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焦局長
再說春皓、王律師,此刻,緊趕慢趕從沁水到了晉城,到了中級法院。一樓大廳裏的樓道口,值班的門衛不讓上樓,用值班電話跟樓上的執行局遊誌堅通了話應允後,門衛一揚手說:“好,你們上去吧。”
春皓、王律師這才上樓。
王律師不是一步一步抬,而是跑。
春皓也跟著加快步子,問:“哎,追搶犯,還是被強盜追?跑恁快幹啥?”
王律師頭不回速度不減,說:“抓緊再抓緊!遊局長一分鍾後要出辦公室,要出去辦案咋辦?遊局長一走,我們又球啦,又要得半天一天耽誤。”
春皓說:“他剛答應我們上去說話,瞬間以有公事為由把我倆晾曬那兒,不可能,於情於理不符。”
王律師說:“於情於理不符的事多了。院長或者高院領導、市委市府領導約見他,他能辦你這個球事?他會叫你前半等到後半,後半又等到明日。”
春皓說:“你就愛胡猜亂蒙!那種情況那種幾率太小、太小。”
王律師歎道:“我日他得,幾率再小,萬分之一的可能就要誤我們的大事。”
他倆爭論著,話下已到三樓的遊局長豪華的辦公室門口。那棕紅色的油漆木製獨門看上去也很有氣派。
王律師用手敲了敲門。
“請進。”
聽到遊局長說“請進”,王律師用手在橢圓形把手上一擰,門開了,隨即邁步進去。
春皓隨後跟進。
遊誌堅在辦公桌前坐著,見兩個湖北人進來,稍一揚手示意來人坐下,另一隻手拿著電話聽筒,嗯啊了幾聲,對著話筒說:“好的,我讓他們馬上過去找你。”
春皓不卑不亢地坐下。王律師小心翼翼地站著,陪著謹慎的笑臉。
春皓厭惡王律師的形態猥瑣。雖然,他也知道出門在外三分小,但和權力機關執法部門的頭頭腦腦談工作過分卑微,讓春皓心裏半天不舒服。
放下電話聽筒,遊局長大著嗓門,音高節奏很快地說:“我已經跟城區法院的焦局長通了電話,他這會兒在城區法院執行局辦公室等著你們,你們這個勞動仲裁案子,按法律說法院必須立案執行;沁水法院執行局提出要什麽法律條款、依據,似乎有那麽一丁點兒道理。中院分管執行的尚副院長也非常重視,責成我們中院執行局查找有關最高院的批複、司法解釋和勞動仲裁案子中的法院執行的案例。城區法院執行局焦局長那裏有一份司法雜誌,上麵有權威部門的司法解釋,你們去抄寫一份。”
春皓用普通話說:“遊局長,你可以用電話跟沁水法院執行局的遊局長、分管執行的邱副院長通報一下啊,這樣他們不會說我們抄寫的文字是湖北人隨便臆造的。我的意思是說,為了牢靠為了我和王律師免得沁水——晉城,晉城——沁水來回周而複始地跑,除了中院領導口頭跟沁水法院相關負責人打招呼外,是不是要把抄寫的文字上加蓋一個中院的公章?”
遊局長說:“加蓋公章沒有必要。我和尚副院長昨天下午就與沁水法院的遊金、邱吉壽通了話,一方麵要求他們對你們的案子無條件立案執行,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規定的;另一方麵對他們提出的理由,我們作了明確答複。他們不敢不會堅持不予立案執行的。”
王律師點頭哈腰,卑微地說:“哦,謝謝,謝謝遊局長。”
遊誌堅說:“不用謝。”
春皓站起來欲走,走前說:“遊局長,我們這就下去了。”
“好的!”遊誌堅像打了一個漂亮仗,聲音又脆又亮:“快去吧!焦局長等著你們哩。”
王律師:“謝謝,謝謝”地一連說了好幾遍,點頭哈腰而去。
下了樓春皓就埋怨王律師說:“看你謙虛的那樣子,太過份了!”
王律師一臉的興奮,用手扶扶他臉上的眼鏡,急扯白臉地說:“出門三分小哇!你不知道,沁水的家夥們整我們故意找茬兒不立案,考對我們,多虧了中院的尚院長、遊局長。我給遊局長多說幾個謝字怕球,舌頭打個滾,又不花一分錢。”
為了趕時間,他倆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坐上後對司機說:“城區法院執行局。”
城區法院執行局辦公室,紫色橢圓形寬大的會議桌,紫色的高腳凳子,牆角擺放著兩米高的、叫不出名的幾盆花草。稱不上多麽豪華瑰麗,卻也氣派,房屋設施陳舊簡陋的沁水法院遠遠比不了。
焦局長就坐在這個寬大的會議室兼辦公室的大房間裏伏案疾書。外間用紅色絲絨簾布隔斷。
焦局長抽煙。個子高挑的他坐那裏,左手指夾著的煙卷煙霧繚繞。他一邊抽煙,一邊抄寫著,還不時發出陣陣巨咳。
對湖北人的到來,他沒有正眼看一眼,沒有說幾個字,隻側臉望了一下,這就是他對遠道而來的湖北人的“招呼”。焦局長冷淡接待、行動卻真誠。中院遊局長要他拿出那份雜誌,讓湖北人抄一下,他掛斷電話就親自帶病動手摘抄。他想,簡單摘抄幾段就行,揀主要的,不必麻煩湖北人。複印也省事吧,焦局長不願花費湖北人的幾個錢。焦局長想,受害者夠可憐的啦,我們為湖北人行行好吧,焦局長在城區法院執行局多年,常識告訴他,湖北人來山西打官司不容易,有人要不斷給湖北人挖溝疊坎使絆子。
看著帶病工作的焦局長,春皓、王律師心裏很過意不去,心想是他們給焦局長加了額外工作。生病的焦局長這個時候應該休息,或者到醫院看病。
他倆一路詢問著來到執行局辦公室。焦局長對他倆的“焦局長你好”隻用鼻子哼了聲,說:“你們等一會兒,我在摘抄。”
就這幾個字。焦局長甚至不說“你們坐”這三個字。
王律師每值此時就卑微畢現,臉上漾起虛假的笑,見焦局長抽煙,忙掏出“紅金龍”抽出一支,畢恭畢敬地敬上。
焦局長不客氣,用夾煙的左手接住。
之後,兩個人互相對視一眼,各自尋一凳子坐下,再你看我、我看你一眼,再之後轉著腦袋環視房間的四周和那牆邊不知名的高大稀奇的花草。他倆不便隨意走動,隻能呆坐那裏。
坐那兒亂七八糟、不著邊際地想心事。想他們家中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想他們聽見看見的一切畫麵。剛才坐在出租車裏,一個走在車前邊的女子的後背幾乎全部裸露,少見……
春皓一天或兩天就要跟妻子用當地的坐機通話,話吧裏的坐機電話費便宜,極少用手機接打,漫遊費忒貴。電話裏,妻子汪琪說家中無事。無事就安心。春皓不能直接和老娘說話,偶爾讓汪琪叫母親接電話,汪琪有時候不情願,不高興。春皓想女兒跑跑,想兒子肖挺在校學業好嗎?老娘按時用藥嗎?古怪的老父親又在胡嚼亂罵嗎?四弟不會被廣東警方抓住吧?二哥頭上的傷已愈,就是有時候還悶痛。二哥二嫂對他和父母有意見,特別是二嫂對他有很大的氣,說是沒有他管打架的“閑事”,老四跑了不賠償老二的錢,又逃避法律製裁。……
對,那報夾上夾的不是有《太行日報》嗎?春皓趕緊止住想像,起身拿報紙看。
沒有看幾分鍾,焦局長摘抄完了,把三頁材料遞給王律師。
焦局長還是木訥地不多言一字,一陣陣巨咳。
王律師連聲說:“謝謝焦局長。”他見焦局長沒有伸手握別的意思,本來就伸出的手也不敢伸了。
王律師那樣多的禮貌,焦局長話都不說一句,春皓便不再說話,放下報紙後步王律師後塵出了辦公室。
他倆這天返回沁水,沒有找到沁水法院執行局的遊金,也沒有找到分管執行的副院長邱吉壽,說是到縣政府開會去了。
他倆在沁水法院從下午兩點半,一直守到6點,始終不見要找的人。
他倆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