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做手術
以前吧，舅媽也是不怎麽待見我的，但由於是她親手接生的我，所以不管怎麽樣，還是處處都照顧著我，有個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也會給我。她本來為人就比較大方熱情，雖然外婆總是說她性格懦弱，但總歸是人好，也不會有誰故意欺負她，鄰裏鄉親的，關係不說很好，但也不差。
爸媽離婚的時候我五歲，到現在肯定是沒什麽印象的，但外婆說的多，我也聽得多，腦子裏還是有點畫麵感，能想象出當初那個情景。
說是爸媽那個時候都不要我，外婆跟外公想要把我養著，舅媽也跑出來插了一腳，說無論如何，我是她接生的，也算是第一個迎接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人，她心不狠，再不滿意我是個傻子醜八怪，但也不能否認她對我還是有感情的。當時她跟爸媽吵得熱火朝天，還差點動手打起來，原因就是看不慣他們的作為，代替我來收拾他們。
說到這個也有點好笑，那時候我才多大，看到爸媽吵架隻會瞎哭那麽一會兒，然後就把這件事兒給拋到九霄雲外，光記住玩兒了。她是咋推算是我一定得收拾他們的，還代替我呢，不得不說舅媽年輕時候還是非常幽默跟助人為樂的，當然現在也是。
可能是因為這一年多家裏出的事情比較多，她總以為這些不好的事都是因為我才發生的，所以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可是我心裏很清楚，她還是當初那個舅媽，心底很善良，很為我著想。
整整一個下午，外婆都沒有醒過來。
我坐在一邊是睡了醒，醒了又睡，中午還沒到我就餓的肚子打鼓，舅媽給我買了飯吃了後又自己玩兒了一會兒，緊接著閉上眼睛假寐，過了大概有十幾分鍾，我才睜開眼睛。
總之，時間就這麽混過去了。
我好幾次問舅舅，為什麽外婆還不醒過來，他告訴我說，等等吧，等等吧，說不定啥時候就醒了呢？
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我就更不知道了。
快傍晚的六七點的時候，蘭姨才過來接我，說是在學校幫別的美術老師替了一節課，所以才這麽晚過來。
我不想走，但醫院裏沒有地方睡，舅舅跟舅媽都是換著守夜的，無奈之下，我也隻好跟著蘭姨回去，等著第二天再過來。
說不定明天外婆就醒了呢！
但是，直到過去了五天之久，外婆還在睡覺。
我既是生氣又是委屈，外婆為什麽這麽能睡啊，真是大懶豬！不是，是老懶豬！
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舅舅說媽媽會回來，因為之前他們覺得想等外婆醒過來了再把這件事情告訴媽媽，結果到了第三天醫生找他們出去談了話，回來後舅舅跟舅媽都有點焦急，像是有什麽事情拿不定注意，這才給媽媽打了電話，今天上午大概八點半左右媽媽估計就能到了，舅舅還準備去接一下她呢，所以病房裏就剩下了我跟舅媽。
外婆不像剛開始那樣會時不時動兩下了，她現在動都不動，就呼呼地大喘氣，非常難受。
開始那幾天她還會半睜開眼睛看我兩眼，跟她說話也像是知道一樣，就是她嘴上戴著一個什麽叫做氧氣罩的東西，沒辦法說話，不過就算是不戴我也聽不到她說話，外婆貌似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還會因為躺的久了不舒服動動手動動腳，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點勁也沒有了，眼睛不睜開，手不動腳不動，就張著嘴出氣。因為這幾天都張嘴，所以她的舌頭上都起了一層薄薄的膜，特別幹，嘴皮也是裂開的，偶會會流血，給她喂水也喂不進去，所以舅媽跟蘭姨就會用棉簽沾著溫水給她挨著嘴唇一下一下的打濕。
今天還有醫生來檢查，說是外婆腦子裏麵的血塊又擴大了，讓舅舅出去買藥，醫院裏沒有的藥，貌似很貴，好幾百就一瓶，舅舅一共買了五瓶，花了差不多兩千多塊錢。
他們會經常討論一些關於外婆的事情，說外婆的腦袋裏出現了血塊，就是她摔跤的時候摔成了腦出血，剛開始病情還可以緩和一些，血給止住了，但是這兩天又開始流血了，並且流的還很多。最初醫生跟舅舅商量的也是跟外婆做手術的事情，但是手術成功了也基本是癱瘓，就是左邊能有一點知覺，右邊沒有知覺，完全是個廢人，也不能說話，跟現在這個樣子沒什麽差異。
外婆本來就是一個性子要強的人，如果真變成了這樣，估計得天天以淚洗麵。
但是這個手術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十幾，有百分之八十多的死亡率。舅舅跟舅媽擔心的還是外婆萬一在手術台上發生什麽事故的話.……他們不敢想象，所以才聯係了媽媽。
而爸爸跟蘭姨這段時間也經常往醫院裏跑，住院的費用基本也是爸爸這邊出錢。聽舅媽說，光爸爸接外婆來這裏的第一天，住的還是重症監護室，一天三千多塊錢，現在的藥費跟各種費用加起來早就上萬了，舅舅跟舅媽拿不出來這麽多錢，外婆也沒有這麽多錢，也隻能是爸爸出了。
舅舅去接媽媽，順便把藥給帶回來，將近度過了一個來小時，他們兩個人才匆匆地趕過來。
媽媽一進來就往外婆身邊走去，然後眼眶裏噙著淚水，摸著外婆的臉，哽咽地喊了一聲“媽”。
聲音顫抖得不像樣。
我還以為這個女人不會哭，畢竟外公去世的時候，她辦完喪事就走了，一點都不留念，天大地大工作最大。
她穿著一身帶杏色的連衣裙，腳上踏著高跟鞋，提著上次回來時那個包包，頭發也是披散在腦後，就連哭的樣子都很美。
說她已經快滿四十歲了，可能都沒人會信。
“水雲啊，你說這事兒可咋辦？我跟娟兒做不了主，隻能問你了。”舅舅滿臉的焦急，這幾天為了外婆的事情他沒少到處跑。
應該是在路上舅舅跟她解釋過了為什麽現在才告訴她外婆的事情，所以媽媽也沒有太責怪舅舅和舅媽，隻是說：“不做手術。”
態度很堅決，也很不可置疑。
舅媽一愣，想說什麽但又閉了嘴，估計是想到了就算做手術恐怕也沒有什麽效果。
我一直看著他們說話，媽媽坐在我搬過去的那張凳子上，一下一下摸著外婆的臉，雖然她臉上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但還能看到一些淺色的淤青，不止是臉上，手上、腿上、腰上、背上全都有，據說外婆當時是摔倒在了田地裏，泥土很硬，周圍還有小石頭，邊緣是抹了水泥的，所以摔的很嚴重。
他們還在討論著什麽，緊接著又有開門的聲音，我也聞聲望去，發現是蘭姨跟爸爸過來了。
在看見媽媽的那一刻，兩人的表情都僵了僵。
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爸爸，他的視線並沒有在媽媽身上做過多的停留，而是問：“藥給醫生了嗎？”
舅舅點頭，應著：“給了，應該等一會兒就過來換藥了。”
“嗯，那就好。”說罷，爸爸看了蘭姨一眼，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讓她不要緊張。
我發現這期間媽媽根本就沒有多看爸爸跟蘭姨一眼，剛剛那哭泣的模樣也很快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嚴肅。
這麽多人都圍著外婆，我站在一邊沒辦法過去，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大吼了一聲，讓他們都讓開，就趕緊跑了過去把外婆被針打腫的手拉住。他們難道就不知道這樣會讓外婆悶得喘不過氣嗎！！
我氣呼呼地瞪著他們，莫名的，聽到他們說的話，心裏很堵，也非常生氣，更多的還是恐慌。
“多幸.……”
“不許出聲”我雙眼充滿了不滿，將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的說：“會吵到外婆睡覺的”
這些人的表情都非常統一，最終還是蘭姨點了點頭，說：“那我們都出去說話，好不好？你在這裏陪著外婆吧。”
果然，還是蘭姨很了解我，我立即就笑了起來，重重地點頭：“好啊！”
蘭姨也微微一笑，看了爸爸一眼，緊接著爸爸就招呼著舅舅、舅媽跟媽媽他們出去。
媽媽沒有說話，跟在舅媽的身後，目光卻一直落在蘭姨的身上。
等這些閑雜人等都出去後，我才哼了一聲，拉著外婆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說：“外婆，我等你醒過來啊，你可以放心睡，睡醒了就趕緊起來，我一直都把新涼鞋放在這裏！等你一起來就可以穿了！那涼鞋可好看啦！外婆穿上肯定很漂亮！嘿嘿……”
“外婆，我在蘭姨這裏住的不好，他們家的床太軟了，不如你家裏的那個床，睡起來可舒服了！還有電視機，都看不到我喜歡的《少年張三豐》，哼！特別是那個叫啥顧延生的，光欺負我！上次他還打我了呢！還用辣椒辣我！”一提起這個我就來氣，忍不住跺了跺腳，“外婆你醒過來一定要幫我收拾他！”
也不知道外婆聽到我說的話沒有，總感覺她的手在用力，還捏了捏我的臉，但力道非常輕，都可以忽略不計的，還真以為是我自己的幻覺了。
不過，就算是幻覺我也來了勁，覺得外婆肯定會醒過來，於是就更加賣力的跟她說話了，什麽話都說，說錯了我也自己笑，抬頭去看外婆的時候，發現她眼角是濕的，但那樣子卻還是原先睡覺的樣子，沒有一點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