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淮南的冬
深入淮南以來，唯一的好處大概就隻剩下這裏不會下雪凍壞馬蹄了。
這是深入淮南腹地以來，三人最直觀的感受。
秋瑟的官道上，三人牽著一匹體型略瘦的馬從一個彎道轉出，其中兩人帶著遭亂的胡子和散亂的長發，身邊書童模樣的幼童抱著一本舊書，眉眼低垂，看得出來他很想打起自己的精神，但終究隻能打開眼皮，神情空洞。
劉莽得意地看了一眼蔣濟，心想現在你終於說不出來話來了吧？
曹操聽從劉莽建議發起進攻之後，淮南境內的所有百姓向幾座大城逃難，幾座大城外到時打得火熱，其餘的所有地方卻如被洗劫一般寂靜。
忘了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官道特別通暢，官道上是行軍的，百姓們害怕在官道上碰見曹軍，全都避開走，看見有馬來就遠遠地躲開。
但這也導致一個很壞的情況，那就是他們三人很餓，帶出來的幹糧不多，劉莽因為要做的事不能被人看見和曹軍有所聯係，一路上沒有找到地方補給，有錢都花不出去，快餓得連支撐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主公，我們到底要去什麽地方？”趙雲倒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因為極度費解，終於向劉莽問道。
劉莽看著白袍小將，拿出地圖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這張地圖趙雲每天都拿出來看，很多地方都已經快被磨爛了。
“前麵就是舒縣了。”趙雲也看了一眼地圖，說道。
劉莽點了點頭，說道:“到那兒我們就到了。”
“那裏不是東吳邊疆嗎？我們去那裏幹什麽？”趙雲問道。
“東吳邊疆為什麽我就去不得？”劉莽說道。
“古人雲，三人行必有吾師焉，小生總以為行路乃星日並程，總有廣益，但今日一看所學甚少，看來古人也常欺人。”蔣濟把書放進背在身後的書箱，突然搖頭晃腦說道。
“古人欺你什麽了？”劉莽問道。
蔣濟皺起眉頭，看劉莽的表情就像看傻子一樣，“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劉莽閉上眼睛，瞬間不想再言語，這一路上他試圖與蔣濟辨難，但少年通知天文地理，思維跨度極快，他認為，就不可能能找出在囉嗦上戰勝蔣濟的人。
難怪蔣濟能在曹魏政治集團中穩定自己的位置，這麽囉嗦，都沒有人敢去治理他。
三人在入夜時分終於趕至舒縣。
這時天剛黑下去，但是三人就已經將馬蹄放的很慢。
舒縣隔開淮南主戰場很遠，有一部分難民往南邊跑，想獲得東吳的幫助。
道路兩側倒滿了人，他們生怕下一步踩到一個睡在草叢中的難民。
“子龍，我們會不會偶爾想起自己是惡人？”
劉莽看著腳下一脈延續過去的用人連起來的黑線，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惡人自然自知，己不為惡，惡事總會發生，但己不知惡，惡事就不會以己為關聯，己永不是惡人。”蔣濟不知道劉莽和曹操的交易，他想幫曹操說一些話。
舒縣裏，和劉莽一樣深深皺眉的，還有一個年輕人。
袁術陷害孫策以來，東吳人民心灰意冷，孫權與淮南徹底撇清關係，不僅不為淮南支援一兵一卒，連邊境上的難民都不願意接納。
但是舒縣在長江以外，舒縣的廬江太守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是站在哪一邊，他自己已經想好了，隻要曹操打過來，他就投降，原本以為可以過上安靜日子，但是大量的難民流入卻讓他傷壞了腦子。
舒縣是戰略要地，東吳和袁術都很想要這塊地盤，袁術現今分身乏術，吳郡便派了人過來協調一下，看怎麽可以協調協調就把舒縣協調回東吳來。
這不是一個好做的差事，所以年輕人這幾天都眉頭都沒有怎麽鬆過。
他在舒縣待過很久，知道這是一塊富饒的土地，但是大批難民湧入，連這裏都支撐不住這麽多要吃飯的嘴。
退一步吧，把這些人引入東吳，就是瞬間打開了口子，他們是袁術的子民，自己的做法會引來東吳人的不齒。
進一步完全不管他們，也不行，他們是誰的人不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就這樣餓死他們，他根本狠不下這個心。
舒縣的糧食就快要發放完全了，真是焦頭難額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
“大人，外麵有一個說是朝中的賑災大臣求見。”傳令官推開門說道。
年輕人笑了笑，這年頭還有人用朝中官員來自稱的啊？
獻帝被劉莽所押，朝中大臣不過節就是劉莽的傀儡罷了，說是來賑災，但是毫無實權的他們來能做什麽事情呢？
思來想去左右沒個辦法，他還是想先見一見這個朝中大臣。
“將軍，我是朝中三品太尉，劉蠻，淮南的百姓飽受戰亂，民不聊生，陛下心念牽掛，特讓我來主持賑災。”
年輕人看了眼麵前的三人，硬是把想笑的嘴掰平了。
賑災？怎麽賑災？難道你們三人帶的這匹馬可以無限複生，取之不竭，能讓所有人都吃飽飯不成？
但是看三人風塵仆仆，還帶著一個小孩想來穿過曹軍的層層戰線，這著實不易，在檢查了三人的官府文押之後，年輕人把他們請到了太守府上進餐。
三人吃飯時吃的特別快，特別認真，看起來這一路上是沒少餓著。
年輕人看著他們，歎息一聲，“高武皇帝在時，南方出現瘟疫，大臣驅車賑災，一路溫食寶車，這真是一個黑暗無比的時代。”
對於士族而言，這確實是一個糟糕的年代，想要有所成就，有的放矢，卻不能出朝任官，隻能效忠於各大權派，又何嚐不是讀書人的悲哀，這個年輕人的悲哀呢？
“高武皇帝在時，士人以天下為己出，現今天下分裂，士人還是以合攏天下為己任，怎麽能說是士人的黑暗呢？這隻是各自主公的黑暗而已，能在這樣的黑暗中尋找合並天下的方法，這樣的人又怎麽不是我們需要服侍的天子呢？”那個書童模樣的小男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