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婚之日
恍然之間,白嫣然似乎看到了前世的重影。
前世她們最後一次相見是在大婚前三日,因為她心中忐忑不安,所以宋時陽托了哥哥暗中與她見了一麵,他為了安撫她也曾說過幾乎相同的話。
“嫣然,我定會護你平安順遂,萬事如意。”
然而在那個絕望的夜裏她無數次呼喚他,奇跡卻始終沒有發生。明知道不該怨他,但臨死之前一寸寸的心灰意冷直至萬念俱灰,再到決絕赴死,怎能不怨。
“你……”
宋時陽不知她心中萬千思緒,以為她是疑惑自己所言,便道:“我有急務在身,明日一早就要出發。你的喜酒我恐怕來不及喝了,所以提前來恭賀一聲。”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一支鎏金蝴蝶簪,簪子末端是兩隻翩翩飛蝶,意喻比翼雙非。那蝴蝶模樣描的著實精致,蝶翼上鑲著藍色翡翠,霎時別致奪目。
宋時陽臉上閃過一抹赧然之色,隨即笑意中多了幾分苦澀,他道:“這簪子是我當時自鄢北賑災歸途中買的,當時一見便十分鍾愛,想著買回去送給你定然能讓你高興。
可這簪子著實要價不菲,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積蓄也還是不夠,最後抵押了祖傳玉佩才將它買了下來。
隻是不曾想我不過是去了短短數日,回來已是物是人非,這簪子便被我一直收著,如今便送給你做大婚賀禮吧。”
白嫣然的目光從簪子移開,並沒有伸手去接,卻道:“既是如此貴重的簪子,表哥不若留給未來嫂嫂吧,也算沒有辜負這比翼雙非的好兆頭。”
宋時陽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有些暗啞。
“嫣然,你我之間定要如此生分嗎?”
白嫣然淡笑道:“表哥這是哪裏話,你我既是表親,自然要比旁人親近。”
宋時陽心中泛起陣陣隱痛,明白了白嫣然話中未盡之意。如今她們之間隻是表兄妹而已,也不過隻比旁人多幾分親近罷了。
他閉了閉眼,開口道:“嫣然,我有時在想,你當真曾有過心悅於我嗎?”
白嫣然聞言麵色如常,隱在袖中的指尖卻突然揪緊。她抬頭對上宋時陽的目光,正色道:“往事已矣,無論是否都該放下了。時陽,你值得這世上最好的女子對你傾心以待,隻是那人並不是我。”
宋時陽如何看不出她眼中的閃爍,他豁然轉身,啞聲道:“其實公務並沒有那麽急,明日喝了你的喜酒再走也來得及。但我怕自己會酒後失態,更怕會做出讓你為難之事,所以……”
話隻說到這裏便沒有接下去的必要了,宋時陽也突然沒有了方才的一腔孤勇,他走的很急,最後幾乎是快步追了出去。
馬車等在後門,他逃也似的上了馬車,好似身後追著什麽洪水猛獸。其實沒有,沒有任何人在他身後,他始終都是獨自一人。
素心從不遠處走了過來,望著宋時陽離去的背影滿是疑惑,卻識相的沒有開口,隻湊過頭打量著那支鎏金蝴蝶簪,小心翼翼的摸著上頭少見的藍色翡翠。
“小姐,這簪子怎麽辦?”
白嫣然看向不知有意無意被遺落在桌上的簪子,歎道:“你先收起來吧,總有能還回去的那一日。”
白博仁從裏屋出來,見狀摸了摸她的發髻,笑道:“好了,你可別歎氣,若是被母親看到以為我欺負了你,兄長可要挨罰了。”
白博仁性子肖似白宗林,素來沉穩內斂,縱然自小疼愛妹妹也鮮少表露出這般親昵的姿態來。見白嫣然被逗的展顏,他才正色道:“嫣兒,安王府不是尋常人家,你以後的路注定走的要比旁人更艱辛些。這些日子的事情我都知道,你還沒嫁過去呢就已經風言風語不斷,今後怕是也難安生。
我答應時陽之托讓你們見一麵也是有自己的私心,我想著說清楚讓他徹底死心,如此對你才是最好。”
自接下賜婚聖旨那日她便已經料到了這一切,也早已做好準備應對。然而此刻聽到兄長所言,卻是感覺心頭一酸,強忍著才沒有紅了眼眶。
“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被欺負了去的。”
一路走回秋繁院,白嫣然心中漸漸釋懷。今生一切既已重新來過,前世種種也該放下了,曾經刻骨的愛恨嗔癡,如今都已是前塵往事,過眼雲煙可。
秋繁院裏的石桌上還擺著那盤棋局,她走近,落下手裏那枚方才猶豫不決的黑子,一切雲遮霧繞全部散去,原本僵持的棋局豁然開朗。
或許勝負猶未可知,但已知前路在何方。
前院的辭祖酒散席時已過辰時,齊氏帶著特地讓廚房備著的金絲肉羹來了秋繁院,果真見屋裏還亮著燈。
進了屋就見女兒坐在梳妝台前發愣,齊氏突然眼眶一紅,低頭拭了拭眼角,再抬頭時已是麵帶笑意。
“嫣兒,我聽說你今日晚膳用的少,母親特地早早讓廚房用小火煨著金絲肉羹,想著你睡前用一點。明日不到卯時就要起來忙活,到時就更沒胃口了。”
白嫣然還坐在凳子上,聞言伸手摟住齊氏的腰,悶聲道:“還記得我小時候生病不想吃東西,母親便親手做金絲肉羹給我吃。後來我長大了不常生病,金絲肉羹便也不常吃了。”
齊氏一下下摸著女兒順滑的烏發,感慨道:“是啊,總覺得你被我抱在懷裏哄睡的日子也沒過去多久,可一轉眼就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娘親既盼著你早些長大,又想你慢些長,多留在身邊幾年。”
白嫣然想到前世母親的慘狀,不由抱得更緊,語氣中難得帶了幾分孩子氣道:“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輩子都陪著娘親。”
齊氏被她逗樂了,母女兩人坐在一處,點著白嫣然的眉心笑道:“你呀,淨說胡話,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爹娘總要走在你前麵,可舍不得留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這世間。如今你嫁了人,將來再有了兒女,代代相傳,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聞著齊氏懷中熟悉好聞的味道,白嫣然的心漸漸定了下來,她閉上眼睛,輕聲呢喃仿如自言自語道:“我不會白來這一遭的。”
寅時剛過,白嫣然便被素心叫起來了,這小丫頭素來貪睡,今日這麽早起竟還這麽精神奕奕也是難得。
小丫頭穿著新裁的衣裳,髻上還簪著一朵剛從庭院裏摘下的月季,越發襯得喜氣洋洋。她半拖半拉的將白嫣然拉起來,連聲道:“小姐,該起了。兩刻鍾前夫人就說你該起了,是奴婢看你昨夜歇得晚才讓你多睡了一會兒,若是再不起可真要遲了。”
白嫣然自小就有一個毛病,剛被叫起時要迷糊好一會兒回神。此刻她雙眼惺忪任由素心拉著在床邊坐下,又愣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徹底清醒過來。
素心顯然已經習以為常,趁著這會兒功夫收拾了被褥,這時才將絞幹的帕巾遞過來,熟練的伺候著白嫣然洗漱罷,而後向外間道:“齊小姐進來吧,我家小姐已經醒了。”
白嫣然詫異的看過去,就見齊思敏正笑盈盈的推門而入,對著白嫣然打趣道:“新娘子怎的這般沒精打采,莫不是害了相思症吧?”
說罷躲過白嫣然伸過來作勢要擰她的手,站到了梳妝鏡後看著鏡子裏的白嫣然道:“嫣然你就放心吧,我保準讓你成為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喜樂在旁也是樂嗬嗬,道:“我家小姐昨夜也是輾轉難眠,夜過半才好不容易睡下。今日不到寅時就起了,是一路催著馬車過來的。”
女子出嫁時的妝容都是出自自己或者身邊的丫頭之手,也有些讓關係好的手帕交和姐妹來上妝。齊思敏早就盯上了這差事,白嫣然便順勢托付給了她。
見白嫣然這般配合,齊思敏興衝衝擼起袖子,拿著脂粉便往白嫣然麵上湊,看的素心有些擔驚受怕,白嫣然倒是淡然處之。
一上手便知齊思敏果然是個懂行的,手上的動作輕柔,勻稱的將脂粉細細密密撲了一層,越發顯得白嫣然膚若凝脂。
她嘴裏還閑不住道:“開麵後果真更好上妝,脂粉都愛往日服帖。嫣然,聽說開麵會有些痛,你昨日開麵時覺得疼嗎?”
白嫣然此刻不便多言,便隻道:“嗯,很疼。”
齊思敏猶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將來出嫁時也要開麵,便想問的更清楚些,於是又問:“有多疼?”
白嫣然察覺到她的心思,想起方才被她打趣,唇角略彎,眼也不眨的道:“我都疼哭了。”
齊思敏的手一抖,險些將手裏的脂粉扔了,笑容有些勉強道:“那、那看來的確很疼。”
大約是被嚇狠了,接下來齊思敏沒有再絮叨,專心致誌的給白嫣然上妝。畫眉、點胭脂、塗口脂,原就清麗的女子如今更添幾分嬌媚動人,齊思敏都忍不住得意的自誇起來。
幾人正說笑著,又有人推門進來,竟是外祖母許氏來了。白嫣然忙起身過去攙老婦人,嘴裏說著:“外祖母怎麽這麽早就來了,快坐著歇歇吧。”
許氏親昵的拍拍她的手背,笑道:“趁著外祖母這把老骨頭還有點用,今日便來給你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