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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皇上駕崩

  季鈺仁在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逃後,死的幹脆利落。雖然在得知季鈺仁就是隱於背後的罪魁禍首洛雲先生時,最後的手足之情便不複存在。


  但此時眼睜睜看著季鈺仁死在自己麵前,季淩雲心中卻並非隻是大仇得報後的痛快。


  他心情複雜的看著有人上前探了探季鈺仁的鼻息和心脈,而後對元和帝點頭。


  他側目,看著季淩雲用以自盡的那支簪子。簪子雖然華貴卻已是許多年前的舊製式,但看得出是被人精心收好的,彎月形簪尾上的翡翠尚還如舊。


  如妃一向沉得住氣,否則也不會隱忍這麽多年騙過了所有人。然而此刻她卻好似天塌了一樣,如同一個瘋子般叫罵道:“皇上,你看見了嗎,你又害死了一個自己的孩子!從大皇子開始,一個一個,你的皇子都死在了你的前麵,你看到了嗎?這是報應,是報應啊!”


  如妃已經狀若瘋癲,口出不遜,百官聽得戰戰兢兢,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福安忙衝壓著如妃的兩人使了個眼色,二人便捂住她的嘴將人往外拖走。


  經過季鈺仁的屍身前時,不知如妃哪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束縛撲了過去。如妃抱著季鈺仁的屍身又哭又笑,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打開一飲而盡。


  誰也沒料到她竟早有準備,猝不及防竟眼睜睜看著她服毒自盡。那毒藥發作的極快,眨眼間如妃麵上便覆上了一層青色。


  她坐立不住匍匐在地,一雙眼睛卻滿是怨毒的看著元和帝道:“這毒藥妾身本是給皇上準備的,如今倒用在妾身自己身上。皇上,你心裏應該清楚,這毒藥給誰喝都不冤枉,你與妾身又有什麽分別呢?”


  她唇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目光掃過季淩雲,竟笑了出來。鮮血從口中湧出,她被嗆得邊咳邊道:“皇上,妾身就先、先下去了,妾身……在十八層地獄等著你……”


  咳嗽聲漸弱,然而她至死唇邊都維持著那詭異的笑容。


  元和帝病容憔悴,麵上喜怒難辨,他的目光從如妃身上收回來,轉身往內殿走去。然而才一腳跨進,身子便倒了下去。


  “皇上!”


  “父皇!”


  聽著外頭從清冷到喧囂,再從喧囂沉寂下來,白嫣然坐立難安。古方帶著府中其他近衛在王府門口嚴陣以待,連嶽和單興則就守在她的院中,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白嫣然猛地站了起來望過去,就見阿五匆匆進來道:“王妃,宮裏派人來接你了。”


  仍是宮裏的馬車,但來接人的都是生麵孔,雖做公公打扮,瞧著卻不想尋常的宮人。古方想要跟上來,卻被擋住了,阿五忙上前對古方道:“古統領放心,不會有事的。宮裏的局勢穩定,逆賊寧王及其黨羽盡數俘誅,皇上已經傳位與王爺,眼下王妃進宮是有要事。”


  古方察覺到這幾個宮人雖其貌不揚,卻個個身手不凡,甚至可能在自己之上。再看阿五的態度,心下了然這幾人的身份,便也不再堅持。


  白嫣然在馬車裏聽著阿五所言,一顆心方才落地。然而待聽到“皇上已經傳位與王爺”,心中卻又升起不安來。


  一路上白嫣然都莫名心慌意亂,進了宮見到四處的血跡與未來得及處理的屍身,她突然切實的體會到這裏方才發生過何其慘烈的宮變。


  皇位向來來之不易,大多是踩著屍山血海走上去的。而眼下,季淩雲已經被身不由己推到了那個皇位上。


  諾大的皇宮不見幾個宮人,往來都是身穿鎧甲的士兵,許多人的身上還有未幹涸的血跡。


  齊昌平和汪許親自守在德尚殿門前,見了白嫣然便都抱拳行禮。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白嫣然對二人點了點頭,便隨著宮人走了進去。


  今日的德尚殿中俱是生麵孔,個個垂眸斂目好似石像一般。到了內殿門前阿五與那幾個宮人便不進去了,退到一旁也成了幾尊石像。


  白嫣然進了內殿,福安見了她行了一禮便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白嫣然有些錯愕,見裏間的門留了一絲縫隙,正猶豫是否要推門而入,就聽裏頭傳出元和帝的聲音。


  “朕當年給你擬訂的封號為‘安’字,你應當清楚是什麽意思。


  你與太子是同胞兄弟,都是皇後所出的嫡子,你是太子左膀右臂,卻也可能是背後的刀。可朕沒想到,終究太子死了,是你要坐上皇位。”


  季淩雲沉聲答道:“兒臣非帝王之才,父皇應當為清楚。”


  元和帝歎道:“是啊,太子是朕自小悉心栽培的儲君,是最合適的繼位人選。可造化弄人,朕算計了半輩子,卻也被人算計了半輩子。


  到頭來,竟險些讓皇位空懸。或許如妃說得對,朕的確是遭了報應。”


  季淩雲忍不住說道:“兒臣無心皇位,太子妃腹中乃是皇兄的遺孤,若是個小世子,該比兒臣更合適。”


  元和帝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麽,可若太子妃誕下個女兒呢?況且朕也等不到那一日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朕的聖旨已下,就絕無收回的可能。”


  季淩雲嘴唇微動,似是想要說些什麽,但不等他說話,元和帝已經又道:“朕都替你籌謀妥當,安王妃的確可堪皇後之位,但到底家世薄弱。你登基後需拉攏左右丞相,立其二女為嬪妃,左相之女為尊,可為貴妃。”


  外頭的白嫣然心頭一緊,屋中的季淩雲則猛地抬頭道:“父皇!”


  元和帝目光沉沉看著他,卻見季淩雲並無半分退讓之意。須臾,他收回目光,突然說道:“你可知太子之上嵐貴妃也曾誕下一子,是朕的皇長子。嵐貴妃有身孕時朕還未登基,那時朕曾對這個孩子欣喜期盼,早早便替他取名威隆。”


  頓了頓,元和帝道:“可朕登基之後,這個孩子死了。”


  此時季淩雲自然清楚,嵐貴妃疑心是皇後為爭太子之位下的毒手,所以後來不惜狸貓換太子,拋棄親生女兒也要用建王與皇後爭太子之位。


  元和帝看了他一眼,說道:“宮中人人都說是皇後為了太子之位暗害大皇子,嵐貴妃哭著跪在雨中求我嚴查此事,嚴懲真凶。可朕知道,皇後其實是冤枉。”


  季淩雲聞言大為詫異,因此大皇子之死的確是皇兄獲利最多,甚至就連他都曾懷疑過此事。但父皇一向不喜母後,怎會如此相信母後的清白?

  元和帝閉了閉眼,啞聲道:“因為是我,是我讓人給威隆下了毒。”


  屋裏屋外的季淩雲和白嫣然同樣不可置信,季淩雲更是脫口而出道:“怎麽可能……”


  他根本無法接受,如妃臨死之前的癲狂之語湧上心頭,他想起那句“從大皇子開始,一個一個,你的皇子都死在了你的前麵”,竟從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父皇,為什麽?”


  元和帝睜開眼睛,眼中一片混沌,他喃喃道:“這句話,當年我也曾問過我的父皇。人人都說朕的皇位來曆不明,也有人說朕是撿了個皇位,但其實直到登基前夜朕也是這麽以為的。”


  二十多年前的那天,元和帝同樣忐忑不安的站在德尚殿中,麵前是他已經垂垂老矣的父皇。


  直到那日他才知道,原來三位皇兄的死背後都有父皇的推波助瀾。而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順利登基。


  “眾皇子爭奪皇位,將朝堂攪成了一灘渾水。父皇眼睜睜看著皇子們明爭暗鬥,血流成河。無論哪個皇子登基,都會讓本就盤根錯節的朝堂更加錯綜複雜。


  唯有另辟蹊徑,方能開出一條新路來,否則待到君不君臣不臣之日,大黎的萬裏江山就要毀於一旦了。”


  元和帝看著季淩雲,沉聲道:“正是因此如此,所以朕不願再重蹈覆轍。朕虧欠嵐貴妃的,卻不能讓威隆成為太子的阻礙。朕縱容季司宏是為了磨礪太子,也是對嵐貴妃的補償。


  當年嵐貴妃產下一位公主,欲狸貓換太子,朕便遂了她的心意。朕扶持季司宏,正好給有異心之人可趁之機,才能讓太子名正言順除去隱患。”


  即便是中毒之前元和帝也已經是用湯藥吊著命,如今更是已經徹底藥石枉然,油盡燈枯。他說了這麽多話,已然覺得累極了,他虛弱的看著季淩雲,好似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朕知道你的性子素來不喜拘束,也知道你對安王妃情深義重。但淩雲,你既生在皇家,便注定要比尋常人背負更多。


  事到如今,大黎江山,都壓在你身上,你怎能任性而為!”


  白嫣然的一顆心緊緊揪著,她此時明白過來,接自己進宮的是元和帝,他是想要自己聽到這番話。他在說服季淩雲,也在逼迫自己。


  兒女私情,在江山大義麵前顯得多少渺小又那麽遙不可及。


  裏間寂靜良久,再度傳出季淩雲的聲音,他輕聲道:“兒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可從祖父開始,曆經父皇半生,到了兒臣此處,卻還要背負這些,父皇當真覺得這樣做是對的嗎?”


  元和帝安詳的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好似已經沉沉睡去。季淩雲緩緩跪下,叩首,說道:“兒臣會擔負起自己的責任,對守護我大黎的萬裏江山。但請父皇恕罪,兒臣不能遵旨。”


  外頭的福安突然腳步匆匆推門而入,他急急奔進了裏間,片刻後,帶著哭腔的聲音揚聲道:“皇上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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