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小紅鞋
大年初六,寒日漸晴。
家裏的老爺子難得好心情,出門與舊友相聚了;黃景煌那人來瘋也跑得不見蹤影;而黃景禛親眼看著母親喝下最後一口藥躺下休息,才退出了父母的臥室。
閑來無事,黃景禛折去書房選了一本英版的《時間簡史》,挑了一個靠窗的光線明亮的位置,手中的書才翻開幾頁,小院子裏傳來黃景煌的大呼小叫,挑眉望去,似乎有兩道身影穿梭跳躍在斑駁的樹影間。
恰巧父親黃建行想出去走一走,他則覆上書本陪同。
最近家裏生了些事,母親前段時間偶感風寒久治不見好,後去人民醫院做了一番檢查,原是肺炎感染,隻須配合治療,多加時日則藥到病除,可,主治醫生卻在母親的胸部發現一塊可疑黑點,疑是癌症初期。
母親生病的事,父親黃建行悄悄瞞著家裏人,連母親都被瞞過了,可父親日漸焦慮的情緒,皆數落在他的眼裏,就在前幾日,在父親書房他翻出了病曆,終於得知事情原委。
黃景禛望著走在前麵的日漸蒼老背影,感觸良多,父親一生盡孝守義寵妻愛子,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好男人,更是他學習的榜樣。而他做為父親長子,理應接過父親肩上重擔,為家裏分擔解憂。
黃景禛暗暗下了決心,眉眼間漸舒展,腳下的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被踩在腳下的梧桐葉發生“沙沙沙”的聲響。
南城多處都種有梧桐,近年來街道改造,被砍伐了不少,這小院子裏的三棵梧桐,自黃景禛有記憶以來,就已存在了,春去秋來,梧桐樹從冒著嫩芽到落葉飄零,似乎時刻都在提醒著人們,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麽。
隻是這梧桐樹下,何時多出了一隻粉紅色的鞋子?
記得今早從這裏經過時,並未見著。
黃景禛停下腳步,疑惑地抬頭,卻見梧桐樹旁的香樟樹肉眼可見地輕顫了一下。
走近了,才發現樹杈上藏了一個女孩,女孩理著一頭齊耳短發,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狡黠地看著他,嘴邊小小聲地自言自語:“朗朗如日月入懷,皎皎如玉樹臨風……哦,我見神仙了呢!”
黃景禛嘴角微勾,這是誰家的小女孩,躲貓貓躲到樹上去了。
而香樟樹的年輪不大,很容易折枝。
在他欲出聲之前,女孩倏地咧開笑臉大方地朝他招招手打招呼:“嗨,你好呀!我叫宋餘,‘數枝豔拂文君酒,半裏紅欹宋玉牆’的宋,不多餘的餘。”
黃景禛微微斂眉,他好像被調戲了?但沒有證據……
小女孩以為他不信,則指了指他右手邊方向的那棟房子,“喏,那是我家!我爸叫宋德洲,我媽叫周泱泱!”
黃景禛並沒有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就已經知道叉在樹上的人兒是誰了,因為福安街的房子都有一個特點,鄰居之間共築一麵獨特的紅牆,大家平時都很忙,私底下鮮少有來往,黃家有一座私人的花園,是隔壁宋家的必經之地,福安街的鄰居都知道他家老爺子喜靜,一般都不會進來打擾,唯有隔壁的宋家進進出出,而她不是宋二叔家的小丫頭還能是誰。
也難怪黃景煌那小子最近整日不著家,原是遇上一個有趣的小靈魂了。
黃景禛彎腰撿起地上的小紅鞋,朝樹上的女孩輕聲輕語:“下來,腳丫子要著涼了。”
“可我下不來啦!”
宋餘懊惱地瞪向樹下,她方才急著躲人,想都不想就往上躥,結果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就已經爬得老高,還被樹杈給叉住了,這窘迫的模樣兒居然被一個長得超級好看的男人瞧見,嗚嗚嗚。
宋餘左右為難地朝下看,這麽高,她要是不小心摔下來,不得摔掉半條命。
黃景禛沒好氣地看著樹上的人兒,“知道害怕了?”當初也不知是借了誰的膽,爬那麽高。
宋餘捂臉,丟人。
“按我說的做。”
宋餘偷偷從指縫間往下看:“嗯?”
樹底下的男人並沒有離開,而是耐著性子教她,“先嚐試能不能站起來,對,抱住前麵的樹枝,再慢慢鬆開,嗯,做得不錯,接下來,請閉上眼睛。”
一離開樹枝,宋餘瞬間就沒了安全感,不由得有些著急:“然後呢,我該怎麽辦?”
男人朝她的方向張開雙手,眸底的顏色加深了些許,“然後,跳下來。”
那道幹淨的嗓音從耳邊傳來,如叮咚叮咚的泉水流竄在心田,宋餘突然睜開了雙眼,從樹上縱身一躍——
“我——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