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豪俠
老一輩的事情,作為後輩,很難插手。
動輒十多年的恩怨情仇,就如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也更不可能是三言兩語就能撫平幹淨。
當年在瀟湘,黃無慘和林菀冬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至今都是個迷。
就連張莫邪都不太清楚,他隻是知道,林菀冬從那之後就有了身孕。
真相,深藏在兩個當事人心中。
沈秋雖有靈氣可用,卻沒有搜魂秘術。
更何況,他能打得過黃無敵,不代表著他就能壓製黃無慘。
當年在蘇州大戰裏。
黃無敵吹牛說,黃無慘隻懂得修道念經,打架弱得很。
這就是自吹自擂了。
陽桃當時就說過,正常狀態下的黃無慘,才是最難纏的對手。
紫薇道長乃道門魁首。
不僅精通武藝,還修道法心境,在靈氣充足的劍玉幻夢中,經過短時間適應後,他甚至能很嫻熟的,用出五行咒這樣的咒法。
換句話說。
不但是練武的根骨好,走仙道的天賦也極高。
仙武雙修,不在話下。
但正因如此。
心境一旦有了漏洞,那就不是輕易能解決的頑疾,畢竟當年那事,可是事關他心中武道的,不能和林菀冬和解,黃無慘就隻能畫地為牢。
一旦遇到東靈仙君那樣的對手,不能以心神相合的太阿對敵,道長的下場,肯定會很慘。
但沈秋能怎麽辦呢?
他總不能把丈母娘綁了,硬塞到老丈人床上吧?
這也不是睡一覺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下午時分。
沈秋自玄門道館走出,信步在玉皇宮這偌大的建築群裏遊走。
他一會就要離開這裏,回返陶朱山中,將練虛返實的最後一步完成。
一旦體魄被先天之炁溫養完成,成就先天之體,就可以以劍玉中黑沙靈氣,錘煉體魄。
這和目前武者的修行截然不同。
不過有一點是不會變化的。
對於武者而言。
體魄純粹的強健,才是武道的根基。
“壕什麽嚎!”
沈秋敲了敲手腕的劍玉,低聲說:
“給我安靜點!”
但玉皇宮這地方挺邪門,沈秋自言自語的說著話,沒走幾步,就遇到了帶著麵紗的林菀冬。
這位瀟湘劍門派駐到玉皇宮的聯絡“大使”,修行神魂告一段落,這會正在教雲霽小道士練劍。
心思靈巧的小雲霽,親切的稱呼她為“冬姑姑”。
很有意思的稱呼。
比‘前輩’更親近數分。
距離“師娘”,似乎也隻有一步之遙了。
“用劍時,定要注意心境平穩,尤其是你玉皇宮乃道門,泰嶽劍術也深含道術意境,取‘無妄無為,自成天地’。
倒是與我瀟湘劍術的‘雲水浩蕩,流轉不絕’有幾分相似。”
林菀冬教的很認真。
她手持長劍,擺出泰嶽劍術的起手式。
在她身邊,身穿黑色道袍的雲霽,也抬起手中劍,與冬姑姑一起轉動身體,打熬這基礎劍式。
結果這學的認真的小道士一回頭。
就看到沈秋正站在身後,笑眯眯的打量著他。
這人腳步無神,站在那裏。
雖隻有幾丈遠,卻一點生息都沒有,就好似根本不在一樣。
不光是他,就連武藝高強的冬姑姑,都沒發現沈秋的存在。
“沈大哥。”
雲霽很是親切的喚了一句。
這小道士比之前在洛陽時,個頭猛竄了一截。
比小孩模樣成長了很多。
他是玉皇宮裏,少數幾個知道沈秋在此暫住的人之一。
而他對沈秋的親近,除了在洛陽眼見沈秋保衛城市外,還有一分,來自於遠在苗疆的問荊丫頭。
這兩個小家夥,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馬了。
而且如果不出意外,問荊以後,大概就是雲霽的道侶。
按照現在已經恢複到,可以說話的馮亞夫的意思,兩個孩子到十六歲時,就要成婚。
這事是他叮囑張嵐,又由張嵐轉述給沈秋。
也是沈秋這次來泰山的目的之一。
兩個孩子的這門親事,作為師父的黃無慘並未答應,但也並未拒絕。
他的意思是,這些事由雲霽自己做主。
大約是不想看到自己和林菀冬的事情,在下一輩身上重演。
“泰嶽劍術挺不錯,但也算不得江湖絕技,不如你隨我去苗疆見問荊,路上我教你一套上好劍術,怎麽樣?”
沈秋和雲霽開玩笑說了句。
後者有些意動。
武藝不武藝的其實無所謂,主要是想去見見問荊,好久沒和她玩了。
“你別隨便教他。”
見沈秋和雲霽玩得好,林菀冬用那獨特的蘿莉音說到:
“正中平和的泰嶽劍術用來打基礎,最好不過。雲霽乃是驚才絕豔的根骨,基礎打好後,玉皇宮中諸般絕技任他學。
你現在亂教他高深武藝,反而會讓他成空中樓閣,有坍塌之危。”
“我就是說說而已。”
沈秋在黃無慘麵前缺少尊敬。
但在林菀冬身前,語氣卻頗為溫和。
畢竟在和人家女兒談戀愛,該有的尊重不能少。
不過也僅限於溫和尊重。
兩人的關係,可算不得親密。
林菀冬的性子執拗強項,雖然已知蓬萊惡行,現在乃是同一陣營,但對於沈秋在江湖中做的那些事情,她心裏是有疙瘩的。
她和黃無慘的愛情悲劇。
說實話,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於這女人心底裏那股帶狠勁的性子。
據說她當年一心投入門派重建,選了宗門,舍了自己。
親手斬斷心中情絲。
按照沈秋的猜測。
當年兩人之間,之所以會鬧出那般錯事,大概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單從獻身精神這一方麵看。
林菀冬確實是個狠角色,她差點把林慧音也帶進這個坑裏。
沒遇到沈秋之前,林慧音心裏可是一直把林菀冬當精神偶像的,也要學師父一樣,為宗門奉獻一切。
幸虧。
幸虧在思維定型前,林慧音遇到了沈秋這個變數,否則這江湖上,又要多出一個滅絕師太了。
而且說實話。
沈秋也不指望自己在林菀冬心中的形象,短時間內變得更好。
且不提林琅之事。
就說這丈母娘初看女婿,自然是毛病多多的。
也許在她心裏,沈秋就是個拐走她乖女兒的浪蕩子,是該被倒上汽油燒的那種。
“雲霽以後要執掌太阿劍,這武藝肯定不能亂學,泰嶽劍術大成後,估計就要跟著紫薇道長學太阿劍經。”
沈秋拍了拍雲霽的腦袋,他說:
“若說普通江湖人是從平地登山峰,那你這幸運小子,起步就在山頂了,真是讓我羨慕的很。”
“羨慕?”
雲霽詫異的看著沈秋,反問到:
“衝和師叔說,沈大哥你博覽天下武學,刪繁就簡,已自成一派,有宗師之相,怕不出兩年,就會登入天榜。
為何還要羨慕我?”
“那些武學,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
沈秋撇了撇嘴,對雲霽說:
“我可是搏命很多次,才有了今日這身武藝。你都不需要流血賣命,就能在最適合練武的年紀,學的天下絕學。
武道一途,必是平順安穩,怎麽能讓人不羨慕呢?
隻是可惜你師父,心魔纏身,以往也就罷了,在眼下這要命的時候,若不得解脫心魔,怕是要死在戰場上的。”
這後半句話,就不是給雲霽說的了。
林菀冬麵紗之下的表情變了變。
沈秋那話,是說給她聽的。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心。
這位女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玄門道館,似是有意向那處去,但最終還是沒邁出那一步。
她歎了口氣,有些意興闌珊的將手中劍放在一邊的架子上,轉身挪動豐腴身體,不發一言,要離開這裏。
“林掌門。”
就在她走出幾步後,沈秋突然開口說:
“我以分神之術,切除了黃無敵,現在你兩人之間,已非常純粹,紫薇道長現在虛弱的很,神魂受創。
若是不得照顧,怕是會落下病根。”
林菀冬的腳步停了下來。
她扭頭狠狠瞪了一眼沈秋,似乎是嫌他多管閑事,但還是起步飛掠向玄門道館,一個起落就不見了身影。
“師父和冬姑姑,好糾結啊。”
目送林菀冬離開,雲霽小道士也垮著臉,小大人一樣,對沈秋說:
“我以後和問荊,若是也成這樣,就太可怕了。
沈大哥,我聽說,你有妻子,還得林慧音師姐青睞,想來你肯定很懂這男女情事。
你告訴我,為什麽師父和冬姑姑明明在一處,也明明互相掛念,卻非要躲著彼此呢?”
“胡說什麽。”
沈秋在雲霽額頭使勁彈了彈,一指頭下去,打的雲霽額頭一片通紅。
他說:
“什麽就叫我很懂男女情事?你這孩子,別亂嚼舌根。這些事情也不是你該想的。
走,送我下山去。
下次再見,也不知何年何月。”
“哦。”
雲霽抱著通紅額頭,將長劍歸鞘,帶在手中,和沈秋一起走後山下山。
不過,走到半山腰上。
沈秋卻看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
自這處山澗向前方看去,正好能看到玉皇宮宮門前的景象。
在沈秋眼中,一個很熟悉的背影,正帶著些人,在接引道士的帶領下,往玉皇宮內走去。
“楊複?”
沈秋詫異的說:
“他這一年裏,不是一直在濟南附近活動嗎?來這裏做什麽?”
“是師父和師叔發了書信吧。”
背著劍的雲霽有些氣喘。
這小道士根骨是真的不錯,但畢竟習武時間短,這道門內功又需要水磨工夫去打磨,不是那等速成之法。
就算沈秋專門放慢了下山速度,他要跟上,也是非常艱難。
小道士一邊休息,一邊拿出問荊離開前,送他的手帕,擦著額頭汗水,對沈秋說:
“沈大哥你不是要讓師父他們,把派中功法武學,傳授給江湖人嗎?這些時日,泰山下一直有很多江湖人眼巴巴的等著呢。
還有你所傳授的神武秘術,這個就得選些良才加以傳授。
那楊複大俠,和我玉皇宮有些淵源的,他也算是師父的未記名弟子。
被書信喚過來也是應當。”
“嗯。”
沈秋點了點頭。
雲霽這個說法很有道理。
楊複在少年時,確實在泰山上得了奇遇,被紫薇道長傳授了九九歸真歌訣,來替換家傳內功。
不過說到楊複。
沈秋又想起了這些時日,他在齊魯聽說的一些小道消息。
他扭頭看著雲霽,說:
“我聽說,楊複這段時間在齊魯風頭很盛?”
“嗯。”
雲霽微微頷首,眼中帶著一抹向往,對沈秋說:
“前些日子,不是南國發兵攻打燕京嗎?
當時北國也做了反擊,據說一彪人馬用了計謀,偷溜進濟南城裏,要放火燒城,是楊複大俠帶著一群好漢,拚死廝殺,才將那夥賊人趕出城去。
還銜尾追殺,一夜追擊,砍了北朝偏將的人頭。
給死傷者報了仇。
楊複大俠武藝高強,在齊魯本就有名聲,從那事之後,他名聲就更響亮了,得了很多人追捧。”
說到這裏,雲霽偷偷看了一眼沈秋的表情。
他又說:
“還有好事者在傳說,楊複大俠就是下一個沈大哥。”
“啊?”
沈秋眨了眨眼睛:
“怎麽說?”
“沈大哥之前不是被人叫河洛大俠嗎?
因為你救了洛陽城。”
雲霽揮舞著雙手,一臉孩子氣的說:
“楊複救了濟南,所行所作,幾乎和你當年一模一樣,所以大家都叫他‘濟南大俠’。
還有人說,你兩人原本相交莫逆,但在沈大哥墜入左道之後,楊大俠就斷了往來。
這說明楊大俠是真正的正派俠客,還說你兩人之間割袍斷義,必有一戰。”
“???”
沈秋眼中盡是問號。
這些江湖人,還真是章口就來。
他和楊複之間都沒什麽,結果其他人把相愛相殺的劇本都給安排好了。
“像我?”
沈秋舒了口氣,他說:
“那就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了。
楊複他最近在做什麽?”
“我也不知道啊。”
雲霽理直氣壯的說:
“我隻是個小道士,那些消息都是聽師兄他們吹牛的時候說的,不過,前幾天也有些師父看重的良才過來。
我聽他們說,楊複大俠,最近好像和南國朝廷走的近,說是威侯有意效仿金陵之戰,招募江湖俠客,為國奮戰。
還許下了各種豐厚的格賞。
楊大俠,好像要幫威侯招攬些得力人手。
不過,楊大俠不是那等貪戀富貴得人,所以想來,他估計也是想要幫威侯打退北軍,安定一方平安。”
沈秋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他還和趙廉以及那些百戰軍混在一起?我明明告訴過他,離他們遠點了。
算了。
都是他的選擇,我不插手,免得還要再和他拚過一場。”
沈秋轉過身,在雲霽眼神古怪的注視中。
雙手合十,似是佛門祈禱。
“但願他人沒事吧。”
下一瞬,沈秋扣著雲霽纖細的肩膀,帶著這小道士,如騰雲駕馭一樣,朝著山崖疾衝而下。
這蹦極的體驗,讓雲霽驚得臉色煞白,連聲大叫。
“哈哈,男孩子膽子這麽小怎麽行?”
“待到山下,你沈哥哥,就教你一手提縱絕學,包你也愛上這禦風一樣的感覺,黃無慘和林菀冬都不許我教你。
真是小看我這暴脾氣。
你雲霽小道士,我這左道妖人教定了。
從今往後,你也是我忘川宗人。
小妖人一個。”
“不要啊!”
雲霽大喊到:
“我是玉皇宮弟子,不要叛宗門!不要當小妖人!不要學!”
“說什麽渾話呢。”
沈秋如靈猿飛渡,提著雲霽,在陡峭山崖上向下奔行。
語氣暢快的說:
“隻教身法,不壞你根基。
再說,我忘川宗要收你,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師父若問起來,你就說是我逼你的。好了,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