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來者不善
自舒月難堪離去後,房中便再度陷入寂靜之中。白嫣然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齊思敏則是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沉默片刻,齊思敏打破尷尬說道:“真沒想到這位被京中一眾公子哥兒們追捧的妙音娘子,竟是從紹安來的一位樂姬。也不知她如今恢複清白之身,又千裏迢迢來到京城,合該是重新來過,卻不知為何還要來這留香居賣藝?”
白嫣然眸中閃過冷意,淡淡道:“紅水苑是官家教司坊,裏麵的舞姬樂姬都是戴罪之身,並非用錢財便可以贖身,想來她應當是逃出來的。”
齊思敏掩唇驚呼出聲,隨即又道:“若是如此,她合該更加小心謹慎才是,怎的反而這般拋頭露麵,就不怕被人發現身份嗎?”
白嫣然麵上搖頭隻道不知,實則心中明了。
舒月的身世白嫣然前世便知曉,她乃是譚夫人的親侄女。其父林浩原是南省巡撫,卻因為其為人過於正值,幾次三番得罪了南陽總督廖廣天,被胡亂按了個罪名落得滿門抄斬。
舒月因當年年紀還小躲過一劫,送進了紅水苑成了樂姬。這些年舒月一直得譚有為夫婦暗中照應,此行譚夫人是報了死誌進京告禦狀的,便想法子冒險讓舒月逃了出來。
譚夫人原是想要讓她遠走高飛去過平淡日子,卻不想舒月執意要來京城。如今譚夫人身在大理寺,案情膠著前途未卜,舒月卻每日在這留香居撫琴賣藝,絲毫看不出替譚夫人憂心。
若前世白嫣然隻是隱隱有幾分猜測,那麽此刻她已經能夠確認舒月的來意了。舒月執意要來京城,並非是因為擔心譚夫人,而是從一開始就是衝著季淩雲來的!
那麽她今日這番作為就不難理解了,分明是處心積慮挑撥是非,坐山觀虎鬥。
想到此處,白嫣然長長舒出一口氣,心頭的煩悶卻是半分不減。今生許多事都已經與前世不同,白嫣然說不上來是好是壞,隻是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安。
鬧了這麽一出,兩人自然也沒了聽琴吃糕的心思。卻不想待她們下樓,一旁的包廂門也打開了,裏頭出來個探頭探腦的丫頭,目送著白嫣然幾人上了馬車離去才又掩上房門,進去同她的主子道:“姨娘,她們都走了。”
屋子裏坐在桌前一邊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邊怡然自得用著茶點的女人不是白悅妤是誰?
白悅妤如今懷著身孕,一時成了建王的心頭寵,吃穿用度一律都堪比側妃不說,今日更是鬧騰著出來轉轉。她正巧是在顧月瑤來之後,白嫣然來之前來的,平白聽了好大一場熱鬧,此刻自然心情愉悅。
她的丫頭采青是個聰敏伶俐慣會看人眼色的,見白悅妤神清氣爽,立刻便道:“都說女兒折騰兒子疼人,奴婢瞧著姨娘這般模樣,肚子裏保準是個小世子!”
白悅妤笑容越發明媚,一邊摸著自己的金貴肚子,一邊嘴裏卻還要說著:“如今還小,能看出什麽來?你整日裏淨哄我開心。”
采青見她這副模樣,自然說的更賣力。
“奴婢哪裏敢瞎說,王府上下誰不知道王爺整日盼著姨娘生個小世子出來,整日裏什麽好東西不是都往咱們院子裏送,誰都看得出來王爺有多看重姨娘和肚子裏的小世子。
姨娘要真生下個小世子,那可就是咱們王爺的長子。宋側妃身子羸弱是個不能生養的,連還能活幾年都說不準,自然擋不了姨娘的道,到時候還得給姨娘讓路。”
白悅妤被捧的心花怒放,喜滋滋的說道:“那是自然,連王老都說我這脈象沉穩像是個男胎。這孩子可是皇嗣,龍子龍孫,那是上輩子的福氣才能懷上的。
宋側妃可憐見的沒這個福氣,宋姨娘就是個勾欄院裏出來的狐媚子,王爺為了讓她進門都給冠了宋側妃的姓,那也是個福薄的,拚了命就生了個女兒,活該被王爺冷落。”
采青忙道:“那可是,這樣的福氣姨娘可是王府裏頭一份,如今可不是連宋側妃都得給你三分薄麵。今個兒姨娘想要出來逛逛,雖說於理不合,但側妃最後還不是準了。如今小世子還在你肚子裏呢,等將來小世子出生,還不是姨娘說什麽就是什麽。”
白悅妤如今在建王府當真是春風得意,雖然建王府裏的鶯鶯燕燕不少,但除了正得寵的祝柔芸和生了個女兒的紅菱,其他人白悅妤根本不放在眼裏。
仗著肚子裏的孩子,就連宋側妃都得敬她三分,祝柔芸和宋紅菱更是縷縷敗退。如今建王府裏白悅妤是頭一份的風光,建王一心盼著她能生出個小世子來,對她自然也是百依百順,不禁讓白悅妤有些得意忘形。
王府裏的內眷本不能隨意出來走動,可白悅妤仗著身孕,說在王府待的煩悶非要出來轉轉。宋側妃一向身子羸弱,常常三天兩頭的湯藥不斷,碰上盛氣淩人的白悅妤,真是想攔都攔不住。
白悅妤不想來最近京中風頭正勁的留香居稍坐坐,也能正好趕上這樣一出好戲,讓她心頭舒暢了不少。
雖說白嫣然走了大運能讓皇後娘娘看上眼,賜婚成了安王妃。可她的身世擺在那裏,不說明珠郡主,安王那麽多的風流債就夠她喝上一壺了,還不知這安王妃能不能坐的住呢。
若是她沒有聽錯,方才被白嫣然掌摑的那個女人是藍老太師藍家的女兒,雖說隻是個藍家旁支,但藍家還是皇後娘娘母家佟家的親家,可不是好欺負的。
白悅妤臉色有些扭曲,對采青招了招手,冷笑道:“方才之事,你想法子傳出去,最好傳的人盡皆知。”
采青當即會意,問道:“不知姨娘想怎麽傳?”
白悅妤滿意的看著他,覺得這王府果真是什麽都好,丫頭都比白家的聰明伶俐。當初若是可心能有采青這般伶俐,自己何須處處依仗古媽媽,險些在陰溝裏栽了船。
“自然是實話實說,我的好妹妹可是一心想著當安王妃,如今人還沒嫁過去就學會狐假虎威了,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該教教她規矩。”
采青當即會意道:“姨娘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麽說了。不過咱們出來有半日了,還是早些回去吧,若是王爺回來知道擔心就不好了。”
白悅妤搭著她的手起身,道:“那就回去吧,今日出來一趟果真是讓人心情舒暢不少。”
說著兩人便出了包廂,介於齊家還在尋人,白悅妤當眾露麵時便帶著帷帽,行動時不太方便,全靠身旁的采青引路。
采青自是不敢不小心,奈何剛到樓下時正巧碰上舒月離去,一眾人都隨之往門口擠。人群一下子哄鬧起來,采青一時顧及不及被人群衝散。白悅妤心下一慌,不知被誰推了個踉蹌跌坐在地,隻覺得一陣腹痛如絞。
等人群都追出了門去,采青這才尋了過來,一見這情形頓時嚇得麵無人色,腿一軟便撲了過去忙問道:“姨娘,姨娘你沒事吧?你這肚子沒事吧?”
白悅妤摸著自己的肚子也是又疼又驚,顫聲道:“我、我肚子疼,快、快去找大夫。”
采青見她雖疼得冷汗涔涔,身下卻還沒有血跡,這才覺得身上恢複了一點力氣,忙將人攙扶起來說道:“好好好,咱們這就回府,回府去讓王老看看,王老肯定有法子。”
白悅妤撐著站起來,隻覺得腹中傳來陣陣隱痛,讓她心慌意亂,卻還記得死死捏著采青的手道:“不、不行,不能讓王老看,此事不能讓王爺知道,否則這孩子若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接下去的話她沒有說盡,采青卻是不禁打了個寒顫。也是顫聲問道:“那、那怎麽辦,也不能不看大夫啊。”
白悅妤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她一咬牙,道:“你扶我上車,去濟安堂。”
不過短短兩月之間,安王與太子相繼被賜婚。若是往日,建王府也該有了動靜,可如今別說上門攀親,一個個都恨不得與建王劃清界限。反倒是一向被忽視的寧王,因此次被皇上委以重任出了一場風頭。
季鈺仁進宮次日就去了大理寺,提審了張賢禮和譚夫人,以他對自己這個三皇兄的了解,基本已經可以確認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如此,時過境遷,沒有確鑿的證據是不能撼動一位皇子的。
大理寺已經派人去淮餘和紹安打探,但事到如今哪裏還能留下什麽證據線索。季鈺仁倒也不急,左右他隻是把刀,想殺人的不是他。他便拖著,拖到建王或太子先耐不性子,證據自然會自己送上門來。
季鈺仁不是傻子,甚至聰慧不輸任何一位身體健全的皇子。他自然看得出其中蹊蹺,無論是事過多年突然來投案的張賢禮,還是風燭之年卻進宮告禦狀的譚夫人,若說沒有人在背後指使,怎麽會這般巧合?
果然,不出幾日,就有人將證據送到了大理寺。季鈺仁細細看過當年卷宗,嘴角勾起意義不明的笑容,不緊不慢的讓人備車進宮。
看來京城的天,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