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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崔老夫人聽說她們要走, 自然是捨不得的,險些要落淚。眾人連忙過去安撫她, 崔氏道:「母親,我只是回府去等消息,並不是今日就走了。您還能見到我的。」


  「阿念,你不要騙我。」崔老夫人緊拉著崔氏的手, 「當年我送你出長安的時候,你也說會回來看我,這一等就是十六年啊。我再也等不起十六年了。」


  在座的人看到這幕, 也難免動容。當年在家中, 老夫人就最疼崔氏。舒王妃聽了自然不舒服, 她三天兩頭往家裡跑, 事事盡孝, 竟比不過一個離家十六年才回來的人。但她還是安慰老夫人:「母親,南詔發生了大事, 阿念得回府去打點。她不會不告而別的。」


  盧氏也勸道:「大家, 今日是您的壽辰,應該開心才對。王妃真的有要緊事,您先放她回去吧。改日我親自去把她請回來看您, 好不好?」


  崔老夫人這才放了手,但委屈得像個孩子。崔氏看了也覺得辛酸, 交代盧氏好好照顧母親, 帶著王府眾人離去。


  她們走得匆忙, 馬車直接從側門出去。前頭有些賓客還未散, 崔植和崔時照正在門前送客,看到她們離去,崔時照問道:「父親,南詔不會有事吧?我們要不要幫一下姑母。」


  崔植嘆氣道:「今時不同往日了。當年天子看重雲南王,是因為雲南王可以制約西邊的吐蕃,所以想盡辦法拉攏他。但如今吐蕃已成猛虎之勢,雲南王再也壓制不住。南詔成為棄子,朝廷不會出兵,更不會幹涉它們的內務。我們又如何幫得上忙?」


  崔時照心中一沉,脫口道:「那姑母他們……會如何?」


  崔植看了他一眼,兒子向來對旁人的事漠不關心,怎麼如此關心阿念一家?有點反常。他依舊解釋道:「你放心吧。雲南王父子皆驍勇善戰,朝廷不管南詔也不是一兩年了,他們能夠應付的。等真發生大事,到時為父再出面也不遲。李家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李絳現在是騎虎難下。真跟雲南王府結成親家,難道南詔出事,他還能撇得一乾二淨嗎?


  有了父親這句話,崔時照才放心一些。他現在的力量太弱小了,所以想努力變得強大。他要手握權柄,並不是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耀。清河崔氏已經延續了數百年的榮光,所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這世上還沒有長盛不衰的東西。


  他所想的,就是有能力保護家人,保護自己所看重的人。


  崔氏回到府中,仔細詢問了從南詔來報信的人,才知道南詔是真的發生了內亂。競舟大會的事是一個導.火索,讓氏族之間徹底失去了信任,甚至還草木皆兵。刀氏和高氏借題發揮,又眼饞田氏的富有,三方因為爭地而互不相讓,最後動用了私兵打起來。


  木氏雖沒有捲入其中,但也無力阻止,著急派人來長安送信。


  嘉柔知道這件事,最後木誠節判定刀氏和高氏惹事在先,為了杜絕後患,不許他們再豢養私兵,否則就趕出陽苴咩城。那之後,在田氏和木氏的合力打壓之下,那兩家元氣大傷。等到吐蕃來襲的時候,他們所能發揮的作用已經大大減弱了。


  她前世不明白,為何南詔的軍隊會變得那麼不堪一擊。後來才從虞北玄那裡知道原因,四大氏族雖然明爭暗鬥不斷,表面看並不團結。但是,數百年來,他們早已經互相依存,在南詔的軍隊中發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一損則俱損。


  從競舟大會開始,就有人一直要分化南詔。最後想要達到的目的,恐怕就是如上輩子一樣。她需要提醒阿耶,不能再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木誠節和木景清進宮辭行,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貞元帝正為了裴延齡的事情煩心,也沒心思再開曲江宴。聽說南詔發生內亂,急需人解決,就叮囑幾句,大方地放行了。


  木誠節原本的打算也是命人在南詔製造一起小動亂,藉機帶木景清回去。沒想到這場內亂來得如此及時,讓他們能夠全身而退。但他需在事情變壞以前,馬上趕回去。


  回到府中,他對崔氏說道:「事情你都知道了,我和二郎收拾東西,今日就走,免得再生事端。你幫我們簡單收拾幾件衣裳就行,多了也帶不走。你們不用一起回去,先留在長安,等我穩定局勢之後再叫人來接你們。」


  陽苴咩城現在肯定亂糟糟的,她們幾個女眷回去也不安全,不如留在長安。舒王要對付的是他們父子倆,不會對幾個婦孺下手。阿念再怎麼說也是崔家的女兒,舒王妃的親妹妹,現在又有李家的婚事做保,舒王總要顧忌這一層。


  崔氏知道這樣最好,但還是擔心他們父子的安危。木景清一邊穿甲一邊說道:「阿娘,您放心吧。別的我不行,打仗我很在行的。」他從小就跟著木誠節經歷無數戰役,已經有許多戰功在身。軍中的人提到他,都不稱雲南王世子,而是木都尉。陽苴咩城其它氏族的繼承者還在爬樹鬥蟋蟀的時候,他肩上早已扛起了保家衛國的責任。


  嘉柔聽了這句話卻有些心酸。他並沒有誇大其詞,前世他以區區三千兵馬擋住吐蕃七萬大軍整整半月,讓數萬百姓得以安全後撤,最後戰死沙場。朝廷追封他為威武大將軍,他也是國史上得此封號的最年輕的人。


  崔氏走過去,幫他系帶:「你自己也要擔心。別什麼事都沖在前頭,要聽你阿耶的話,知道嗎?」


  木景清咧嘴,低頭小聲道:「阿娘還是擔心阿耶的,對嗎?放心吧,我會保護好他的。哪怕我死,都會……」


  崔氏按住他的嘴巴,皺眉道:「不許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佛祖會保佑你們的。」


  木景清拉著她的手,沒心沒肺地笑。他知道阿娘信佛的,但他從來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順娘也幫不上什麼忙,跟著阿常在旁邊收拾他們的行裝。她聽到消息的時候,如晴天霹靂,以為馬上要離開長安了。現在知道能留下,自然是高興的。她對木誠節的感情談不上多深厚,十幾年來,也沒見過幾次面。但到底是父女,血脈相連,也是擔心他的。


  只不過那一家人在依依惜別,她倒顯得有點多餘,所以就沒過去。


  府中上下都在忙碌,木誠節去點了幾個人隨行,得力的還是留下保護崔氏他們。嘉柔走到他身邊,行禮道:「阿耶,女兒有幾句話想跟您說。」


  木誠節看了她一眼:「說吧。」


  「我也是亂想的,您聽了覺得不對,就當我沒有說過。上次競舟大會的事,我們一直懷疑是四大氏族的人動了手腳。但有沒有可能,是外面的人呢?就我所知,各地的節度使想要南詔的鹽鐵,但您守朝廷律法,不肯私下交易,他們自然就想扶持新的王,更不要說對我們虎視眈眈的吐蕃了。」嘉柔說到這裡,特意停頓了一下,觀察父親的反應。


  木誠節卻點頭,認真道:「你繼續說下去。」


  「這次的事情,聽起來是高家和刀家在挑事,但如果有人故意在暗中誤導他們呢?目的就是為了分裂四大氏族,削弱南詔軍隊的戰鬥力,好讓外部的勢力能夠吞滅南詔。吐蕃雖跟我們有休兵的協議,但他們翻臉無情也不是第一次了。與其嚴懲那兩家,倒不如找出真正的癥結所在,您以為呢?」


  木誠節再次看向女兒,目光卻截然不同了。她從前個性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從不過問家中的事。他為了保持她的天性,也盡量不干涉。直到出了虞北玄的事,他才察覺自己對她放縱太過,想要嚴加管教,動手打了她。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巴掌下去,似乎把她徹底打醒了。她不僅性情大變,不再滿腦子情愛,甚至對南詔的內憂外患竟然有一番自己的見解。還因為憂心他而來提醒,這讓他覺得很欣慰。


  木誠節伸手按住嘉柔的肩膀,柔和地說道:「你的話我會慎重考慮的。我和二郎不在,你作為長女,多照顧阿娘和弟妹。」


  「阿耶放心,我們在長安等你們的好消息。您多保重。」嘉柔屈身行禮。在她心中,阿耶一直都是個大英雄。儘管他很有原則,有時不懂得變通,但對於南詔的百姓來說,他是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王。


  木誠節父子騎馬出城,守城的士兵驗過文牒,就放行了。他們行到城東的灞橋,有一個穿綠袍的中年男子忽然攔馬。木景清堪堪勒住馬韁,喝道:「你是什麼人?不要命了!」


  那中年男子長身一拜:「可是雲南王和世子?小的乃廣陵王府的長史王毅,奉廣陵王之命,來給您送一封信。」他雙手呈上信件,木誠節俯身接過。從得知南詔生變到進宮辭行,再到他們出城,不過用了半日的光景。


  廣陵王倒是消息靈通,知道派人在這裡等他們。可他跟廣陵王一向沒什麼交情,信中要說什麼呢?王毅說道:「廣陵王知道您一片忠心,但朝廷如今實在沒有兵力可以支援南詔。這信中所述之事,或許可以助您一臂之力。」


  木誠節將信揣入懷中:「請長史替我謝過廣陵王。我還需快馬趕回南詔,就不與你多言了。」


  王毅連忙讓開,目送著木誠節一行離去。然後他走到灞河邊的柳樹下,對站在樹影里的人說:「先生,事情已經辦妥了。雲南王收了信,也安全離開了。」


  「有勞長史,您可以回去了。」李曄望著灞河說道。


  王毅告退離去,李曄沿著河邊往前走。灞橋折柳,許多人在此依依惜別。雲松坐在馬車上等他,看他回來,問道:「郎君,我們接下來去哪裡?」今日郎君實在有些詭異,本來約了廣陵王去崔家賀壽,但中途忽然不去了,又跑到這裡來散心。


  「去大慈恩寺。」李曄吩咐道。


  雲松還想著去那裡幹什麼,行到半路才想起來郎君和郡主的生辰八字由夫人拿著去大慈恩寺占卜吉凶了,想必是去看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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