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越獄（下）

  不大的房間裏，火舌亂舞，唐少被那爆起的槍聲震得一陣眩暈。TR見狀連忙將唐少的頭摟緊了自己的懷裏,用雙臂蓋住唐少的耳朵。


  他們身後的牆，本來是可以抵擋住火箭炮的，但這密集的子彈還是在上麵打出了幾條裂紋，裂紋在巨大的海水壓力下像一片片蛛網慢慢擴散。終於，牆體一聲脆響，徹底崩裂了，冰冷的海水像鐵板一樣重重地拍了下來……


  就在唐少被水徹底淹沒的一瞬間，他的大腦中出現了一個清晰的聲音：“閉緊嘴巴，全力向上遊。”那聲音就像是有人在對著他念佛經，一遍一遍得重複著，不急不緩，但也不消失。隨即唐少被一股大力拋了出去。唐少被淩亂的水流卷得一陣眩暈，好在他堅定了一個信念，死死地咬住了嘴唇。這時，唐少嘴裏的那個小藥片似的東西展示了它的神奇之處，那東西慢慢分解，發出了持續而充實的氧氣，以至於唐少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有幾分鍾沒有吸氣了。


  唐少順著水流向前，就在他感覺水流平穩之後，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驚得他張大了嘴巴，幾乎被海水嗆得暈了過去，那原本壓在舌下的金屬藥片也隨著海流漂走了。


  唐少看到的是一個巨大的圓柱體，直通海底。圓柱體的外牆是一圈圓柱形的玻璃，此時玻璃正以一個破洞為中心開始碎裂，大大小小的碎片從外牆脫落，沉入了漆黑的海裏。唐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看到的並不是什麽大號魚缸，而是一麵牆，一麵用來隔絕海水的牆。


  唐少片刻的清醒稍縱即逝，缺氧已經開始影響唐少的大腦。意識開始模糊的唐少隻能本能地揮舞著自己的四肢，拚命遊著，但整個人卻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漸漸地，唐少感覺四肢開始麻木，揮舞的動作也開始變得遲緩。就在唐少終於要放棄的時候，TR從那正在墜落的碎片中衝了出來，她的速度極快，那清冷的海水被她帶起一條微紅的水線。她一把抱住正在下沉的唐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嘴唇貼在了唐少的嘴上。


  唐少感覺一股帶著香味兒的氧氣衝進了自己的肺裏。意識稍微清醒，唐少就感覺到那急速冷冽的水流像刀子一樣劃過自己的皮膚，那是在水中疾速衝刺帶來的不良反應。氧氣、深吻、刀子一樣的水流，這些東西一起在刺激著唐少的大腦。他的意識終於恢複了正常。


  容不得唐少胡思亂想，幾道強烈的光線，在唐少的眼角一閃而過。唐少從TR的頭側看過去，發現有幾個身影正在從崩塌的基地裏遊出來。隨後，幾個帶著白色水線尾巴的子彈追了過來。


  唐少瞪大了眼角，下意識地想要扭過身子，為TR擋下子彈，但為時已晚。一股紅色散開，包圍了他們兩個人。TR身後原本微弱的紅線又濃重了幾分。


  唐少看向眼前的的TR，她的臉上依然帶著那明媚的微笑，除了臉色慘白了一些，似乎沒有什麽變化。


  禍不單行。大概是這裏的血味兒太濃，吸引了正在周圍狩獵的鯊魚。幾條灰背白腹的身影從四麵八方的黑水裏衝了出來，他們的第一個目標自然是血色最濃的唐少和TR。


  唐少被嚇得就想大叫，可是唐少的頭卻被一隻有力的小手死死按住了，自己那和TR緊貼著的雙唇才沒有分開。眼看著鯊魚群越來越近，近到唐少已經能感覺到從鯊魚嘴裏噴出來的微熱海水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唐少瞪大了眼睛，狠狠盯著靠近的鯊魚，一雙手緊緊抱著懷裏的TR。這時他真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個肉球把TR包覆起來。


  眼看鯊魚已經張開了他那血紅的巨口，唐少卻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平和，腦袋就像死機了一般，似乎向他撲來的不是什麽凶猛巨獸，而是一隻毛茸茸的小貓。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有這樣的感覺了，他的腦袋的某個角落裏依然在抗拒著這樣的平靜，但這微不足道的抗拒隻換來唐少昏睡前不甘心的一瞥。那一瞥他看見那猛襲而來的鯊魚就像撞上了一堵堅固的牆一樣被狠狠彈了回去……


  這一夜還很長，昏暗的海麵上停泊著一艘巨大的遊艇。船舷上站著高傲的女人。不過她現在已經放棄了高冷的姿態，變得跟街邊的潑婦沒有兩樣。


  “一群廢物，一群


  廢物，下麵發生了什麽？”任九嫣氣急敗壞地衝著海底光線明滅的地方嘶吼著。


  她的身後，一行落湯雞剛剛從水裏爬上來。謝由抹掉了臉上的水珠，慢慢走到了任九嫣身後，然後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就那麽看著任九嫣肆無忌憚地發泄著心中怒火。


  良久，任九嫣終於將聲音吼到了一個極限，因為缺氧，腳下也跟著一個趔趄。眼看著就要一步踏空掉下船舷，謝由終於出手。矯捷地一步上前，將任九嫣牢牢抓住。


  “歐陽教授有話要跟您說。”謝由冷靜地說道。


  任九嫣輕輕晃了兩下，將胸部挺了挺，又恢複了她高冷女神的姿態。她輕輕甩動胳膊，脫開謝由的手才問道：“是內鬼嗎？”


  “不是。”謝由猶豫一下繼續說道：“是TR，她逃了。”


  “逃了？從你和你的一百二十名手下逃了？”任九嫣的聲調有些顫抖，有些憤怒但大部分的卻是興奮：“把她給我帶回來，你需要多少人手？”


  謝由略一沉吟，剛要開口卻被另一個聲音搶在了前頭：“如果是你父親，他會放她離開。”


  任九嫣回頭，看見了水淋淋的歐陽棟。看見對方落魄的樣子，不由得挑了挑嘴角，冷笑道：“嗬，歐陽叔叔，我任家待你不薄。你卻處處與我作對……”


  “我們將來或許會是敵人，但眼下我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不是嘛？讓我猜猜，你這麽著急要搬離這裏，是跟董事會鬧翻吧？”歐陽棟頓了頓，狠狠嗅了嗅海風：“他們的野心不是你個小丫頭能壓得住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如果你隻是想嘲笑我，我會立刻把你扔進海裏。”


  “好了，說正事。不如你給他們個機會，我也會給你們任家一個機會。你放棄追捕001，我幫你完善剩下的TR合成人。”


  “憑什麽？我隻是損失了一個基地，還沒有到前途末路的境地。”


  歐陽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唉，如果是你的父親就一定明白。這個時候你最好的選擇是偃旗息鼓，找個地方慢慢發展。如果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董事會那幫老家夥就不可能知道海底發生的事。他們還不了解TR的底細，也不知道TR的實力，還會對你有所忌憚。你按兵不動，他們就無處下手。可如果你現在就派人出去，相信董事會那幫人很快就會嗅到氣味。到時候001歸誰還不一定呢。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防備董事會而不是和001死磕，對吧。E時代之外沒人知道TR的存在，掌控了E時代，001最後還是你的。”


  任九嫣一臉冷漠地等著歐陽棟說完，冷哼一聲道：“說得倒是好聽，不過你在我這裏已經不是個好人了。倒不如說說這件事對你的好處吧。”


  歐陽棟一聲苦笑，自嘲道：“我不過是要驗證我的研究，我要讓一個機械變成一個有靈魂的人。給我點兒時間，讓我證實它是錯的也好。”


  任九嫣沒有說話，轉身向船艙內走去。路過謝由身邊時才似乎很隨意地對謝由說道：“看緊他，要是再出幺蛾子，不用再請示我。”


  唐少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這時他已經穩穩當當的躺在了一張大床上。這是個普通的民宅，沒有罐子也沒有玻璃牆，而且他還從那並不算大的窗戶裏看見久違的陽光。唐少眨眨眼睛，回想過去似乎隻是一場夢，一場噩夢加春夢。


  “先生，您醒了？”那溫柔的聲音伴隨著優美的線條走進了房間。


  唐少沒有立即起身，依然想著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想到後來有些頭疼，不由得長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更放鬆了還是更緊張，也許隻是單純的胸悶。


  “還真是一派大爺範兒啊！”不知為何TR說了這麽一句話。唐少側頭看去，立刻被驚得從床上蹦了起來，倉促之間差點兒直接摔在地上。


  “你……你們……？”看著眼前的兩個TR，唐少張大了嘴巴，話都說不出來。


  “雙胞胎沒見過啊？”其中一個女人冷冷地說道。


  這倒是解決了唐少的一個疑問，解釋了為什麽TR會對他忽冷忽熱。這種突然解開疑惑的快感讓唐少忽略了這件事中的一些疑點。


  “你是誰？”唐少有些愜意地問道。


  “你可真是一個大爺的命，自己什麽都不幹就有人救你，伺候你，還……還有美女倒貼。”那女人說著，還一臉不屑的瞥了還在一臉傻笑的TR一眼。


  “我們是……是自由戀愛。”唐少用一種初次見家長的態度回答道。每次事後想起這個堪稱奇葩的回答，唐少都想找個地縫鑽出去。


  那女人也被氣起得差點兒笑出來，繼續用她那冷得讓人發毛的語氣說道：“嗬嗬，你和她？你才認識她幾天啊？恐怕你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吧？”


  這倒是把唐少給問倒了，他一臉懵逼地看著TR。他知道TR001隻是一個代號，現在被人家問住了，也是無可奈何。


  “你叫什麽名字。”唐少輕聲問著旁邊還是一臉無辜笑容的TR。


  “TR001。”TR笑意盈盈地回答道。


  唐少幾乎肯定這兩個人是誠心合起夥來要整他的。


  一旁的美女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但那笑並不是什麽友好的笑，直笑得唐少後背發麻。笑聲過後，女人再次拉長了臉說道：“好了，說正事兒。以下的話我隻說一邊，聽不明白不管解釋。”


  還沒等唐少點頭，那女人就繼續說道：“我叫歐陽北燕，這次是我的叔叔歐陽棟讓我把你接到這個地方的。TR001是我妹妹，她從小在封閉的實驗室長大，所以也沒有個正常的名字。你要守在她的身邊，不能離開超過兩百米。你們沒事兒的時候就老實在這裏呆著，早上六點之後，晚上八點之前不許出門，最好是徹底不出門。”女人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完成了自己的話，但旋即好像又想到了什麽，用她那雙能把人凍住的眼神看了唐少一眼繼續說道：“也不能有過分親密的行為。”


  唐少機械似的點點頭。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都能停止呼吸。


  “知道了姐姐。”TR那燦爛的笑容似乎是長在臉上的，永遠都不會消失。


  歐陽北燕完成了她的講話，看那樣子是不打算給唐少留下什麽現場提問時間的；而唐少隻是一臉順從相地看著歐陽北燕，像是在等歐陽北燕繼續說下去；那TR自然還是滿臉笑意，此時也看著歐陽北燕，那眼神倒真像是一個小女生看姐姐的眼神。


  歐陽北燕感覺有些尷尬，她從這兩雙眼睛裏解讀到的信息是：兩個浴火焚身的年輕人，正眼巴巴地盼著她趕緊離開。繼而，她想到了自己離開之後那香豔的畫麵，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燒。也許是為了緩解這種尷尬，歐陽北燕挺了挺身子，咳了一聲強調：“不能有過分親密的行為！……你們兩個聽見沒有？”


  兩個人齊齊地點頭，異口同聲地回道：“聽見了。”那默契程度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歐陽北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留下一句：“我出去有事兒，你兩在家老實點兒。”這種毫無殺傷力的話就離開了。


  直到歐陽北燕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唐少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先生，您消耗了大量體力，而且還有大腦缺氧的問題，請繼續休息吧。”歐陽北燕一離開，TR立刻變身專業護士。


  唐少摸著自己的頭，還真是感覺有點兒缺氧。但他拖著自己那迷迷糊糊的腦袋躺下之前，不知哪兒來的靈感，突然老幹部靈魂附體，說道：“你能不能別叫我先生，聽著挺奇怪的。直接叫我唐少就行。還有你這名字，TR001，聽著跟殺蟲劑似的，幹脆叫……叫唐柔吧，簡寫也是TR。”


  “好的。”唐少這不靠譜的一句玩笑，沒想到TR就這麽爽快地同意了，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改姓唐了。


  “啊？你姓唐真的沒問題嗎？”唐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這TR如果真姓唐了，他們的關係豈不是不好繼續發展了。


  “名字已經被確認，不能更改了。”TR一本正經得回答到。這還是唐少第一次看到那張總是笑嘻嘻的臉上浮現出認真的表情。


  “哦……好吧。”唐少也隨口答應道，回頭想想，隻是個名字，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也沒把這件事當成什麽大事兒。然而，歐陽北燕似乎並不這麽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