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老二老四
老四肖慶成把他親二哥肖慶兵一棒子打成重傷,老三肖春皓和他們的母親董澤雲、父親肖仁清一麵積極給肖慶兵治療,一麵力促“私了”,不分晝夜地幹旋。令老三春皓懊惱的是,狡猾的老四肖慶成跟妻子李運新悄悄把田裏的稻穀收割脫粒賣掉,豬、牛拉到市場上賤價處理,餘下的棉花、花生芝麻等秋莊稼委托老大肖慶明收拾,家裏值錢的物品要麽轉移,要麽賣掉,在一個平常日子裏,兩口子玩人間蒸發——從他們居住的小村莊塗家河遠走高飛了!
從那一天起,二哥二嫂就對父母和三弟春皓非常有意見。
豈止是有意見!
為了節省醫藥費,二哥肖慶兵被三弟春皓從醫院接到家裏用藥,管吃管住,悉心照料。
二哥對三弟百般信任,三弟對二哥百般同情。
在樓上的3號單間裏,二哥每天在這裏打點滴,液體裏配製的是抗生素和利尿降顱壓的甘露醇。三弟把煎熬好的中藥一天三碗端上來,老娘董澤雲一天三頓飯做好了端上來。
靠種田地生活的二哥,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初中畢業出外打工,小兒子剛剛初中畢業,在家幫忙種地。二哥生活得非常貧窮,又有一身的病。二哥的病,一種是病,另一種是別人加害的。二哥屁股上打針發炎開刀,現在還留下一個大坑。有一年低燒不退,庸醫懷疑是腦膜炎,搞脊髓穿刺,讓他受死的罪。有一年,是1973年夏,二哥食物中毒(菜食上有農藥)昏迷一周。二哥被他妻子的娘家兄弟打得失血過多,留下心肌缺血的毛病,修“十裏溝水庫”時讓帳棚上的大石頭滑落砸到胸部,暈了過去。2003年9月22日,又被四弟擊中頭部,造成重傷。
二哥實在可憐。以上敘述的是大一點的災難,小災小難數不甚數。
二哥嘮嘮叨叨地對春皓說:“三兄啊,慶成那人毒,可不像你我。那人狡猾得很嘞,信不得他呀!有一回,他還吵著要到新市街上砸你櫃台。三兄,娘、伯跟你都不叫我、不叫你二嫂報案,不報案,不抓他,他又不拿一個錢,他跑了咋辦?他跑了,我傷了,得不到賠償,你二嫂不吵不鬧?”
每一次三弟都說:“不會的,老四跑了對管閑事的我不好,對娘、伯不好,對他本人更不好,法律是嚴肅的。”
接下來,從塗家河不斷反回信息:老四要跑!自從二哥出了醫院,住到三弟家療養,二嫂陳立然就回家忙秋收。三天兩頭往鎮上跑,看看她的男人。老四割稻穀、變賣財產要私自潛逃的消息,是二嫂從村上老四相好的人嘴裏得到的口風。在鄉下,農民們盡管不像城裏人文化素質高,穿戴得比不上城裏人光鮮亮堂,淳厚的民風往往比城裏人高一籌。二哥是弱者,是險些被一棒子致死的人,贏得不少人同情。老四雖沒前科,拳頭比老二強,揍過人,村上人都知道他“橫”一些。二哥從來沒跟鄉鄰打鬥過,是出了名的“豬二球”。輿論普遍傾向老二。
二嫂把老四要蹽的消息不斷從鄉下帶到鎮上,帶給三弟及公公、婆婆耳邊。
有一次,二嫂在塗家河老家忙收割稻子,脫不開身,就命令二兒子火速趕到鎮上的新市藥店報告緊急情報:老四三天內就腳底抹油——開溜!
這實在令三弟春皓煩惱,也讓老娘董澤雲如坐針氈!
春皓憑直感,四弟確實在準備逃跑。他一逃跑,二哥二嫂就要報案,公安機關就要追逃,對老四的未來十分不利。四弟這樣的農民,跟他妻子李運新一樣,性子傲,個性強,平時遇事沾點兒便宜露笑臉,隻要吃一點兒虧就馬上瞪鼻子瞪眼睛發咆哮。但,春皓心急如焚地想:老四啊老四,你咋恁昏呢?你把二哥傷得太重,告上去就不是父母兄弟可以完全協商得好的,要吃官司,要蹲大獄啊!
春皓想,二哥二嫂要求的條件不高,三萬元了斷。這包括醫療費、醫藥費、後期治療費、營養費、誤工費等等所有費用。
春皓想,二哥以後會不會落下後遺症、要繼續醫治到什麽時候,現在都不好預言。二哥醫治一個多月了,那頭不用藥就悶痛難忍,睡不著覺。
春皓想,二哥二嫂要三萬元賠償,不算高,但還可以往下再磨個三、五千塊沒問題,畢竟是兄弟關係,父母健在,還有他從中調停。前提是老四必須向老二賠禮道歉,並保證以後和睦相處,不能動不動就要動拳頭或者以打人相威脅。
春皓懊惱的是,開頭態度明朗承認錯誤要以經濟補償二哥,後來扯皮說怨二哥先動手打了他,要錢太多,沒錢。
2003年9月22日,一大早,老四衝到老二大門口,、一棒子打倒了二哥,血流如注,隻見二哥兩條腿直抽搐。
老四嚇傻了,跑到棗陽城七弟的“金土地煙酒店”裏,麵色慘白,準備得到老二死亡的消息後就服農藥自殺。
老四的老婆大著聲給他男人壯膽,說:“死了算了,死了給他抵命!”
七弟肖慶文聽到四嫂這句混賬話很反感,怒聲道:“誰給老二抵命?你?你是叫四哥抵命!”
噎得李運新閉住嘴巴不言聲啦。
老二的二兒子騎著自行車發瘋般奔跑了十四、五裏,到了新市藥店就放聲哭著說:“三爹,我四爹叫我爸打死啦……”
春皓驚愕地瞪大眼睛。攔不下、勸不住,還是出事了!春皓緊張地問:“啥時間?”
二哥的二兒子哭道:“剛才……”
春皓吩咐老大的二兒子、在藥店學習並幫忙的肖平說:“你快到白馬租個麻木三輪車去救你二爹,拉到新市醫院,快!”
二十來歲的肖平箭一般衝出藥店,衝到大街上,衝向三百米外西南方向的鎮標白馬處。
二嫂用一輛人力板車拉著二哥,一個多小時後從彎彎曲曲的田埂畔走到三裏外的孟子湯莊的公路上。
電麻木趕到,肖平和司機、二嫂趕緊把二哥從板車上抬著移到電麻木上,電麻木開足馬力奔向新市鎮。
父親肖仁清取兩千元養老金搶救二兒子。
老二沒死,老四的心就放寬了。隻要死不了,花幾個錢他肯出。老四開始的幾天就這個心態。肖平代替三爹春皓前後五、六次到四爹家催要二爹的醫藥費,四爹肖慶成隻給了兩千就以沒錢為由婉拒。有一次肖平在鄭家灣集市上找到四爹,四爹正在賣他的牛,說是賣了牛付醫藥費。牛賣了,人跑了!
老四逃跑前,春皓讓肖平找他談,曉以利害。對老四到底咋辦?最後一次七十多歲的老娘坐了電麻木回老家塗家河,跟四兒子做最後一次努力。老娘從塗家河回來,沒說出長短,態度曖昧。多少年後,就是2007年10月3日,老父親下世後,春皓漸漸明白了做老的、做父母的在風燭殘年時對子女的舐犢之心,而不是從法律的角度。
老四為那幾個錢,寧願背棄承諾,讓“管閑事”的春皓左右為難、陷入被動,應了古語說的“管閑事落閑事”,讓春皓不好做人。
老四跑了,也等於把他自己戴上刑法手銬,把自己銬了起來。
作為兄弟,老三春皓不願老四受牢獄之災。老四在鄉野間自由慣了,限製人身自由的看守所和勞改農場他受得住嗎?老四嘴上對人說不怕坐牢,又說真叫他塞進牢裏,他會怎樣怎樣狠毒地整治老二。
老二是春皓的兄弟,老四同樣是春皓的兄弟,老四犯了錯誤又不想承擔責任,春皓想盡了法子,結果隻有讓老二用法律手段維護個人的權利。春皓千般不情願二哥用這種辦法維護自己的利益,但別無選擇啊!
春皓想,我要是經濟狀況好,代替老四拿三萬元賠償給老二,也許能夠阻止二哥走法律程序。
老四跑了,二嫂陳立然跟春皓沒有大吵大鬧,隻是冷著臉說:“三兄,結果證明你二嫂不說假話吧?老四講信用嗎?你再不反對我跟你二哥報案了吧?”
春皓無言以對。春皓說:“二嫂,我實在困難,我要有閑錢我會給老四幫助你跟二哥的。”
陳立然說:“你有閑錢我跟你二哥也不要。不光是錢的事。”
二哥肖慶兵說:“三兄,通過用賠償的錢來製裁他,叫老四知道打人要付出沉重代價,叫他以後不敢隨隨便便亂打人。”
二哥沒文化,不會做飯,身體又不好,他老婆、春皓二嫂也嫌棄他,鄰居們都知道二哥是“豬二球”和“豬二蛋”這些不雅的稱謂。就是這樣的老實人,也能講出這句頗有水平的話。
老四被通緝啦!
老娘和父親即使到了這一步,依然對二哥二嫂采取父母對子女的高壓手段,堅決反對報案。二哥二嫂堅決對抗,這就形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背著二兒媳,老娘央求二哥:“娃,慶成和你都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塊肉,聽娘一句話,放老四一馬吧,不告他。娘七十幾的人啦,一天三頓給你端上端下,不看僧麵看佛麵,看在娘的麵子上不告他。”
二哥說:“娘,不中。我中立然不中。慶成太狠啦,太狠啦娘,不治治他不行。他還要打我的。”
老娘說:“不會啦,他有這一回就吸取教訓啦。”
二哥說:“娘,你不知道你四兒子心有多狠,他的話你不能信。你要信他的,我的命就沒啦。”
娘,七十多歲的娘按照自己的思路、自己的迫切心願,繼續說下去:“娃啊,算娘求你了,聽娘一句話吧。”
父親肖仁清不像母親董澤雲,做兒女的工作和風細語,他做工作的語言就是家長式的高壓,就是嚼、罵。七十多歲的肖仁清認為兒女們是他的,他有權隨意打罵兒女,現在他老啦,兒女們大了,他打不動啦,就隻有高腔大嗓地嚼罵。肖仁清認為二兒子花他的錢多,像十幾年前被二兒媳的娘家兄弟打得鼻血如河,當時在鹿頭街上,他哥的二女子送來消息,他立馬拿錢讓董澤雲去救二兒子。二兒子自從被打失血過多過久,落下心肌缺血的毛病,常年用藥,做父親的肖仁清用他的退休養老金為二兒子年年買藥。再比如,二兒子的兩個兒子上學交學費,大多數都是他的錢。那些年,二兒子靠種田地,連溫飽都顧不住,因為種地的“合同款”、三提五統多如牛毛。……肖仁清和老伴養育大了兒子,又要接著養育兒子的兒子。現在,二兒子和四兒子打架鬥毆,打傷了,出了問題,肖仁清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二兒子又不聽話,這讓肖仁清非常惱火。肖仁清做兒子思想工作的法子就是衝天炮式的罵。
二哥開始忍著。三兄叫他下地多走動,他慢慢從二樓下來,到院子裏曬曬太陽。麵對七十多的老父的咒罵,實在忍不住啦,就頂上火,說:“伯,我叫你頭打破,叫你受死的罪,中不中?”
肖仁清瞪著他那一雙無神的眼睛,厲聲罵道:“放你媽的屁,媽的B,不講良心!”
二哥說:“不講良心的是老四慶成,不是我。”
肖仁清罵:“媽的B,不是老子你活得到現在?你的狗命早沒啦!你那老婆是好東西?她鼓動她娘家人沒叫你打成肉泥!媽的B,老子那幾個退休錢都花在你跟你娃子身上啦……”
肖仁清的退休養老金,有一部分花在老二及老二的娃娃們身上是確切的。肖仁清罵老二時那樣說,誰去白爭他呢?他願咋說就咋說。
偏偏,二兒子要白爭他。二兒子說:“你的退休金都花在我跟我娃身上,你不吃飯不吃藥?”
老二這句話倒把肖仁清問住了。半天答不上話。
多年來,肖仁清跟三兒子吃住,生活上不花一分錢,隻在醫藥費上,比如他按廣告上說的郵寄藥品花點兒錢。他用節省下來的錢為有困難的兒子們做了貢獻。得到他實惠最多的就是老二和老大。有意無意中,肖仁清在風燭殘年之時,還在力所能及地為兒女們做一些善事、好事。
一天上午,老大肖慶明風塵仆仆地從十五裏外的塗家河來到新市鎮新市藥店,一進門就是打架的凶樣子。肖慶明立逼老二滾回去。
正好老二從樓上下來,在店前店後慢慢轉悠。老二總算命大,經曆了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後,一天天活過來。老二每天都需用藥,中西藥結合,隻在不用藥和藥力已退,他的頭就炸裂般悶痛。不過,總算一天天好起來,極度病弱的身體也在緩慢地恢複中。
老二有一張棗陽市法醫門診檢驗證明,抄錄於此供讀者一閱:
姓名:肖慶兵性別:男年齡:46歲
檢驗時間:2003年10月8日上午10時
受傷時間:2003年9月22日上午
住址:棗陽市新市鎮駱莊村三組
檢驗情況:被他人用鈍器致傷頭額部,頭痛、頭暈惡心不適。
PE:神誌尚清楚,一般情況尚可,頭前額部可見一6.1ⅹ0.5cm2裂傷(已縫合),傷周腫脹,壓痛明顯,右背部可見一2.7ⅹ2.4cm2皮下出血傷。
頭部CT掃描(50308號)示:左側額部硬腦膜外小血塊,並少量積氣,右側額骨骨折。
結論意見:Ⅱ級腦外傷,額骨骨折,硬腦膜外血腫並少量積氣。參照《人體重傷鑒定標準》第四十四條,損傷程度構成重傷。
檢驗醫師簽名:劉體倫。
老二一見偏向老四的大哥一進門就這樣凶蠻,他打不能打,氣不能氣——他已經生氣了,感到頭發暈、心發抖,他還在病中啊,頭傷痛的比以前好多了,虛弱的身體也在一天天恢複,但,他不能大步走路,不能大聲說話,就像剛鑽出蛋殼的小雞,走起路來一搖三晃,身子骨很瓤。
強盜似的大哥個頭不算大,人精瘦,蠻勁和衝勁不小,聲音高大鏗鏘。
“滾回去!”大哥逼到病小雞似的老二跟前,聲嘶力竭:“病好了賴這兒幹啥?再不回去我揍你!”
老二真有些膽怯,不由搖晃著虛弱的身體往後退幾步。
正好趕上春皓從店後麵出來,一見老大這架勢頗感意外。大哥如此蠻不講理來到他的店裏撒野,還是第一次。這些年,大哥的生活過得一爛包,種地不能吃飽肚子,住房跟牛圈豬舍差不多,大嫂中風偏癱走起路來跟鴨子一樣,兩個兒子初中畢業就上不起學了。大兒子肖林務農、打工,再打工、再回家務農,沒攢到錢。小兒子肖平跟著三爹春皓在店裏幫了幾年忙,學了一套醫療、醫藥技術,三爹原打算為他在新市街上蓋兩間房娶個媳婦,但隨著形勢發展,新市街上原來兩家藥店,如今七家,而外出務工的現在占了新市人口的一半,購藥的越來越少,三爹已無力完成這項既定使命。於是,2003年秋,肖平在參加完全國統一的從業藥師培訓學習和考試後到廣東打工去了。當時農村的形勢很不樂觀,農民種地賺不到錢,繳完各種稅費後,倒貼。肖平初中畢業第一次去廣東打工,沒找到好工作,幾個月後又返回,這是肖平第二次南下廣東。平時,大哥大嫂和他們的兩個兒子經常由春皓為其報銷藥費,大嫂在河北沙河打工中風回來後,用了八千多塊的藥費,家無分文的大哥,全由三弟春皓瞞著弟媳汪琪全額報銷。
而春皓的生意不好,那場婚變把十幾年的家產——數百萬洗劫待盡。
2003年的湖北棗陽農村,同全國大部分農村一樣,農民的日子很不好過,“三提五統”、上交“皇糧”,之後基本上隻能顧往一家人吃飽肚子。其他收入隻能靠多種經營,致富的是那些田地以外的豐收者。致使大片良田拋荒,無人耕種。好在國家發現問題改正錯誤,改弦易張啦。
大哥靠種田地不行,多種經營談不上。大哥嘴上功夫了得,抓生產、抓多種經營不行。
想不到大哥居然鬧到三弟春皓的店裏,並很快把戰火燒到三弟身上。
三弟春皓對大哥的撒野倍感意外。二哥被打成重傷,住醫院,春皓一天看一次;到棗陽一醫院CT拍片,春皓陪著去;斡旋二哥和四弟的關係,竭力促和;為了節省開支把二哥接到家中醫治……大哥惱恨三弟傾向老二。大哥不等老三發話,就連珠炮似地開火。大哥吼著說:“老三,今日裏就得叫老豬二球攆回家,今日裏他還住你這兒,我就叫你大嫂來住你這兒,你給她治療!”
春皓非常氣憤!老二老四鬧到這步田地,與大哥有關。大哥沒有當好老大,沒有從中阻勸。話說回來,就是老大不偏不倚哪一方,也阻止不了老四老二的打鬥。老四後麵有個老婆李運新,李運新允許自己吃芝麻大一點虧嗎?
春皓使勁壓住怒火,說:“老大,你知道老二傷到什麽程度?你到醫院或到我這兒看過老二嗎?”
老大吼道:“我看他個球!老二是好家夥!”
春皓說:“你不是幫老四,也不是幫老二,你是想叫他們呼隆?你要冷靜,要學會做老大。”
“球!”老大一蹦八丈高,大聲說:“你這三間門麵房,有肖平一間!不給,我打官司,你叫肖平白白給你幹幾年?”
老大蹦跳著喊完,轉身倉促地走出藥店,騎上他的破的自行車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