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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三十多年前中原那場大亂,雖以朝廷的勝利告終,但也埋下了很多隱患。


  有些大亂時的降將,因朝廷無力收歸他們名下的軍隊, 便封他們為當地節度使, 鎮守一方。其中最為有名的便是盧龍, 成德, 魏博節度使,並稱河朔三鎮。


  此後,藩鎮勢力割據, 大者連州十餘, 小者也兼有三四州。他們之間不時連橫叛上,或以武力相併, 紛爭不斷。


  淮西節在淮水之畔,在諸藩鎮之中勢力本不算強, 直到虞北玄奪了其養父之位,接任淮西節度使。他收留亡命之徒, 把他們編入牙兵,藩地內不服管制的,一律血腥鎮壓。巡視州府的時候,網羅各色人才,甚至不惜重金聘請朝廷的清要官員為自己帳下的幕僚。


  短短几年, 淮西節就從原本所轄的四州, 擴展到如今的七州, 並能與河朔三鎮叫板。


  而此時,他還不到三十歲。


  木誠節知道虞北玄絕非池中之物,未料他竟敢將主意打到南詔,染指愛女,自然怒火中燒。


  晌午時,父女倆又因此事爭執。木誠節氣急,用力扇了木嘉柔一巴掌。他平日對女兒亦算嚴厲,但從未打過她一下。這巴掌下去,連他自己都十分震驚。


  木嘉柔當場哭暈過去,至今未醒。


  「大王,外宅那邊……請您無論如何過去一趟。」門外,隨從小聲稟報道。


  木誠節正為女兒的事煩心,口氣不好:「何事?」


  「前陣子您不在,外宅不敢報過來。那位娘子生了個小郎君。」隨從恭敬地說道。


  木誠節皺眉,猶豫片刻,還是推門出去。


  *

  王府的后宅被分隔成幾處院子,其中居北且修葺得十分精美的,是王妃崔氏的居所。


  崔氏出嫁之時,不僅帶來了豐厚的嫁妝,還帶了很多的能工巧匠。雲南王府便是他們的心血之作。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將園林的精巧和秀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主屋之內,下人都安靜地各行其事。


  崔氏坐於內室的床邊,拿著巾帕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臉,眉間籠著愁雲。


  陪嫁的乳母阿常小聲安慰道:「娘子別著急。等小娘子醒了,咱們再好好勸勸。」


  崔氏嘆氣:「昭昭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決定的事無人可以更改。那虞北玄不知用什麼法子迷了她的心竅,我們根本勸不動。我最擔心的是與李家的婚約。」


  阿常看了一眼蓋著錦衾,緊閉雙目的少女,暗自搖了搖頭。


  小娘子不滿婚約,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早年,木誠節北上長安之時,曾與李家結下一段不解之緣。兩家約定為兒女親家,只等木嘉柔十六歲之後便出嫁。


  李家系出趙郡李氏,與隴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並稱為五姓七望,是世家大族中的頂級名門。


  儘管到了本朝,這些士族的勢力已經逐漸減弱,不似前朝時那般呼風喚雨,但他們仍然掌握著中原極大一部分的權勢和財富,凌駕於普通人之上。


  崔氏知道李家家風甚嚴,倘若知道未過門的兒媳要與人私奔,婚事難成還是其次,就怕兩家因此結下什麼仇怨。


  床上的少女忽然雙手按著脖頸,不停地掙扎,似乎十分難受。


  「小娘子!」阿常叫了一句。


  崔氏回過神來,連忙撫摸女兒的手臂,柔聲喚她:「昭昭,阿娘在這兒,不怕。」


  少女在母親溫柔的安撫聲中逐漸平靜下來。


  她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一個巨變。


  *

  兩日後的午間,王府後花園的自水亭外,依次排開兩列衣著鮮麗的婢女僕婦。


  亭中的闌幹上趴著一個少女,穿著祥雲紋白色綾半臂,印寶相花絹褶翡翠裙,裙下露出一截精緻小巧的雲頭鍛鞋。


  池塘中荷葉田田,池水清澈見底,幾尾紅頭鯉魚遊戲於梗莖之間。一隻蜻蜓飛過,點了下平靜的水面,驚得游魚四散。


  木嘉柔剛醒來時極為震驚,不敢相信自己非但未死,還回到十五歲的時候,周圍的人事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這兩日稍稍緩過神來,卻是思緒萬千。


  她重生了,在她和虞北玄相識之後,準備逃家之前。她給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九年,以為夫妻風雨同舟,心心相印。臨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今那一世的夢醒了,被情愛沖昏頭腦的她也該醒了。


  這輩子,他謀他的宏圖霸業,娶他的長平郡主,這些再與她無關。


  侍女玉壺從亭外走進來,看到郡主還是一個人坐著發獃,十分擔心。明明大夫都來看過,說身體並無異樣,怎麼性子突然變了許多?


  她放下手裡的雙魚紋銀盤,走到嘉柔的身邊,試探地問道:「郡主,從嶺南快馬送來的早熟荔枝,您要不要嘗嘗?」


  嘉柔回頭,看到那盤中的荔枝粒大飽滿,殼如紅繒,應該剛離枝不到兩日。


  荔枝在靠北的地方是金貴物,有錢都吃不到。主要是太難貯存,摘下四五日則色香味盡去。但在雲南王府,倒並不稀罕。


  「阿耶還未回?」


  玉壺應是。兩日前木誠節有事出府,至今未歸。


  玉壺看了看四下無人,俯身輕語:「郡主之前叫婢子收拾的包袱,已經放在房中了。您如果想離開王府,不如趁大王未歸……」


  嘉柔一反常態,態度堅決:「把包袱拆了,以後不準再提此事。」


  玉壺萬分吃驚。就在幾日之前,郡主還一副隨時要跟那人私奔的模樣,吩咐她把包袱都收拾好了,怎麼突然改變主意?


  「小娘子!」阿常從涼亭外進來,腳步雖急,但體態仍舊端莊。


  「怎麼了?」嘉柔抬頭問道。


  阿常順了順氣,才說:「大王回來了,還把外宅那幾個都帶了回來,就在娘子的住處呢。」


  外宅里住著木誠節的侍妾柳氏,還有她所生的女兒順娘。這些年,他們兩邊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更沒見過面。


  阿常板著臉繼續說:「柳氏生了個兒子,想要名分,連月子都顧不得坐,就抱著兒子上門相求。娘子心善,答應讓他們先住下。哎,真是氣死我了,大王這不是給娘子添堵嗎?」


  清河崔氏乃是數百年的名門望族,振臂高呼,士庶無有不應。阿常年輕時便進了崔家,身上不自覺地帶著名門那種高人一等的傲氣,自然看不上柳氏這樣的別宅妾。


  「阿婆莫氣,屈屈一個妾,阿娘還對付不了嗎?我們去看看。」嘉柔站起來,率先往亭外走。


  阿常故意落在後面,跟玉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兩日,郡主可有什麼不對勁?」


  玉壺小聲回道:「剛才婢子試探地問了問,郡主竟然說不走了,還要婢子別再提那件事。」


  阿常不禁有幾分疑惑。她跟著崔氏嫁過來,看著嘉柔長大,可以說十分了解她的性子,幾乎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兩日前,嘉柔剛醒來時,表情錯愕震驚,後來又撲在崔氏的懷裡大哭。之後,整個人就跟從前不大一樣了。


  請大夫過府診治,也沒瞧出什麼毛病。


  「這樣最好。那件事本就不光彩,傳出去要毀郡主的閨譽,往後誰也不準再提。你跟郡主的關係最為親近,平日多留心照看。」阿常叮囑道。


  「是,婢子會注意的。」玉壺恭敬地應道。


  木誠節點頭道:「那是我妾室所生的孩兒,你有話不妨直說。」


  「敢問,大王的那位妾室是否還在人世?」大夫又小心問道。


  這是什麼問題?木誠節皺了皺眉,應道:「她在南詔,沒有一同入都城。但她身子骨向來好得很,你怎麼這麼問?」


  「這就奇怪了。人的體質虛弱,一種是先天的,一種是後天的環境造成。雲南王府錦衣玉食,小郎君如今體弱多半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大夫摸著鬍子說道,「小的在都城為不少窮苦百姓診治時常見此例,大多是母親營養不足,導致難產。而多半孩子生下,母親也就油盡燈枯了。偏偏您又說孩子的母親身子骨好得很……老夫百思不得其解,難道生小郎君的時候,沒有發生險況嗎?」


  這個木誠節倒是答不上來。當初曾應賢將柳氏贈給他,他也不過是喜歡聽她彈琴唱曲,並沒有多上心。後來跟崔氏爭吵,他無處可去,便宿在柳氏那裡,怎知柳氏竟懷孕了。縱然如此,他也只是多添了幾個人在別宅伺候,十多年間,沒再碰過她。


  一年多以前,他終於打了場勝仗,被部下灌醉。那部下不知怎的又把他送到了柳氏的宅子,而後柳氏又一舉得孕。他忙於在南詔各地鎮壓暴.亂,等回陽苴咩城的時候,這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整個過程,他都漠不關心,更談不上參與。


  此刻被大夫這麼一提醒,他有醍醐灌頂之感,開始懷疑這個孩子的來歷。他向來不重柳氏,更不會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柳氏本是罪奴的身份,又沒有娘家,平日安分守己,他便沒有多想。


  可若這孩子不是他的呢?柳氏背後還有其它的人呢?他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你儘管開藥,別的事不要多言。」木誠節下令道。


  大夫知道這種富貴人家都有些不能外傳的秘辛,他見慣不怪,所以才沒當著主母的面說。如果引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他也怕惹禍上身。


  「大王放心,老夫知道該怎麼做。」說完他就退下了。


  木誠節負手站在廊下,獨自沉思了很久,叫來一個心腹附耳叮囑了幾句:「……此事不要驚動任何人,暗中查訪,有消息就來稟報。」


  那心腹剛離去,他就看到阿常神色匆匆地走來,臉上的表情似十分欣喜。阿常見他站在廊下,先過來行禮:「大王,李家那位郎君登門拜訪了!」


  到了都城以後,李絳都沒有主動聯絡過木誠節。按理說兒女親家,十年不見,不該這麼冷漠。崔氏私下也問過此事,木誠節推說他是宰相,自然事忙,已經私下書信問候過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好在終於還是來了。


  這幾日,阿常跟崔氏一直在等李家的消息,他們遲遲不來,正擔心有什麼變故。眼下李曄親自登門,崔氏心裡一塊大石終於落地。她吩咐阿常為自己梳妝打扮,輕容花紗的外衣,泥金繪帔帛,內里是大撮暈纈團花的真紅齊胸襦裙。


  她走出房門,木誠節已經在等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蛾眉螓首,霧鬢雲鬟,當真像從畫里走出的女子。難怪他當年一見傾心,再也不想娶別人了。


  崔氏被他看得不自在,移開目光:「大王還不走嗎?」


  木誠節這才回過神來,邁開大步往前去。阿常偷偷跟崔氏說:「娘子風韻不減當年,稍稍打扮一下,就能讓大王看得移不開眼睛呢。對了娘子,聽前院說那個李家郎君生得極好,前頭的侍女僕婦都傳瘋了。」


  「生得好有什麼用?」崔氏很冷淡地說,「他父親不來,自己來幹什麼?李家若不好好給個說法,這門婚事我還不一定同意。昭昭是郡主,難道還委屈他們李家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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