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購買比例不足, 此為防盜章 「安排好了, 推在了高家一個弓箭手的身上,還去見過雲南王。但云南王好像不是很相信, 只賞了五貫錢。」
木誠節不是泛泛之輩,這障眼法能瞞得過外人, 未必能瞞得過他。但好歹是掩飾過去了。
「不過屬下意外打聽到一件事, 不知重不重要。」鳳簫說道,「雲南王府的那名妾室,是當年延光大長公主一案中,被革職流放的溧陽令柳昇的女兒, 閨名如意。柳昇及他的兒子都死在流放途中, 她被罰沒奴籍以後,曾經為嶺南節度使曾應賢的家/妓,後來被曾應賢送給了雲南王。」
延光大長公主一案, 在建中年間,轟動朝堂。她的女兒是太子妃蕭氏,時常出入東宮, 後行厭勝之術詛咒舒王,被人密告。天子大怒,褫奪她的封號, 並重罰與她往來密切的官吏數十人。那次的清洗, 也使太子一派遭受重創, 太子妃畏罪自盡。
那一案以後, 太子更加謹小慎微, 基本不參與朝政。而曾應賢卻青雲直上,如今已是京兆尹,正四品的高官。
「這消息有些意思。」李曄說道,繼續翻閱書卷。
鳳簫看不出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只是據實已告。他又說道:「郎君,我們什麼時候回都城?大郎君已經發現您不在別莊了,回去恐怕還要想個說法,否則相公那邊沒辦法交代。」
「明日就回去。」李曄的目光沉了沉,「父親那邊我自會去說。」
鳳簫覺得大郎君和二郎君總是不停地找郎君的麻煩,明明他們功名利祿都有了,郎君也退居到驪山,表明不跟他們爭,可他們似乎還不肯罷休。兄弟之間,到底要爭什麼呢?他實在看不懂富貴人家。
大郎君和二郎君不是夫人所生的倒也就罷了,連一母同胞的三娘子都不怎麼喜歡郎君,反而跟那兩位郎君走得更近。
要不是因著郎君的緣故,她怎麼可能嫁給廣陵王為妃?
李曄倒是從不在意這些,他小時候為了治病,常常不在家中,或是長時間不能見人,自然與兄姐間沒有太深厚的感情。他將桌上的書卷翻了翻,對鳳簫說道:「今日看不完了。你都買下來吧,回去的路上看。」
「是。」鳳簫下樓去付錢,金額太大,用的是飛錢。書肆的主人很少見這麼大手筆買書的,態度立刻變得畢恭畢敬。
李曄起身的時候,發現屏風邊掉落一塊帕子。他走過去撿起來,上面綉著幾朵紫色的花,針腳有些拙劣,但他還是看出了牡丹的樣子,似乎還是名品魏紫。
這帕子好像有她身上的味道。原來她竟是喜歡牡丹的。
「郎君可以走了!」鳳簫在身後叫道。
李曄迅速將帕子塞進袖裡,若無其事地讓鳳簫搬書離開了。
*
嘉柔到底是沒膽子直接去找崔氏,自己一人回了住處,冷靜下來想了想,她跟常山也沒說到什麼實質性的內容,怎麼被那人一嚇,就顯得做賊心虛了。
等玉壺回來,嘉柔迫不及待地讓她去崇聖寺打聽那個人的消息。心裡還存著一個僥倖的念頭,也許他不是李曄。
過兩日,才有消息傳回來。崇聖寺里的確住了個男子,是慧能方丈的客人,但已經離開了。關於他的身份,寺中僧人都守口如瓶,問不出太多的事情。
「不過,他們好像知道是郡主打聽,便給了這個。」玉壺將一個折成巴掌大小的紙遞過去。
嘉柔打開,看到上面寫著一行清雋的字:「保守秘密,長安再見」。她的手指彷彿被燙了一下。這人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郡主,這是誰寫的?」玉壺好奇地問道。
嘉柔卻不想再回憶書肆里的那一幕,更不知從何說起,只揮了揮手,把那紙張埋進了香爐里。竟然他已經回長安了,想必就算要退婚,也得等到了長安再說。
一開始,她對這樁婚事就沒有抱著太積極的態度,只是認命而已。她雖然也想幫阿耶爭取李家這個外援,可是那人聽到了那些事,恐怕是不想再娶她了吧?
既然如此,南詔的事情,就讓她自己來解決吧。雖然她也不知道能幫到家裡多少,但到底是經歷過一世,不能白活了。
王府起行那日,因為隊伍太過浩蕩,吸引了很多百姓駐足圍觀。除了馬車,還有十幾輛牛車,上面都綁著半人高的東西,蓋著厚厚的麻布。這裡面有些是要進奉給天子的,有些則是送給都中的大小官員打點。
柳氏拉著順娘到旁邊話別,塞了一個香囊在她手裡:「遇到難事再打開看,若是順遂就不用了。」
順娘將香囊收好:「阿娘,我不在您身邊,您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柳氏點了點頭:「我一個人在府中,自然是無事的。你到了都城,要多聽多看,別貿然出風頭。王妃她們等著呢,快去吧。」
順娘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還趴在車窗上向柳氏揮手。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既捨不得阿娘,又對長安充滿嚮往。因為是遠行,嘉柔和崔氏也坐在另一輛馬車上,木誠節和木景清則騎馬。
柳氏恭敬地目送隊伍行了很遠以後,如釋重負,有種山中無老虎的感覺。現在整個雲南王府,她變成了最大的人。
「姨娘,我們進去嗎?」身旁的婢女問道。
柳氏覺得說話的底氣也足了很多:「我要出門一趟,你們準備吧。」
她平日都呆在府中,不曾出過門。現在大王和王妃一離開,她忽然提出要出府,婢女和僕婦們都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嗎?」柳氏聲音不大,卻含著幾分氣勢。
下人們自然不敢忤逆她,紛紛去準備了。
柳氏去的是城中的一座城隍廟,沒什麼人來。陽苴咩城雖然有很多寺廟,但不是各個都像崇聖寺一樣,香火鼎盛。她獨自走到大雄寶殿裡面,在木魚上敲了幾下,有個僧人從角門裡出來。
柳氏看了看四周,對僧人說道:「他們已經離開南詔了,我才敢來找你。那孩子之前生病,真是嚇死我了。」
僧人頷首:「現在無事了吧?」
柳氏道:「請了慧能大師來看過,暫時沒有危險。放心吧,我不會讓他出事的,若不是看在他的份上,大王也不會讓我進府。恐怕他做夢也不會想到,那夜只是喝醉了,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那個孩子實在體弱多病,我就怕他們發現端倪。」
僧人道:「這你不用擔心,別宅那邊都安排好的,沒人會知道孩子是抱來的。再者庶子又無法繼承爵位,對他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威脅。你只要靠著這個孩子,在王府站穩腳跟就行了。」
「如此最好,麻煩你與那位說下,依照約定將我的祖宅還給我。還有我的女兒,也請他多多照顧。」柳氏說道。
「我會轉達,你先回去吧。」僧人說完,便從角門離開了。
*
因為木誠節是奉召入都城,所以路上不敢耽擱,馬不停蹄地到達長安。他們從朱雀大門進入,整條恢弘的街道便展現在眼前。
木景清是第一次來長安,好奇地四處張望,只覺得比陽苴咩城大了許多,人也多了很多。不同膚色的人在街上走著或交談著,其間最多的就是胡商,還有來自遙遠西域的駝鈴聲響。
長安是市坊結構,大大小小的坊星羅棋布,十分規整地排列,商鋪主要是集中在東西二市。
木誠節在長安也有府邸,在興平坊,離皇城很近。
嘉柔對長安既陌生而又熟悉。除了兒時那段模糊的記憶,她對長安的印象只剩下前世的牢房和東市的刑場。
在長安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木誠節的府邸自然不能跟陽苴咩城的王府比,縮減了很多。事實上除了那些名門望族,皇親國戚的府邸,能夠佔一個坊以外,百姓的住家都有嚴格的規定,很多都住的單房。
木景清自己住一個院子,木景軒需要乳母照顧,也分了一個院子,剩下的院子便不多了,嘉柔只能跟順娘同住。不過好在一個院子里也不止一個房間,嘉柔也就同意了。
眾人在府中各自收拾東西,木誠節先帶著木景清去進奏院遞名帖,順便再帶他拜訪一下熟悉的幾個官員,畢竟要打聽曲江宴的事情。
崔氏則把嘉柔叫到自己房中,對她說道:「昭昭,我們明日就去拜訪你的舅父和外祖母,到時候你打扮得好看些。」
「離外祖母過壽不是還有一些時日嗎?」嘉柔問道。她本以為不用那麼快去崔家的。
崔氏笑道:「我們剛到長安,他們便知道了,派了人過來,叮囑我明日一定要帶你過去。」
嘉柔對他們的印象很模糊了,有些還從沒有見過面。前世她被抓到長安以後,崔家的人為了避嫌,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她。她知道自己跟的人是謀反的逆臣,不能怪他們。
起因是今年南詔傳統節日三月街時,驪珠郡主外出,在馬市上偶遇了一名男子。二人一見鍾情,愛得難捨難分。等木誠節收到家書,從臨近的劍川城趕回時,女兒已經哭著鬧著非那人不嫁。
木誠節著人調查那名男子的來歷,發現他乃是大名鼎鼎的淮西節度使虞北玄。
三十多年前中原那場大亂,雖以朝廷的勝利告終,但也埋下了很多隱患。
有些大亂時的降將,因朝廷無力收歸他們名下的軍隊,便封他們為當地節度使,鎮守一方。其中最為有名的便是盧龍,成德,魏博節度使,並稱河朔三鎮。
此後,藩鎮勢力割據,大者連州十餘,小者也兼有三四州。他們之間不時連橫叛上,或以武力相併,紛爭不斷。
淮西節在淮水之畔,在諸藩鎮之中勢力本不算強,直到虞北玄奪了其養父之位,接任淮西節度使。他收留亡命之徒,把他們編入牙兵,藩地內不服管制的,一律血腥鎮壓。巡視州府的時候,網羅各色人才,甚至不惜重金聘請朝廷的清要官員為自己帳下的幕僚。
短短几年,淮西節就從原本所轄的四州,擴展到如今的七州,並能與河朔三鎮叫板。
而此時,他還不到三十歲。
木誠節知道虞北玄絕非池中之物,未料他竟敢將主意打到南詔,染指愛女,自然怒火中燒。
晌午時,父女倆又因此事爭執。木誠節氣急,用力扇了木嘉柔一巴掌。他平日對女兒亦算嚴厲,但從未打過她一下。這巴掌下去,連他自己都十分震驚。
木嘉柔當場哭暈過去,至今未醒。
「大王,外宅那邊……請您無論如何過去一趟。」門外,隨從小聲稟報道。
木誠節正為女兒的事煩心,口氣不好:「何事?」
「前陣子您不在,外宅不敢報過來。那位娘子生了個小郎君。」隨從恭敬地說道。
木誠節皺眉,猶豫片刻,還是推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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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后宅被分隔成幾處院子,其中居北且修葺得十分精美的,是王妃崔氏的居所。
崔氏出嫁之時,不僅帶來了豐厚的嫁妝,還帶了很多的能工巧匠。雲南王府便是他們的心血之作。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將園林的精巧和秀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主屋之內,下人都安靜地各行其事。
崔氏坐於內室的床邊,拿著巾帕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臉,眉間籠著愁雲。
陪嫁的乳母阿常小聲安慰道:「娘子別著急。等小娘子醒了,咱們再好好勸勸。」
崔氏嘆氣:「昭昭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決定的事無人可以更改。那虞北玄不知用什麼法子迷了她的心竅,我們根本勸不動。我最擔心的是與李家的婚約。」
阿常看了一眼蓋著錦衾,緊閉雙目的少女,暗自搖了搖頭。
小娘子不滿婚約,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
早年,木誠節北上長安之時,曾與李家結下一段不解之緣。兩家約定為兒女親家,只等木嘉柔十六歲之後便出嫁。
李家系出趙郡李氏,與隴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並稱為五姓七望,是世家大族中的頂級名門。
儘管到了本朝,這些士族的勢力已經逐漸減弱,不似前朝時那般呼風喚雨,但他們仍然掌握著中原極大一部分的權勢和財富,凌駕於普通人之上。
崔氏知道李家家風甚嚴,倘若知道未過門的兒媳要與人私奔,婚事難成還是其次,就怕兩家因此結下什麼仇怨。
床上的少女忽然雙手按著脖頸,不停地掙扎,似乎十分難受。
「小娘子!」阿常叫了一句。
崔氏回過神來,連忙撫摸女兒的手臂,柔聲喚她:「昭昭,阿娘在這兒,不怕。」
少女在母親溫柔的安撫聲中逐漸平靜下來。
她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一個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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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的午間,王府後花園的自水亭外,依次排開兩列衣著鮮麗的婢女僕婦。
亭中的闌幹上趴著一個少女,穿著祥雲紋白色綾半臂,印寶相花絹褶翡翠裙,裙下露出一截精緻小巧的雲頭鍛鞋。
池塘中荷葉田田,池水清澈見底,幾尾紅頭鯉魚遊戲於梗莖之間。一隻蜻蜓飛過,點了下平靜的水面,驚得游魚四散。
木嘉柔剛醒來時極為震驚,不敢相信自己非但未死,還回到十五歲的時候,周圍的人事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這兩日稍稍緩過神來,卻是思緒萬千。
她重生了,在她和虞北玄相識之後,準備逃家之前。她給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九年,以為夫妻風雨同舟,心心相印。臨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是個天大的笑話。
如今那一世的夢醒了,被情愛沖昏頭腦的她也該醒了。
這輩子,他謀他的宏圖霸業,娶他的長平郡主,這些再與她無關。
侍女玉壺從亭外走進來,看到郡主還是一個人坐著發獃,十分擔心。明明大夫都來看過,說身體並無異樣,怎麼性子突然變了許多?
她放下手裡的雙魚紋銀盤,走到嘉柔的身邊,試探地問道:「郡主,從嶺南快馬送來的早熟荔枝,您要不要嘗嘗?」
嘉柔回頭,看到那盤中的荔枝粒大飽滿,殼如紅繒,應該剛離枝不到兩日。
荔枝在靠北的地方是金貴物,有錢都吃不到。主要是太難貯存,摘下四五日則色香味盡去。但在雲南王府,倒並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