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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人心惶惶

  大黎今年的頭一遭大喜事,便是這兩國和親的親事了。


  顧家原就是皇上近臣,再加之此次顧月瑤去南容和親乃是大義之舉,這些日子顧家可謂是門庭若市,往來送禮之人絡繹不絕。


  然而外頭豔羨不已,顧候卻是越發惱怒。都是素日有交情的同僚,又是這等喜事,斷不可能不收賀禮,但尷尬的是顧月瑤根本不在候府。


  自從顧月瑤去宮裏求了元和帝,即日便收拾東西帶著當年寧安公主陪嫁的老人們去了公主府。


  公主成婚後本該與駙馬同住公主府,但這公主府自建府之後便閑置著,如今顧月瑤住在公主府,顧候竟是挑不出理來。


  眼看著就到了大婚之日,派去的人卻都被擋在公主府外,顧候氣的牙癢,隻得自己親自去了一趟。


  公主府上的都是當年寧安公主大婚時的陪嫁,也是候府上的老人了,雖然心中對顧候不忿,卻也不敢攔他。


  候府也不客氣,直直闖進了顧月瑤的院子,見她悠閑的坐在秋千上假寐,竟一時恍惚,好似看到了早逝的發妻。


  他打這麽一個頓,菊丹已經忙將顧月瑤換醒了。看著顧月瑤睜開眼睛,顧候瞬時清醒過來,從那與寧安迥然的眼神中分清了她們母女。


  寧安是自小在宮裏被嬌寵長大的公主,溫婉可人,天真爛漫,素來是柔弱無主的。一生唯一一次的執著就是對顧候,卻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但顧月瑤不同,她自幼喪母,父親如同虛設,雖被接近宮裏安然長大,卻越發明白自己與旁人的不同來,她沒有家。


  她總是高傲冷淡的,眼中藏著鋒芒,好似一身無懈可擊的盔甲,護著內心深處的自卑自憐。也是這樣的目光,讓顧候對這個女兒越發不喜。


  他皺眉,又壓著火氣放緩聲道:“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但這些日子也該鬧夠了。明日就要隨南容使團離京了,出嫁之日總不能也是從在公主府裏出去。”


  顧月瑤心中最後的一絲希冀終於化為齏粉,蕩然無存。她看著眼前這個自己本該最親近之人,卻隻覺得分外陌生,好似這十幾年都從未看清過他。


  半晌,她在顧候不耐的神色中開口道:“父親知道女兒明日就要遠嫁南容和親了,或許這就是最後一麵了,卻沒有半句不舍和安撫嗎?”


  顧候怔了怔,隨即有些惱羞成怒道:“自古哪有女兒家不出嫁的,可總該有個規矩,哪有自己從別院出嫁的,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候府。”


  顧月瑤深吸一口氣,目光越發冷淡。


  “父親說錯了,這不是什麽別院,這是我母親的府邸,這裏才是我的家。至於出嫁之時,父親就不必心了,皇上皇後特許了我從宮裏出嫁。”


  顧候麵色晦暗不明,終是惱怒居多,斥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些支會一聲,你母親這些日子忙上忙下折騰的不清,你就連一句話都不會傳嗎?”


  顧月瑤轉身回屋,冷聲道:“父親慎言,我母親乃是大黎公主,雖已辭世多年,但也不是旁的什麽人都能染指的。父親請回吧,我與父親已經無話可說。”


  一腳踏進門裏,她又頓了頓,最後沉聲道:“這應當也是我最後一次喚你父親了,自從答應你去南容和親為止我與候府便恩斷義絕。


  今後女兒遠嫁,無論生死榮辱,父親都不必在意。母親的牌位已經遷進皇陵,他日父親辭世想與她人合葬也罷,都不知支會我。”


  顧月瑤便是同樣決絕的背影,從皇宮出嫁,坐上花轎隨著南容使團走了。


  大婚繁瑣,尤其公主出嫁更是禮製嚴謹,公主遠嫁和親,百姓們紛紛自發前來想送,更是耽擱了不少時間。


  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方才行了沒多遠天色就暗了下來,使團堪堪擦黑到了京郊驛站落腳。


  驛站早早得了消息,早已備好房間,最上等的那間自然是留給公主的。菊丹扶著顧月瑤進屋,進了裏屋顧月瑤便將頭上的紅蓋頭一把扯了下來。


  菊丹要阻止已經晚了,懊惱道:“公主怎的一點也不忌諱,這紅蓋頭可是要新郎官親手來揭的,你這樣不吉利。”


  顧月瑤嗤笑一聲,不置可否。菊丹隻得作罷,見屋裏布置的還算像樣,便道:“公主稍作歇息,驛站的飯食粗糙,公主肯定吃不慣。我親自去給公主做些飯食,再讓人燒水備著,公主一會兒沐浴過後解解乏再睡。”


  顧月瑤原想說讓她不必這麽麻煩,這一路上以後恐怕還有風餐露宿之時,她也沒這麽嬌氣,如今便忍一忍罷。


  然而她目光一掃,不知看到了什麽,動作突然一頓。就這麽一個愣神的功夫菊丹便已經出去了,還仔仔細細的帶上了門。


  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須臾,顧月瑤起身到了窗邊。半開的窗口落著一朵鳳仙花,好似從外頭吹進來的。顧月瑤撿起那花捏在手裏,開口道:“既然來了,便出來吧。”


  房梁上躍下來一個人,正是季淩雲。


  顧月瑤轉身看著他,輕笑道:“淩雲哥哥還記得這鳳仙花?”


  季淩雲也輕笑道:“自然記得,幼時有一回不慎將你惹哭了,便采了一籃子鳳仙花給你染指甲,你這才去父皇麵前替我求了情,讓我免了一頓好打。”


  話落卻是一陣相顧無言,唇邊的笑意不禁也淡了下來。曾經兩小無猜的孩子,如今卻要各奔天涯,怎能不讓人唏噓感懷。


  季淩雲看著顧月瑤,開口道:“月瑤,我自小將你視為妹妹,與芍晗、靈希無異。我知道你答應和親絕非出自本意,你若願意,我這便帶你走,往後天高海闊,你便可自由了。”


  顧月瑤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一瞬間答應的衝動,但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淩雲哥哥,謝謝你,有你這番話,我心中便不那麽害怕了。淩雲哥哥,我想要的不是兄妹之情,可你給不了我。


  遠嫁南容和親雖非我本心,但卻是我自己選的。以後的路途尚未可知,但我想走下去,既然眼前沒有一條平坦大道,那我便給自己博一條出路。”


  季淩雲搖頭歎道:“月瑤,你仍是與從前一樣,高傲又任性。”


  話至此處他話鋒一轉,又笑道:“不愧是我的妹妹。月瑤,你要記得自己是大黎的公主,大黎和皇兄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若有他日你嫌南容太熱不想待了,便回來吧,京城的公主府永遠給你留著。”


  顧月瑤雙目含淚,麵上卻帶著笑道:“好,我記住了。”


  待到菊丹端著親手做的飯食進來,就見顧月瑤竟然站在窗口吹風,她忙上去關了窗子,嘮叨道:“公主當心,這兩日夜裏還有春寒,著了風寒行路可不是玩笑,你……”


  話未盡,才見顧月瑤竟是紅著眼睛,餘下的話便悉數咽了回去,片刻後才小心翼翼問道:“公主可是後悔了?”


  顧月瑤搖頭,輕笑道:“路是我自己選的,無論得失寵辱,絕不後悔。”


  季淩雲策馬一夜,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正好遙遙看見城門緩緩打開。


  城門一開便有一匹馬衝了出來,片刻間便到了眼前,季淩雲這才看清來人竟是古方,他心頭驀地一沉。


  古方打馬到了近前,麵色比往日更添森冷,他湊近了才道:“主子這便隨我進宮吧,宮裏出事了。”


  宮裏的確出事了,確切的說是元和帝出事了。


  元和帝的頭風病已是夙疾,雖有太醫院盡心竭力,但多年來時好時壞沒個定數,身子卻是被拖垮了。


  尤其這兩年,變故太多,元和帝心緒不寧,對病情影響甚多,到了如今已是強努之末。自從得知廖廣天和浮生散之事,元和帝越發心事重重,又添了咳疾。


  皇上的身子素來隻有章太醫診斷調理,到底如何旁人也不敢打探,卻給季承煜透漏了一點口風。先前靈希出事,後又出了個憐嬪,季承煜越發不敢大意。


  然而宮裏重重防備,竟還讓憐嬪鑽了空子給元和帝下了毒。若非元和帝對憐嬪早有防備,恐怕當時便一命嗚呼了。


  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元和帝的身子原就是強努之末,雖然中毒不深,卻足以要了他的命。如今雖還苟延殘喘,卻是昏迷不醒。


  皇後大法雷霆,下令徹查宮中,季承煜同樣是雷霆之怒,追查憐嬪的下落,一時間人心惶惶。


  孫明哲被帶到鳳儀宮時雖有些惴惴卻並不惶恐,皇後親自審問道:“聽說昨日憐嬪稱身子不適,是你去采薇宮問的診?”


  孫明哲點頭稱“是”,答道:“昨日采薇宮來了一位宮人,說是憐嬪身子不適的很,急急忙忙來叫太醫。微臣隻是個肄業生,本不該單獨給貴人們問診。


  但當時太醫院已無人,大人們忙於正事草勞一日,那會兒天色已經回去了。微臣當夜當值便留了下來,便被拉去了。”


  皇後點頭,顯然是知道此事的,又問道:“那你當時可診出了什麽?”


  孫明哲似是有些難以啟齒,硬著頭皮道:“憐嬪娘娘小產不久,體虛不適是因惡露不止,原是常事,微臣照例開了方子便退下了。”


  佟氏沉默片刻,又問道:“你再仔細回想,那日可還有什麽不妥之處?”


  孫明哲搖了搖頭,佟氏又反複問了幾句便將他放了出來。他心中不禁也思量此事,腳步卻漸漸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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