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嘉柔心中諸般情緒翻湧,手心的感覺是真實的, 這小子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這輩子只是一年不見, 可在她前世的記憶里, 他已經在與吐蕃的戰役里死了三年。
她很想上前去用力抱抱他,但估計會把他嚇壞, 還是作罷。
嘉柔平復下情緒, 走到田德成的面前, 說道:「田少主, 不知我阿弟何處得罪了你,需要這麼興師動眾的?」
田德成咧嘴笑道:「都是誤會!嘉柔,我們好久不見了。」
他看木景清不順眼,卻很喜歡嘉柔。
小時候嘉柔在王府里盪鞦韆,粉雕玉砌的小人兒,笑聲像銀鈴一般悅耳, 所有人都搶著跟她玩。可嘉柔一直就不喜歡他, 大概嫌他長得不好看。
但他並不在意,還是喜歡她,並立誓要娶她。
嘉柔背著手:「我阿弟年紀小不懂事,若他有錯, 我代他賠個不是。但如果你蓄意挑釁, 我雲南王府也不是好欺負的!」
她話音剛落, 帶來的幾十個府兵沖便過來, 護在他們身前。
田德成倒不怕這些府兵, 只是不想惹心上人生氣,說道:「嘉柔,我沒惡意,只是看到世子,跟他打聲招呼而已。」
木景清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在阿姐來之前還一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的模樣。變得倒是快。
「既然如此,還請你把人帶走。」嘉柔說道。
田德成二話不說地讓自己的爪牙滾蛋,原本還想跟嘉柔再說幾句,嘉柔卻沒耐心理他,拉著木景清走了。
眼看著一場干戈化為玉帛,再無熱鬧可看。恰好閉市的鼓聲響,百姓們也各自回家了。
木景清被嘉柔一把揪住耳朵。
「痛痛痛!你輕點啊!」木景清慘叫,「大庭廣眾,我堂堂世子很丟臉的啊!」
「知道丟臉還惹是生非?」嘉柔沒好氣地說道。
「是田德成先找上我的!阿姐,你這麼凶,以後那位李家姐夫嫌棄你怎麼辦!」
「要你管?我連他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都不知道,沒嫌棄他就不錯了!」
姐弟倆爭執著走到馬旁,嘉柔翻身上去,感覺有道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舉目四望。
「阿姐,怎麼了?」木景清一邊揉耳朵一邊問。
「沒什麼,阿娘在家等著你,快走吧。」嘉柔調轉馬頭,並未多在意。
北市旁的酒樓不高,旗招飛揚。二樓的窗戶洞開,似乎是間雅室。年輕的男子端坐於塌上,收回目光,低頭飲茶。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心中再次感慨:廣陵王身邊的第一謀士,竟然這麼年輕,說出去誰會相信?
中年男人是廣陵王府的長史王毅,老實本分,在人才濟濟的廣陵王府不值一提。倒是眼前這位玉衡先生卻大有來頭,乃是白石山人的嫡傳弟子。
白石山人是帝國的傳奇。少時便名揚天下,歷經三朝君王,多次挽救國家於危難之中,更為平定那場大亂立下汗馬功勞。他侍奉過明孝皇帝,是先帝的老師,擁立當今天子登基,幾乎能左右每一朝儲君的廢立,權逾宰相。
後來他厭倦政斗,加上年事已高,索性歸隱山林。
這麼多年,不斷有人探訪他的行蹤,都查無所獲。甚至有人說他已經駕鶴西去。直到他的弟子玉衡出現輔佐廣陵王,人們才相信白石山人尚在人世。
朝堂上下都認為,只要這位國之柱石健在,天下就亂不到哪裡去。
王毅之前從未見過玉衡,只聽說廣陵王對他極為寵幸,還命王府上下聽玉衡之令如他。這幾年太子的很多施政方針,其實都來源於此人。就連廣陵王能夠接管一直被宦官統帥的神策軍,他也功不可沒。
王毅偷偷看牙床上一碟水晶米糕,砸吧砸吧嘴。他在外頭跑了一日,早就飢腸轆轆了。這米糕看著十分誘人,他很想嘗嘗。
男子將糕點推至他面前:「王長史不必客氣,請用。」
王毅連忙道謝,拿起米糕就著茶湯吃下,不料一口吐出來:「這茶好苦!先生如何能入口?」
男子看著茶碗,命鳳簫去另煮一壺茶。
「有,有酒嗎?」王毅小聲問道。他嗜酒如命,覺得茶一點都不香。
鳳簫皺眉:「郎君滴酒不沾的。」
王毅心想男人哪有不喝酒的,不過也不敢多嘴。這位只是看著溫和,實際上手段可厲害著呢。
他就著新煮的茶吃米糕:「山南東道節度使病故,其子想承襲節度使之位,朝廷不允,這才引起叛亂。聽說舒王已經派淮西節度使前去平叛,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王毅原以為這次南下,是考察新稅法在全國的推行情況。可這位先生要跟他分開走,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還定在南詔碰面。他緊趕慢趕地到了,還等他幾日,都有點懷疑他沿途遊山玩水去了。
這會兒又莫名地問他山南東道兵變的事情。
「王長史以為,虞北玄平亂之後,山南東道的五州會如何?」男子笑著問。
王毅仔細想了想。朝廷如今被河朔三鎮咬住,其它各地的叛亂只能調用就近的節度使鎮壓。淮水一帶勢力最大的就是虞北玄,他平亂之後,那五州自然就成他的地盤了。淮西節這兩年勢頭太猛,又有舒王在背後扶持,很快就無人可以壓制。
當今太子雖然居於儲君之位二十多年,但聖心明顯更偏愛另一位——兼任天下兵馬大元帥的舒王。舒王是昭靖太子的遺腹子,聖人的親侄子,一直養在無所出的韋貴妃身邊。
建中初年,河中發生兵變,叛軍攻入長安。天子出逃,被困於奉天。雖然太子等人捨身相護,仍是寡不敵眾,危在旦夕。幸得正在平亂的舒王及時率兵馳援,打退了叛軍,並一路收復長安。此後舒王進出都是與太子等同的規制。
「虞北玄銳不可當,看來山南東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王毅嘆了口氣。
「那可未必。」男子從袖中拿出一卷帛書,又讓鳳簫拿出神策軍的令牌,一併交給王毅:「請長史即刻入蜀,去見劍南節度使韋倫,說有一樁功讓他領。但別太著急,等山南東道分出勝負再去。記著,別提起我。」
王毅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先生放心,廣陵王交代過的,您的行蹤絕對保密。」
男子微微點頭,王毅行禮離去。
金烏西墜,染出漫天紅霞。入夏之後,白日就變得很漫長。
鳳簫走過來說:「郎君,淮西節度使留了一個眼線在城裡,鬼鬼祟祟地盯著我們。要不要除掉?」
「無妨。」男子淡淡地說,「他若看見不該看的東西,便不會活在世上了。」
「是。」鳳簫又勸道,「我已經吩咐廚房熬上湯藥。這一個多月舟車勞頓,請您早些歇息。您別再為瑣事勞神,傷了身子。否則我無法向夫人交代。」
世人皆以為李家四郎李曄性子孤僻,深居簡出。李夫人恐怕至今還認為愛子在驪山的別莊療養。
「你不說,母親又怎會知曉?」李曄正要下榻,又說,「你去打聽一下端午競舟的事情。」
「怎麼,郎君想去看嗎?」鳳簫記得郎君以前不怎麼愛湊熱鬧的。不過入了城開始,就一直聽百姓說端午競舟乃是陽苴咩城的盛會。到時候城中的達官顯貴,應該都會出席。
「南國的競舟想必與長安的不太一樣,去看看也好。」李曄笑道。
「不用了。我只是許久沒見他們,隨口問問。」崔氏說道。
「見過王妃。」田夫人上前來,隨意福了福身子,並不怎麼恭敬。她今日梳著高髻,戴著一朵紅艷的絹花,打扮得花枝招展,卧蠶眉很是顯目。
跟在她後面的刀夫人和高夫人是表姐妹,容貌有些像,一個性子直爽,另一個臉上透著股精明。
崔氏讓婢女將冰鎮的瓜果端上來,分給眾人食用。
田夫人看到末席上的柳氏和順娘,開口道:「還沒恭喜王府添了新人。想必就是這兩位了吧?」
王府新進了姨娘的事,大家都略有耳聞。清河崔氏當年嫁到南詔的時候,是何等的風光。這麼多年,別的氏族族領都是隔三差五地弄個女人氣正室,獨獨雲南王養了妾還只敢拘在別宅。如今這個妾堂而皇之地入了府,原以為多年獨大的崔氏肯定不容,沒想到還其樂融融地帶出來看競舟。
但誰也不敢提王府的私事,倒是被田夫人直接給指了出來。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崔氏大方地介紹:「這是新進府的柳娘子,旁邊的是她所生的三娘子。你們起來給夫人們行個禮吧。」
柳氏和順娘依言起身,恭敬地行禮。眾人都誇順娘生得好看,田夫人笑吟吟道:「若說好看,南詔哪家小娘子比得過驪珠郡主啊?聽說柳娘子以前在長安是個專給達官顯貴唱曲的名伶,一手琵琶彈得極好。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聽一曲呢。」
這番話擲地有聲,四下更安靜了。柳氏的臉一下變得煞白,難堪地坐著。順娘的手握緊成拳,身體動了動,卻被柳氏緊緊地按住。這種場合,絕對沒有她們母女說話的份。
崔氏覺得田夫人越發不知好歹,竟敢公然欺負王府的人。旁邊的木夫人開口道:「你是喝醉了酒來的不成。今日大家在這裡看競舟,聽曲做什麼?快吃桃子吧。」說著推了一盤桃肉過去。
田夫人卻不依不饒的:「反正競舟還沒開始,聽個曲子有何不可?柳娘子不會介意的吧?」
柳氏人微言輕,怎敢拒絕田夫人。其實彈曲琵琶也沒什麼,但田夫人故意說了她從前的事,有存心羞辱之意。
嘉柔開口:「田夫人若想聽曲子,大可把家裡養的那些姬妾都帶來,跳舞的唱歌的,彈琵琶撫琴的,估計會很精彩。要是那些還不夠,可以等田世叔再帶新人回來。何苦要看別人家的熱鬧。」
「你!」田夫人雙手按著桌案欲發作,接觸到崔氏警告的目光,才勉強忍住。
刀夫人和高夫人低頭暗笑,誰不知道田族領風流,家裡有七八房小妾,氣得田夫人夠嗆。她平日里囂張跋扈,不把人放眼裡,沒想到也有吃癟的一日。
柳氏感激地看向嘉柔,嘉柔卻沒看她。她並不是要幫柳氏,只不過對外來說,柳氏是雲南王府的人,她不想別人爬到王府頭上罷了。
旁邊的彩樓與此處相隔不遠,高聲說話便能聽到。鳳簫凝神聽了會兒牆角,看到郎君站在欄杆邊,一直眺望江中,便走過去輕聲道:「郎君,怎麼了?」
李曄手裡轉著青瓷茶杯:「你說競舟之前,木氏有兩個舟手因為受傷,換成雲南王世子?」
鳳簫點了點頭:「世子有股豪俠氣,大概是想爭第一,壓一壓其它幾個氏族。」
李曄看向江渚上正做準備的數十名舟手,又看了一眼停靠的四支龍舟,對鳳簫耳語幾句。
鳳簫邊聽邊點頭:「是,我這就去辦。」臨走之時,他把弓箭留下,「雖然知道郎君不會有危險,還是留這個給您防身。」
李曄不置可否,鳳簫自行離去。
那邊彩樓里,繼續傳出說話的聲音:「說起來,咱們的郡主明年就十六歲,要嫁到長安去了吧?許的還是李相公的四郎君,真叫人羨慕呢。」
李曄之父李絳,官拜中書侍郎,是中書省的高官,亦稱宰相。
刀夫人聽高夫人這麼說,脫口而出:「可我聽說那位郎君好像身子不好,也沒有功名。可惜了郡主的花容月貌,要嫁給一個病秧子。」
說完,彩樓里鴉雀無聲。她頓時覺得不妥,欲把話圓過去:「其實都是道聽途說,也未必可信……」
「多謝刀夫人這麼關心我的婚事。」嘉柔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既是我要嫁的人,他體弱多病也好,身體有疾也罷。我做了他的妻子,便不會嫌他。您多慮了。」
刀夫人臉上訕訕的,心想這人還沒嫁過去,竟然就幫著夫家說話了,也不害臊。不過她是個直腸子,也沒把這件事往心裡去。
此時有個婢女跑上來,氣喘吁吁地稟報:「幾位夫人,郎君他們要下江里去划龍舟!」
田夫人一下站起了起來:「你說什麼?」
「刀家郎君和高家郎君打賭,最後索性拉著木家和田家的郎君一起去競舟,說要一決高低呢。」
「胡鬧,他哪裡會競舟!」田夫人直接奔到了欄杆邊俯瞰,果然一眼看見自家兒子穿上了紅色的半臂,已經在龍舟聚集的江渚上。她腦海里嗡嗡作響,隱約記得他說木景清要參加競舟,想教訓一下。
怎麼這會兒自己也跑去了?田夫人有些慌,她可就這一根獨苗,絕不能出半點差池。她匆匆忙忙地向崔氏告退,帶著自己的婢女僕婦下樓去了。
其它幾位夫人也不放心,自己的兒子就是走馬鬥雞之輩,不比木景清自小就在軍營裡頭鍛煉,紛紛告辭離去,想把他們勸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