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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3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

  “當真是高人風範呐。”


  目送著何忘川大俠飛身離開。


  一眾江湖人紛紛發出感慨。


  自長安那一戰後,何忘川大俠這些時日,一直在追捕沈秋妖人。


  但凡是沈秋出現的地方,何大俠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兩人除了在長安外。


  還在襄陽,荊門,江淩等地做過幾場。


  因何大俠之故,好幾個被沈秋盯上的小門派。


  都得以保全下來。


  雖然那妖人狡猾,每次見勢不妙,都會及時逃脫。


  但大家也並非如此苛刻。


  沈秋有多難纏?


  通過鍾山,太行,金陵三地的遭遇,江湖人都看得清楚。


  那人就像是個狡猾的狐狸一樣。


  想要一棍子打死,沒那麽容易。


  那人喜歡獨行,手段又高。


  連環塢莊主唐九生,鬼刀將薩日朗。


  這幾位接近半步天榜的高手,都被沈秋一戰廢掉。


  普通武者衝上去,那就完全是送菜。


  何大俠能把他逼的滿天下逃竄。


  這已經證明了伏魔神劍,絕非浪得虛名。


  有這樣的江湖大前輩,才能讓人放心。


  眾人這幾日,被暗中藏匿的沈秋折磨的夠嗆。


  這會聽沈秋已經被趕出洞庭湖畔,一個個便放下心來。


  讓整個大典的氣氛,在尚未開始時,就變得更熱鬧了許多。


  在這萬眾矚目中。


  一炷香後,瀟湘劍門大典正式開始。


  因為傳承中斷過一次。


  那些講究體統的長輩們,也都死在了張莫邪手中。


  所以重建後的劍門,在儀式這方麵,並不繁瑣。


  取得是莊重大方。


  低沉鼓聲中,現任掌門林菀冬。


  在十幾名精心挑選的內外門弟子的簇擁下,走上鋪了地毯的高台。


  接任掌門的林慧音,已在高台上等候。


  整個劍門的弟子,經過三年前的內亂。


  還有這兩個月的清退,已比之前少了近三分之一。


  一千多名弟子今日都在此地。


  站滿了廣場。


  穿著統一的門派製服。


  看上去也是威風凜凜,頗有一番氣勢。


  觀禮者們,就站在高台之下。


  注視著眼前傳承的一幕。


  鐵牛和尚、蕭靈素、還有代表五龍山莊來的秦虛名。


  大宗代表都在前排。


  同為瀟湘之地大宗門的純陽宗代表,也在第一排。


  來人是老熟人了。


  東方策。


  一身藍衣,手中提著真武玄蛇劍。


  梳著文士髻,看上去風流瀟灑。


  隻是臉上多少有一絲愁苦。


  不過,此時是視若妹妹的林慧音的大日子。


  他心中雖有牽掛擔憂,但臉上依然擠出了一絲笑容。


  東方策身邊身後。


  是其他門派的代表。


  仔細去看,就能發現。


  這些代表,其實幾乎就是完全複製了一個多月前。


  五龍山莊開宗儀式的那批人。


  這江湖,說小不小。


  但說大,也不大。


  這兩件江湖盛事,離得太近。


  所以這些代表,其實都是一次走兩家的。


  有節奏的鼓聲繼續,林慧音上前一步,跪在林菀冬身前。


  雙手接過代表掌門身份的瀟湘回音劍。


  以及記載著瀟湘劍門鎮派武學,瀟湘絕劍的劍典。


  這兩樣東西,乃是劍門立身之本。


  它們的傳承,就代表著掌門之位的傳承。


  然後,林慧音代替了林菀冬的位置。


  帶著內外門弟子代表,為天地敬香,請天地鑒證。


  又飲下一碗洞庭湖水和湘江水的混合。


  整個過程如祭祀一樣。


  代表著劍門誕生於這片土地,求得這方土地的庇護。


  禮成之後,是第三項。


  也是這簡約而不簡單的傳承大典的最後一項。


  由新掌門向門派弟子講話。


  一般來說,這些都要說些“同心戮力”,“共克時艱”的場麵話。


  但林慧音不一樣。


  她以真氣激蕩鳴劍鍾。


  在那如劍鳴一樣的鍾聲中。


  她極其簡潔的聲音,也在廣場上響起。


  “自今日起,瀟湘絕劍劍典,向內門弟子盡數開放!”


  第一句話,就引得整個廣場一陣驚呼。


  這瀟湘絕劍,一向隻有掌門和掌門繼承人,才有資格學全的。


  雖然三年前的內亂,逼迫林菀冬開房了入門劍法給內門弟子。


  但現在全部開放,這還是讓人驚訝無比。


  劍門武藝頂尖武藝不多。


  而瀟湘絕劍則極具分量。


  在整個江湖武林的劍術體係裏,都屬於絕等了。


  林慧音大師姐,出手真闊綽大氣。


  內門弟子,人人麵帶喜色。


  “自今日起。


  太素琉璃指法,列入門派絕學。


  對內外門弟子,全部開放。


  凡將瀟湘劍術,太素琉璃指法修入登堂入室。


  不論出身,都列入內門。”


  林慧音的第二句話。


  讓臉色忐忑的外門弟子,也發出一陣陣歡呼。


  他們的人數,要遠比內門多的多。


  這齊聲歡呼之下,讓整個廣場,都如變為歡樂的海洋。


  但還沒完。


  林慧音麵色嚴肅,手持瀟湘回音劍,厲聲說:

  “自今日起。


  劍門原內功,雲劍心法廢棄。


  凡我劍門弟子,人人不得修習。


  若有發現,逐出宗門!


  明日一早,便由傳功長老。


  向外門弟子傳授‘雲水歌訣’。


  內門弟子,盡數轉修雪霽心法!

  眾弟子皆知,原定於一月後解封山門。


  現在本掌門宣布,封山再持續半年。


  在此期間,私自下山者。


  廢去武藝,逐出門牆!

  爾等,可聽到了?”


  這一聲質問,讓劍門中人齊聲應諾。


  盡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要繼續封山。


  但新掌門的兩項承諾,已安下了內外門所有弟子的心。


  大家拜入宗門,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嗎?

  現在不管內門外門,都有了好武藝可學。


  接下來半年,正好精心修煉。


  隻是人群中,有些弟子的表情變化了一下。


  從林慧音的這三道掌門瑜令裏,他們覺察到了一絲不妙的味道。


  結合之前大規模清退弟子的舉動


  這是要關門打狗啊!

  有些心思靈動的,已打定了注意。


  這劍門不能待了,今夜就得離開!

  “就這樣吧。”


  得到了弟子的應諾,又在昨日得了心靈與軀體的撫慰。


  盡管過程很古怪,但心情非常不錯的林慧音這會毫不怯場。


  她很大氣的揮了揮手。


  說:

  “門中弟子,散去做自己的事吧。


  觀禮客人們,請隨引路弟子,往瀟湘閣移步。


  感謝諸位同道今日捧場,我劍門已設下上好酒席。


  今日,與諸位同道,不醉不歸!”


  一眾客人紛紛舉拳報喜。


  一時間場麵其樂融融。


  “你們十人,待七日後,往明心堂去。”


  林慧音轉過身,對身後精心挑選的十人弟子說:


  “由本掌門親自傳授,瀟湘絕劍精要,爾等用心學習。


  一年後,門派大比”


  林掌門停了停,語氣嚴厲的說:


  “前十席的親傳弟子名位,到那時再定。


  若是保不住,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一年之後,若你等還在。


  那新得的‘廣寒劍經’,便也可以學習。


  爾等都是我與師父精心挑選的良才,以後要撐起我劍門的一片天。


  莫要讓你們的舉薦人失望!”


  “是。”


  十名親傳弟子,人人下拜。


  林慧音點了點頭,帶著回音劍,也往瀟湘閣去了。


  下午時分,客人們酒足飯飽,也滿足了吹牛打屁的娛樂。


  便由劍門招待一晚,明日下山。


  而東方策,則和林慧音尋了處幽靜的山中平台,說著話。


  “當初就在這裏。”


  林慧音站在山崖邊,眺望著下方山石嶙峋。


  對身邊抱著劍,吹著風的東方策說:

  “林琅師兄與七絕門妖人害我,那時我武藝不行。


  被打落懸崖,若不是有棵樹擋了擋,差點就死了。


  現在想想。


  那些事情,在腦海裏清晰的恍若昨日。”


  “你和沈秋,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吧?”


  東方策任由風吹動長發衣袍,他說:

  “若是沒有這事。


  你這一生的歸宿,可能就要落在林琅身上了。


  我與你從小關係斐然,可是知道。


  你對你那師兄,有些別樣情愫的。”


  “也許吧。”


  林慧音笑了笑,摘下臉上麵巾,又伸手撥了撥束起的長發。


  她眺望著遠方山林,說:


  “我曾也是這麽想的。


  直到遇到了沈秋,我才發現。


  我對林琅師兄的感情,也許更多的是一種習慣。


  追隨,崇拜,親昵。


  但那不是男女感情。


  我現在分得清楚,就算沒有沈秋,我也不會和師兄走到一起。


  如果沒有他。


  我的歸宿,或許要落在東方哥哥身上呢。”


  “別了別了。”


  東方策擺了擺手,輕笑著說:


  “我可不是沈秋的對手。


  不敢接你這,已被他打上烙印的燙手山芋。


  那人對你,確實情深義重。


  我曾為你感到不值,畢竟我把你當妹妹看的。


  我曾想,我家妹妹,如何能給一個已娶妻的男人做妾室?


  但現在看他所行之事。


  看那人器量已生。


  便也覺得,你與他走到一起,倒也不算壞事。


  最少,有他在。


  這片武林便沒人能欺負你了。”


  “不是妾室哦。”


  林慧音擺了擺手指,說:


  “他與我說了,他自小長大,腦海裏從未有過妾室這個概念。


  我能感覺出來,和我在一起時。


  他心中會有股愧疚。


  對瑤琴的愧疚。


  我雖還沒見過那個姑娘。


  但我想,這樣一個心懷愧疚的男人,大概不會對我始亂終棄。


  我其實也不求,一直陪在他身邊。”


  林慧音長出了一口氣。


  她看著東方策,說:


  “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雖然有時也想著永遠在一起。


  但總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去走。


  等累了,就去尋他。


  溫存一段時間。


  然後,繼續上路就是。


  也許等我老了,握不動劍了。


  再去尋他,舍了臉皮,和那瑤琴一起。


  我們三個人,安安樂樂的過到老死。


  倒也不錯。”


  東方策聽到林慧音說出這一席話,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好幾息之後,他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林慧音,說:


  “你是在安慰我,勸說我嗎?”


  “是。”


  林慧音也沒掩飾。


  她大大方方的說:

  “沈秋與我說了你和陸歸藏的事。


  我想著,也許他教我的那些東西,對東方哥哥也一樣適用的。


  我知道,你是個不願辜負他人的人。


  純陽宗那邊待你恩重如山。


  讓你舍了師父宗門,去尋陸歸藏,你肯定做不到。


  但選了宗門,就得暫時棄掉心中情愛。


  東方哥哥,我並不鄙夷你和陸歸藏。


  沈秋也對我說過,他覺得你們的感情,才更純粹些。


  隻是,你總是要做決定的。


  舞陽真人已告知江湖。


  五年後,你就是純陽宗掌門了。


  五年”


  林慧音伸出手,在東方策肩膀上拍了拍,她說:

  “五年之後,你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你就不能那麽自由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愛自己想愛的人。


  我不知你們的感情,能持續多久。


  但東方哥哥,千萬別辜負這五年。


  千萬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東方策默然無語。


  他就站在山崖邊,風還在吹。


  他想到林慧音說的那個未來。


  似是感覺到寒冷,身體都有些顫栗。


  他突然開口說:


  “慧音,你知不知道。


  有時候,在夢裏的時候。


  我其實,很想學學沈秋

  他在鍾山上做的那些事。


  那種拋開一切,視規矩名聲如糞土的事。


  我真的


  很想做。”


  “但你不能做。”


  林慧音帶著憐憫,伸出手。


  撫摸著東方策的肩膀,她輕聲說:

  “東方哥哥和他不一樣。


  他和這個世界所有人都不一樣。


  那些被他視若敝履的東西,恰恰就是塑造我們的東西。


  那些鎖鏈束縛著你我。


  但也詮釋著你我。


  哥哥你若真做了,那你就不是你了。”


  “唉。”


  東方策低下頭來,抱著雙臂,語氣蕭索的說:

  “人活一世,真是難啊。”
——

  “唉,人活一世,不得悠閑。”


  同一時刻,不同地方。


  一句很相似的感歎,被抒發出來。


  沈秋背負著雙手,在夜中獨行。


  身影搖曳,如鬼魅一樣。


  從這棵樹,掠到另一棵樹樹枝上。


  他打量著四周,夜色遮不住他的眼睛。


  此地距離洞庭湖,已經有些距離了。


  正是臨江之處。


  是從瀟湘之地通往江南和中原的必經之途。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會從這條路走。


  但有何忘川的“提醒”,返程時選擇走水路的人。


  必然會多很多。


  “就在這裏吧。”


  沈秋站在樹枝上,摩挲了一下胡須。


  他眨著眼睛說:


  “此處依山傍水,風景優雅。


  坐北朝南,地勢好得很。


  用來做送別的墓地。


  再好不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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