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人心易變
齊思敏豁然抬頭看向季承煜,明明還是那張麵無表情的木頭臉,她卻無端竟能感覺到那沉靜表象下的壓抑,拒絕的話又被吞了回去,下意識便點了點頭。
白博仁看了看二人,識相的告退進去。
季承煜在前麵帶路,齊思敏跟在後麵,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半晌無言。
走到湖邊看見長廊,齊思敏想到祭天大典那日安王在此以笛聲表明心意引來嫣然,那一幅幅丹青俱是傾訴相思之情。她替嫣然表妹欣慰之餘,不禁也有些失落。
這世上女兒家誰不想能得一人心,相伴到白頭。
然而自己的婚事卻無關風月,與眼前這個將要共度一生風男人也並無情意,大約自己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坐穩儲君之位的籌碼。
齊思敏想的入神,不曾注意前麵的人已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還直愣愣的往前走,直到鼻尖撞到一個堅實的胸膛才反應過來。
不等齊思敏反應,季承煜已經雙臂一環,將人擁進了懷裏。齊思敏麵上一紅,想到自己方才此舉,季承煜大約以為自己是在投懷送抱,忙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低沉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齊思敏能夠感覺到季承煜將頭埋在自己頸間,她隻覺得整個人都要燒了起來,一動也不敢動,就這麽任由他抱著。
片刻後,季承煜歎了口氣,鬆開懷抱看著她,有些艱難的問道:“你……是否並非心甘情願嫁給我?”
齊思敏不想他突然問起此事,想了想才搖頭道:“你很好,我隻是、隻是不太想做太子妃。”
兩人目光相對,季淩雲突然笑了,鬆了口氣道:“說得對,若是能夠選擇,我也不想做太子。”
隻這一句話,齊思敏卻突然有些心疼眼前這個男人。即便她素來不關注朝中之事,但也聽過一些傳聞,知道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並非能夠事事順心如意。
她試探道:“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季承煜揉了揉眉心,唇邊含著淺淡的溫柔笑意,答道:“嗯,原本是很不好,但如今看到你,又覺得好些了。”
齊思敏咬了咬唇,悄悄伸手去扯他的袖子,道:“那我再陪你走走,你若想說什麽我便聽著,聽罷今晚睡一覺,明日起了我就全都忘了。”
她扯著季承煜的袖子往長廊上走,卻被他反手捉住,兩手交握,手中的溫度在夜裏顯得格外溫暖,齊思敏沒有掙開,兩人並肩走在長廊上。
遠處的湖中亭隱在茫茫夜色中,這條長廊仿佛沒有了盡頭,可以永遠走下去。
幾聲響動,隨之天空中突然迸發出一片燦爛光亮,齊思敏驚喜的叫道:“是煙花!”
季淩雲最終還是力排眾議,將煙花擠到了中秋夜宴的安排中,此刻正趁亂牽著娘子的手邀功,不想竟也順便造福了皇兄。
璀璨煙花之下,齊思敏看的目不轉睛,喃喃道:“真漂亮。”
季承煜的目光卻看著她,讚同道:“嗯,的確很美。”
齊思敏回頭看他,雙頰如染紅霞,在季承煜湊過來時默默閉上了眼睛。能夠聽到彼此呼吸交錯,感受到唇落下時的灼熱,心尖陣陣的顫栗。
兩張唇若即若離,終於分開時還聽見他說:“這些可不許忘。”
宮宴散去時已是子夜時分,元和帝疲倦的揉著眉心,德安在旁勸道:“皇上這便回去歇著吧,你的龍體才是最重要的。”
元和帝睜開眼睛看著老態龍鍾的德安,神色如常道:“朕今日還有些折子沒有批完,你先去歇著吧。”
德安驚的將喉嚨裏的嗬欠咽了回去,忙道:“皇上這是折煞老奴了,皇上還沒歇下,老奴怎麽敢睡。”
元和帝擺了擺手道:“你是從皇子時便跟著朕的老人了,沒這麽多講究,困了就下去睡吧,隨便讓人過來守著就是。”
德安聞言又是感動又是歡喜,“老奴多謝皇上隆恩。不瞞皇上,老奴的確是老了,熬不住了,就讓奴才的徒弟福安進來侍奉皇上,若有什麽不妥帖的地方還請皇上見諒。”
送走已是嗬欠連天的德安,福安悄無聲息的進來站在一旁。元和帝批了最後一本奏折才終於擱下筆,看著候在身側的福安戲謔道:“德安倒真把你看做徒弟,方才還囑咐朕多擔待你。他對你這般情深義重,將來你可會下不去殺手?”
福安麵無表情的答道:“屬下是夜梟處的人,隻有皇上一個主子,也隻會聽命於皇上行事。”
元和帝麵上的笑意頓失,沉聲道:“你說的真好,朕的夜梟本該就是如你這樣的,可惜有人卻變了。”
沉默片刻,福安問道:“皇上說的可是桂枝?”
元和帝冷聲道:“朕將她放在嵐貴妃身邊是為了監視嵐貴妃,她倒真將自己當做忠仆了。
前次祭天大典嵐貴妃動的手腳不說,此次嵐貴妃欲為建王求娶月瑤之事她不可能當真一無所知。”
福安道:“判主之人,該殺。”
元和帝點頭,淡淡道:“那你就去把她殺了吧,”
福安點頭應下,好似是再平常不過之事。他似是又想起什麽,說道:“方才屬下看到太子殿下與齊家小姐在湖中亭舉止親密,太子殿下對這位齊家小姐似乎情有獨鍾。”
元和帝詫異道:“當真?”
福安點頭,元和帝思忖片刻笑道:“如此也好,齊家的女兒總是讓人放心的。好在佟家香火單薄,這一代並未有與太子年歲相仿的女兒,隻一個佟文光領著工部侍郎的差事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否則這太子妃之位又是一場事端。”
頓了頓,他又語帶惆悵道:“帝王宮中能留真情到幾時,如今情深不壽,又怎抵得過人心易變。初入宮時,從前的嵐貴妃也是個沒有心機的嬌憨性子,可如今……”
歲月蹉跎,早已物是人非。都說人心易變,到底變的是誰?
中秋佳節,四處可見關門歇業的鋪子。待三日後處處開張迎客,便有人發現濟安堂門前哭喪的婦人不見了,一打聽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
中秋前日午後,不少鋪子都提前關了門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過節。濟安堂門前卻呼啦啦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捕快上來便衝身後的衙役道:“來人,將這刁婦給我帶走!”
那婦人一見這陣勢頓時嚇得腿腳發軟,癱坐在地,哭嚎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民婦的丈夫被這醫館的庸醫害死,大人怎麽反而來抓民婦?”
周遭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議論紛紛道:“聽說這孫家在朝中有些門路,才能把這醫死人的孫明哲塞進太醫院,這該不會是買通了京兆衙門,要草菅人命吧?”
捕快早就得了吩咐,此刻見時機正好,立刻揚聲道:“你這不知好歹的刁婦,你丈夫暴斃乃是因為私下吃了假藥,怎可誣陷濟安堂。那賣假藥的神棍已經招供了,此刻便帶你回去對質,你可還有話說?”
婦人不曾想那跑了的神棍竟真還能被抓回來判罪,當真是大快人心。可如此一來她便不能從濟安堂索要銀兩,這叫她和女兒以後可怎麽活。
想到此處,婦人定了定神,眼珠子一轉便要矢口否認,就聽那捕快又道:“那神棍還說,你夫君買不起藥還欠他不少銀子呢。”
婦人聞言心頭火起,氣急之下脫口而出道:“他血口噴人!他那假藥竟敢賣一兩銀子一副,我們身上總共就剩下三兩銀子,全部都給了他,不想夫君才喝完三副藥就……”
此刻她才察覺到周遭眾人看過來的眼神已經變了,婦人自知失言,已經交代了個清楚,頓時喪眉搭眼不敢再說了。
在周遭的議論紛紛中,婦人被衙役們帶走了。等孫大夫聞訊出來,看熱鬧的人群都已唏噓散去,他隻來得及對那捕快連連作揖。
那捕快湊近了說道:“孫大夫不必謝我,你這是有貴人相助。實話跟你說吧,那賣假藥的神棍早就跑的沒影了,我這不過是詐一詐這刁婦,她果然就全都招了。”
說著他油滑的拍拍孫大夫的肩膀,笑眯眯道:“小孫大夫有貴人相助,將來必定步步高升,你也不必擔心受怕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婦人進了衙門很快便全部招供,但她根本沒見過白悅妤,隻見過采青幾麵,對其來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衙門的線索到這裏就斷了,隻得將婦人按例打了板子就放了。
消息傳回齊思敏那裏,齊思敏自然萬分欣喜,雖說沒能找到那真正害人的神棍,但這詐人的法子還是她想出來的,好歹最終還了孫明哲的清白。
卻不知她這副模樣看盡張氏眼中,卻是另一副模樣了。喜樂也在旁道:“小姐今日這般高興,想必是因昨夜與太子殿下在一處有關。”
張氏也是同樣的想法,卻不比喜樂這般樂觀,反而歎道:“思敏性子單純,想來已是情根深種,隻怕她將來……”
思來想去,張氏還是將女兒叫到跟前來,語重心長道:“思敏,你應當知道,太子府上與家裏不同。不說太子殿下,朝中官員又有幾個是如你祖父和父親一般一生不納妾的。
更不必說太子殿下是儲君,太子府的後院也好,將來的後宮為好,都不可能空著。但無論人多人少,你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要有容人之量,也得禦下有方,不能讓胖壞了規矩。”
張氏說著說著就歪到了別處,自己心裏一團亂麻,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說些什麽,齊思敏卻應道:“娘親放心,姑母家的事我也都是知道的。女兒早就想好了,左右這婚事也不是你情我願,不過是太子為了拉攏我們齊家。
左不過就是他做他的太子,我做我的太子妃,自然相安無事。”
許氏聽得目瞪口呆,半晌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