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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崔氏不知什麼話還要背著她說,但她也不是多管閑事的性子, 沒有多問。木誠節就跟著大夫走到外面去了。


  廊下無人, 大夫斟酌著字詞:「老夫看王妃身體康健,小郎君在母胎便氣弱體虛, 應該不是她所出吧?」


  木誠節點頭道:「那是我妾室所生的孩兒, 你有話不妨直說。」


  「敢問, 大王的那位妾室是否還在人世?」大夫又小心問道。


  這是什麼問題?木誠節皺了皺眉, 應道:「她在南詔,沒有一同入都城。但她身子骨向來好得很,你怎麼這麼問?」


  「這就奇怪了。人的體質虛弱, 一種是先天的,一種是後天的環境造成。雲南王府錦衣玉食,小郎君如今體弱多半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大夫摸著鬍子說道,「小的在都城為不少窮苦百姓診治時常見此例, 大多是母親營養不足, 導致難產。而多半孩子生下,母親也就油盡燈枯了。偏偏您又說孩子的母親身子骨好得很……老夫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生小郎君的時候,沒有發生險況嗎?」


  這個木誠節倒是答不上來。當初曾應賢將柳氏贈給他, 他也不過是喜歡聽她彈琴唱曲, 並沒有多上心。後來跟崔氏爭吵, 他無處可去, 便宿在柳氏那裡, 怎知柳氏竟懷孕了。縱然如此,他也只是多添了幾個人在別宅伺候,十多年間,沒再碰過她。


  一年多以前,他終於打了場勝仗,被部下灌醉。那部下不知怎的又把他送到了柳氏的宅子,而後柳氏又一舉得孕。他忙於在南詔各地鎮壓暴.亂,等回陽苴咩城的時候,這個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整個過程,他都漠不關心,更談不上參與。


  此刻被大夫這麼一提醒,他有醍醐灌頂之感,開始懷疑這個孩子的來歷。他向來不重柳氏,更不會關注她的一舉一動。柳氏本是罪奴的身份,又沒有娘家,平日安分守己,他便沒有多想。


  可若這孩子不是他的呢?柳氏背後還有其它的人呢?他想想就覺得不寒而慄。


  「你儘管開藥,別的事不要多言。」木誠節下令道。


  大夫知道這種富貴人家都有些不能外傳的秘辛,他見慣不怪,所以才沒當著主母的面說。如果引出什麼不得了的事,他也怕惹禍上身。


  「大王放心,老夫知道該怎麼做。」說完他就退下了。


  木誠節負手站在廊下,獨自沉思了很久,叫來一個心腹附耳叮囑了幾句:「……此事不要驚動任何人,暗中查訪,有消息就來稟報。」


  那心腹剛離去,他就看到阿常神色匆匆地走來,臉上的表情似十分欣喜。阿常見他站在廊下,先過來行禮:「大王,李家那位郎君登門拜訪了!」


  到了都城以後,李絳都沒有主動聯絡過木誠節。按理說兒女親家,十年不見,不該這麼冷漠。崔氏私下也問過此事,木誠節推說他是宰相,自然事忙,已經私下書信問候過了。


  可事實並非如此……好在終於還是來了。


  這幾日,阿常跟崔氏一直在等李家的消息,他們遲遲不來,正擔心有什麼變故。眼下李曄親自登門,崔氏心裡一塊大石終於落地。她吩咐阿常為自己梳妝打扮,輕容花紗的外衣,泥金繪帔帛,內里是大撮暈纈團花的真紅齊胸襦裙。


  她走出房門,木誠節已經在等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蛾眉螓首,霧鬢雲鬟,當真像從畫里走出的女子。難怪他當年一見傾心,再也不想娶別人了。


  崔氏被他看得不自在,移開目光:「大王還不走嗎?」


  木誠節這才回過神來,邁開大步往前去。阿常偷偷跟崔氏說:「娘子風韻不減當年,稍稍打扮一下,就能讓大王看得移不開眼睛呢。對了娘子,聽前院說那個李家郎君生得極好,前頭的侍女僕婦都傳瘋了。」


  「生得好有什麼用?」崔氏很冷淡地說,「他父親不來,自己來幹什麼?李家若不好好給個說法,這門婚事我還不一定同意。昭昭是郡主,難道還委屈他們李家了不成?」


  阿常知道等了這麼多日,娘子心中難免有怨氣,只是笑笑不語。等他們到了前堂,看見李曄之後,崔氏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李曄原本站在屋中,正觀看壁上掛的一幅畫。他穿著普通精布長袍,身上沒有任何貴重的裝飾,整個人非常清秀雅緻,如玉人一般。他的個頭很高,雖然體型偏瘦,但神采奕奕,沒有病弱之態。反而能看出胸藏文墨,腹有詩書的底蘊。


  這第一眼,崔氏可以說非常滿意。


  她不動聲色地跟在木誠節身後,走入堂屋之中。李曄聞聽聲音,過來行禮,腰背幾乎與地面相平:「拜見雲南王,王妃。家父事忙無法脫身,特命李曄前來,代為問候,還請二位尊長能恕招待不周之罪。」


  他說得十分誠懇,聲音也平和悅耳,沒來由地讓人心情愉悅。連向來嚴厲的木誠節也難得有了幾分好顏色:「不用多禮,坐下說話吧。」


  木誠節和崔氏坐於正榻,李曄就坐在旁邊的小榻上,坐姿端正,目不斜視。木誠節與他寒暄了幾句,他都答得恰如其分,進退有度。絲毫沒有被家中輕視的那種自卑和陰暗。


  崔氏越看越覺得滿意,連日來的怨氣都好像煙消雲散了。她本就不求將女兒嫁給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只希望她能嫁個家世和人品都能相配的男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目前為止,李曄是相當符合她期望的,甚至大大地超過了她的預期。


  這樣的言談舉止,別說是現在已經沒落的世家子弟里挑不出幾個來,就是崔氏年輕時,長安城裡的貴公子們,又有幾個能及他?她悄悄看了木誠節一眼,能感覺出來,他也很滿意。


  嘉柔被玉壺拉到了廳堂外面,看到一排的侍女僕婦堆在門邊偷窺。玉壺興緻勃勃地也要過去,嘉柔拉著她道:「別看了,沒什麼好看的。」昨夜她醉酒,還不知道在他面前做了什麼,要是遇見了會很尷尬。


  怎麼一遇到這個人,她老是出醜呢?

  「郡主對李家郎君就不好奇嗎?王妃身邊的婢女說,他長得頂好看呢。郡主若害羞,站在這裡,婢子去看看。」玉壺沖嘉柔使了個眼色,自己就跑到那堆婢女僕婦中去了。


  從嘉柔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堂中的一個側影,淡泊安然,應該是他。嘉柔走到廊下,背靠在牆上,苦笑著搖了搖頭。前世她要努力逃開的,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她這個人的確是看臉的,若她早看見李曄,或許不會愛上虞北玄,做出那麼多荒唐的事。


  前世李曄退婚之後,好像一直沒有娶妻,也沒有做官。而李家在元和帝登基以後就沒落了,李絳被罷相出都。元和帝重用寒門出身的官員,能留在他身邊的士族子弟,都是靠自己考出的功名,比如崔時照。雖然不知李絳為何被罷相,但算一算李家也沒剩幾年的光景了。


  在此之前,她只要能讓阿耶穩住南詔的局勢,不讓吐蕃趁虛而入,那麼阿弟就不會死。


  以後的事,她暫時想不了那麼多。


  堂中,李曄喝了口茶,才提到正題:「昨日在驪山別業,我與郡主一見如故,傾慕非常。今日冒昧登門,除了問候大王王妃,還想詢問婚事。約定的婚期將至,若二位尊長沒有異議,我回家之後,便讓家中著手過六禮之事。」


  木誠節夫婦沒想到李曄跟女兒已經見過面了。聽他話中的意思,兩個人都很滿意彼此,這無異是錦上添花。木誠節剛要一口應下,崔氏按住他的手臂,開口道:「我聽聞李郎君體弱多病,沒有功名在身,與你的父兄相去甚遠,又避開家中獨居。我和大王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十分愛重她,不知你憑何承諾可以給她幸福?」


  崔氏這話問得直接,甚至有幾分為難李曄的意思。可她卻偏偏要問,因為想聽李曄怎麼回答。李曄想了想說道:「實不相瞞,我年少時避居家中是因治病需要靜養,現在身子已經大好,卻不喜熱鬧。郡主下嫁給我的確諸多委屈。我雖身無長物,卻可以傾我所有,待她如二位愛她之心。」


  這天底下最好的愛,便是父母之愛。無私無畏,毫無保留,永遠都不會有背叛。李曄的這句承諾,讓崔氏十分動容,含笑說道:「那我便放心把女兒交給你了。」


  李曄長拜,然後告辭離去。


  他走出堂屋,門外的婢女僕婦早就四下逃散,不見蹤影。有下人來引他出府,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扶著雲松上馬車,吩咐回李家。他既然要娶她,不管父親存了什麼心思,也得風風光光地操辦這場婚事。這些年他不爭不搶,該讓的都讓了,唯獨這件事,不能再退讓。


  雲松覺得這次郎君出了趟遠門回來,有點怪怪的。不僅認真養起嬌貴的牡丹來,居然還親自跑到別人家中拜訪,他平日可是連自己家都甚少回呢。


  雲松雖然是近身伺候李曄的,可李曄性情孤僻,大多時候喜歡一個人呆著,任憑雲松有十個腦袋也猜不透李曄的想法。雲松想起一事,說道:「郎君,剛才小的好像看見那位專治小兒科和婦科的莫大夫從府里出來。他那麼難請,據說成國公找他看病都得排三個月。怎麼雲南王本事通天,這麼快就排上了。」


  李曄沒有接話,是他讓莫大夫去看診的,自然要比旁人快。他正好問問莫大夫到底看出了什麼名堂,是不是正如他想的那樣。


  *

  晚些時候,木誠節把嘉柔叫到面前:「李曄今日來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這婚事我和你阿娘已經應下,只等李家派人來過六禮,商議婚期。今後你就安心待嫁吧,別再惹事。」


  到了這個時候,嘉柔自然不會說不好。她此刻其實還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好像一直都知道這個結果,但真的要嫁,心情又說不出的複雜。


  只要能幫到阿耶就好了。


  木誠節向來不知道怎麼跟兒女親近,說完后就打發嘉柔回去了。過兩日便是曲江宴,他還得去看看木景清準備得如何了。


  今日李曄到府,其實他心裡是高興的。


  十年前,李絳雖是趙郡李氏的一房,但家族之中各種勢力爭鬥,他處處受到掣肘。那時,木誠節因冊封木景清為世子一事進京,受到了不小的阻擾。幸得李絳仗義相助,二人因此結緣,引為知己。李絳直言所處困境,木誠節便大方與他定下兒女親事,言明雲南王府會全力支持他。


  有了這門親事,加上當時木誠節屢立戰功,頗受天子的重視,李絳的官運也亨通起來。


  十年之後,李絳已經拜相,李家的權勢和資源都集中在他的手上,不再需要外力。而隨著天子對藩鎮態度的改變,以及在與吐蕃幾次戰役中的失利,木誠節這個雲南王早就沒什麼分量。與雲南王府結親,甚至意味著要捲入南詔那個爛攤子裡頭。


  李絳之所以沒有提出退婚,一則是不能失信於人,二則是當年訂立婚約之時,李絳便留了個心眼,許的是最小的兒子。李曄沒有官職,對李家來說無關緊要,就算將來南詔發生什麼,對李家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李絳卻不可能再像十年前一樣,對木誠節推心置腹了。


  這些木誠節心裡很清楚,但他不怪李絳。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要全力守護的東西。他堅持婚事,何嘗不是有私心?哪怕知道李絳不會幫他,他也需要李家。為了南詔,為了萬千百姓,為了家廟裡供奉的天子曾賜給先祖的金印。


  縱使這條船已經千瘡百孔,他也要撐下去。


  她叮囑順娘:「剛才的事,你只當沒看見。」


  「郡主有了婚約,還跟別的男子有染,實在是不知廉恥。不如我們告訴父親?」順娘建議道。


  柳氏立刻搖頭:「我們去告狀容易,可王妃那邊怎麼交代?她的兒子是世子,女兒是郡主,背後又有整個清河崔氏撐腰。你父親難道會幫著我們?到時除了你阿弟,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順娘打了個寒顫。她年紀小,沒想那麼多:「是女兒莽撞了。」


  柳氏摸著順娘的肩膀:「你要記住,我們出身卑微,爭不來你父親的寵愛,更不是王妃的對手。倒不如為你自己爭一門好親事,那才是最重要的。」


  順娘悵然說道:「女兒明白。我只是替李家不值。為何郡主有這麼好的歸宿,卻不懂得珍惜?」


  柳氏將順娘摟到懷裡:「這世上的人大抵如此。擁有什麼,便覺得理所應當。不過你也不用太羨慕,我聽一個從長安來的姐妹說,這樁婚事,其實也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風光。」


  順娘抬頭看柳氏:「怎麼說?」


  「長安那些世家大族,最看重門第出身。郡主許婚的是個續弦的兒子,身份上本來就低人一等。而且那位郎君好像體弱多病,沒有功名在身。雲南王在南詔風光,可到了長安那種地方,倒不見得多招人待見,嫁過去有她好受的。」


  「可再怎麼說,那也是名門的兒媳,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順娘訕訕地說,「而我大抵只能在南詔的那些氏族裡面挑一個庶子嫁了。」


  柳氏說道:「我的傻女兒,等到郡主出嫁,你就是雲南王唯一的女兒。只要王妃肯抬舉,也能挑個不錯的人家,嫡子也是可能的。妾不如衣,哪怕門第差一些,只要能做正妻就好。」


  順娘嘴上應了,心裡卻不以為然。像南詔這樣的小地方,就算是氏族,卻各個都透著股小門小戶的寒酸和淺薄,像今日路上遇見的那個田夫人。


  她只要想到日後嫁進這樣的人家,整日為著雞毛蒜皮的事情跟婆婆爭鬥,還要陪伴一個走馬鬥雞的夫君,就覺得毫無盼頭。


  她自小便聽阿娘說長安,「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那些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嚮往。


  妻不妻的有什麼關係?只要是她真心喜歡的人,她也會千方百計奪取他的心。


  她總渴望飛到更廣闊的天地中去。


  *

  玉壺被安置在嘉柔的禪房休息。她只是被打昏了,傷勢並不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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