻是一個大院子。那時候西院小樓是錢家老爺錢啟封和夫人鄭芊雪的住所。
三年之前的冬天,鄭芊雪為錢啟封生了個兒子。一切的怪事也從這個小娃娃的出生開始了。老道從錢家的管家那裏聽說,這個小娃娃出生之後幾個小時便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很明亮,特別是當他盯著人看的時候,就像個成人的眼神。這件事老道從當時照顧小娃娃的老媽子那裏得到了驗證。而且老媽子還告訴老道,這孩子不但眼
神嚇人,舉止也跟普通小孩子不一樣。剛剛兩個月大的時候就能站立,超過三個月的時候已經開始呀呀學語。這要是個普通的小天才也就罷了,但小娃娃慢慢長大的同時,眼神依舊犀利,特別是看人時候的眼神,滿滿都是怨恨。
說到小孩子的眼神時,老道眼睛上抬,兩個手指夾緊本能地貼在了嘴唇上,似乎在思考:“那老婆子是這麽說的‘就跟我老家那條瘋掉的狼狗一樣的眼神,看得人心裏發毛啊!晚上我都是用手帕把他的眼睛蓋上才敢去抱他’。”老道掐著嗓子,把一個心神不寧的老女人形象塑造得入木三分。
後來的事,就更加詭異。自從小娃娃學會了走路,就經常從床上掉下去,看孩子的下人隻能把他綁起來。然而即便有了這麽多的征兆,還是沒有引起人們足夠的重視,畢竟還隻是個小孩子。直到那個晚上……
老道拉了個長長的尾音,給人留下了無限遐想。
“你TM倒是繼續說啊!”已經被深深吸引的唐少毫不客氣給老道一個後腦勺。
老道被打得頭一縮,訕笑兩聲:“嘿嘿,手裏沒煙就是別扭。你別急,時間還早呢。”
唐少作勢又要打,老道趕緊繼續……
那個晚上,看孩子的老媽子趁著小娃娃睡著就準備把破衣服縫一下。可她剛把衣服拿在手裏,放在床上的線軸就掉在了地板上。老媽子去床下撿線軸,可抬頭就看見原本已經睡著的小孩子正瞪著一雙嚇人的眼睛看著她。而更嚇人的是小孩子手裏正攥著一把剪刀。老婆子想去搶剪刀,可那時候小娃娃的手臂已經很靈活。老媽子眼睜睜看著他把剪刀戳進了自己的嗓子裏。
“唉!挺可憐一個老婆子,到現在還瘋瘋癲癲的。”老道一聲感慨,故事告以段落。
“那鬼就是小孩子死後變的吧?”唐少猜測道。
老道眼神蒼涼,看著窗外。
“誒!繼續啊,你的事還沒說呢?。”唐少捅了捅正在對窗感傷的老道,催促道。
“我……那就要從我在終南山的時候開始……”老道開始搖頭晃腦,明顯是要胡說八道的征兆。
“你不是龍虎山的嗎?”唐少毫不客氣的攔下了老道。
“額……天下道門是一家嘛。想當年……”
唐少毫不客氣再賞給老道一個腦勺:“能不能好好說了?”
這次老道倒沒有很抗拒,很是不屑地瞥了唐少一眼,無趣地說道:“那天我正在西山腳下打坐,錢宅的老管家剛好經過,被老夫的一身正氣震懾便把老夫請進了錢府。唉!也是老夫低估了那個小鬼的本事,老夫跟他在小樓裏纏鬥了半個月之久,結果還是敗下陣來了。”
“半個月?”
看著唐少吃驚的眼神,老道總算有了些成就感,於是麵露微笑道:“嗬嗬,就是半個月。你不是問我的住處是不是比這裏大嗎?老夫這半個月就住在那小樓之內。半個月的時間,老夫跟他鬥智鬥勇,直到今晚一個不小心被他上了身。”
這次唐少多少有些相信眼前是位高人了。剛才那東西的凶狠,唐少也是親眼所見,而且直到現在他的腦子裏還有些揮之不去的惡意。眼前的人居然敢和那東西同住一室長達半個月的時間,結果不論,光是這膽子就遠非常人可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